流光錯系斷蓬之舟
第一章
“五千萬,一周之內出國,永遠離開我女兒。”
謝夫人坐在沈煜對面,保養得宜的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若是換作從前,沈煜一定會紅著眼眶反駁:“我和她在一起不是為了錢?!?/p>
可現在,他只是平靜地點頭:“好?!?/p>
謝夫人明顯愣了一下,隨即冷笑:“還算有自知之明?!?/p>
她把 “自知之明” 四個字咬得很重,仿佛在強調他和謝晚煙之間云泥之別的身份差距。
沈煜垂眸不語,拿了那張支票,便轉身離開.
......
回到別墅時,天已經黑了。
這里太大了,大到他常常迷路。
唯一熟悉的,只有茶幾上那張合照 —— 照片里,謝晚煙摟著他的腰,低頭看他的眼神溫柔得能化開寒冬的雪。
他輕輕撫過照片,忽然想起三年前的那個雨夜。
那年,他在巷子口撿到謝晚煙,她滿身是血,眼神渙散。
“你是誰?”他問她。
“我…… 不記得了?!彼H坏負u頭,雨水混著血水從發梢滴落。
就這樣,他把這個失憶的女人帶回了家。
三十平米的老破小,擠著他們兩個人。
墻皮剝落,水管漏水,冬天要蓋三床被子才能取暖。
可就是在這個最貧窮的地方,卻滋生出了最純粹的愛。
他們相依為命,自此成了彼此的唯一。
她會在他加班時蹲在樓下等三小時,只為送他回家;
會在他胃疼得直冒冷汗時,整夜不睡地給他揉肚子;
會瞞著他一天打五份工,就為給他買一條他看了三次都沒舍得買的昂貴皮帶。
唯一讓他吃不消的,是她每晚都要纏著他恩愛。
他紅著臉求饒,她就咬著他的耳垂低笑:“寶寶,太愛你了才會這樣。”
最相愛的那年,她甚至拉著他去紋身店,在鎖骨處紋上了他的名字。
紋身師問她怕不怕疼,她卻看著他笑:“疼才好啊,這樣才不會忘了最愛的人?!?/p>
他以為他們會永遠這樣幸福下去。
直到,她恢復了記憶。
他這才知道,原來,她根本不是什么流落街頭的窮小子,而是京北謝家的繼承人,手握半個金融圈的豪門千金,當年只不過是被死對頭算計,才車禍失憶、流落街頭。
恢復身份后,謝晚煙帶著沈煜住進了兩千平的別墅,光是洗手間,就比他原來的家大了十倍。
可她,自此也像變了一個人。
她穿著他連牌子都認不出的高定西裝,戴著價值連城的手表,談著上億的合作,整夜整夜都不回家。
他自欺欺人地騙自己:她只是太忙。
直到那天,娛樂頭條鋪天蓋地都是她和林氏少爺林時川的緋聞。
照片里,她穿著高定西裝為他拉車門,兩人相視一笑的模樣,刺得他眼睛生疼。
評論區都在說 “門當戶對”“天作之合”。
那一刻,他獨自坐在窗邊看了一夜的月亮,終于明白了一個事實:
那個會冒著風雪來接他下班的謝晚煙,會搬磚給他買項鏈的謝晚煙,會在鎖骨紋他名字的謝晚煙,早就死在了恢復記憶的那天。
現在的謝家繼承人,和他之間隔著的何止云泥之別 ——
她站在云端,他陷在泥里。
就像月亮永遠夠不著塵埃,她那樣的人,注定要配同樣耀眼的人。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自取其辱?
不如放手。
放過她,也放過自己。
這一晚,別墅依舊空蕩蕩的,謝晚煙還是沒回。
沈煜沒有像以往等她到凌晨,而是早早地上床睡了覺。天一亮,便去了簽證中心。
他走了加急通道,簽證和護照在一周內便能下來。
走出簽證中心時已是正午,沈煜隨便找了家餐廳。
推門進去的瞬間,他的腳步微微頓住 ——
靠窗的位置,謝晚煙正用紙巾輕輕擦拭林時川的嘴角。
那個眼神溫柔得能化開三九天的冰,和從前在出租屋笑著和他接吻時一模一樣。
沈煜站在原地,感覺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轉身想走,卻不小心碰倒了門口的綠植。
謝晚煙聽到響聲抬眸,看見沈煜,眼底的溫度驟然褪盡。
她緩步朝他走來,薄唇輕啟,嗓音低沉冷冽:“你跟蹤我?”
還沒等他開口,她便再次道:“網上那些緋聞照我不是已經跟你解釋過,只是在談商業合作,你還要鬧到什么時候?”
沈煜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喉嚨卻像被棉花堵住。
謝夫人昨日的話還在耳邊回響:“晚煙和時川的聯姻是兩家早就定下的,她自己也很喜歡時川……”
合作?是聯姻的那種合作嗎?
“晚煙,別這么兇嘛?!绷謺r川也跟著走過來,笑著打圓場,“遇到就是緣分,一起坐吧。”
沒等沈煜拒絕,林時川直接把他拉到他們那桌。
沈煜像個木偶一樣被按在椅子上,正對著謝晚煙那張冷若冰霜的臉。
“沈先生想吃什么?”林時川把菜單推到他面前,“這家的法餐很正宗。”
沈煜盯著菜單上那些完全看不懂的法文,難堪的情緒在心底蔓延。
“我不餓。”他把菜單推回去。
“那喝點湯吧。”林時川盛了一碗海鮮湯放在他面前,“很鮮的?!?/p>
沈煜盯著湯里漂浮的蝦仁,胃部一陣絞痛 。
他對海鮮嚴重過敏。
剛要婉拒,謝晚煙的手機響了。
她起身去接電話,背影挺拔如竹。
那身西裝他在雜志上見過,夠買他以前住的整個小區。
“快嘗嘗呀。”林時川突然壓低聲音,“畢竟以你的身份,平日里可吃不到這么昂貴的菜品?!?/p>
沈煜猛地抬頭,對上他含著笑的眼睛。
“你不會真以為,跟晚煙有過一段,就能嫁進豪門吧?”他指尖輕輕敲著杯沿,“要不是她失憶,你這種窮小子,連給她擦鞋都不配?!?/p>
沈煜攥緊了餐巾,布料在掌心皺成一團。
他是貧窮,可也由不得人如此踐踏尊嚴:“林先生,你我素不相識,你……”
“哎呀!”
話才說到一半,林時川便突然驚叫一聲,抬手打翻了那碗海鮮湯。滾燙的液體潑在他手背上,也濺了沈煜滿手。
謝晚煙聞聲折返,修長的手指立即握住林時川的手:“怎么了?”
“沒事……”林時川眼眶通紅,“都怪我,被撞見和你在一起單獨吃飯,沈先生作為你的男朋友,看見了生氣也情有可原……”
謝晚煙立馬看向沈煜,眉宇間凝著寒霜:“沈煜,我已經解釋過無數次,你非要這樣?”
“我沒有,是他自己……”
“夠了!”她打斷他,“我親眼看見的,還能有假?你究竟什么時候變得這么不可理喻?”
說完,謝晚煙便抱著林時川頭也不回地走了。
林時川趴在她肩上,緩緩回頭,朝著沈煜露出一個勝利的笑容。
沈煜站在原地,顫抖著伸出被燙得通紅的手。
水泡已經鼓起來了,疼得像有千萬根針在扎。
可謝晚煙的眼里只有林時川那一小塊微紅的皮膚。
她走得那么急,那么決絕,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他。
可分明他的謝晚煙,最是心疼他啊。
三年前他做飯燙傷時,她急得眼眶都紅了,連夜跑去藥店買藥,回來一邊給他涂藥一邊說:“阿煜,疼不疼?”
那時候她的眼里全是他。
可現在的謝晚煙,再也看不見他了。
第二章
沈煜是一個人回的家。
回去后,他便在客廳翻出醫藥箱,自己給自己消毒、上藥、包扎。
傷口泛起細密的刺痛,像無數螞蟻在啃噬。
轉身上樓時,他無意瞥見客廳角落里那架三角鋼琴。
那是謝晚煙恢復記憶后買的,說是要教他彈琴。
可這么久過去,琴蓋上的灰塵積了厚厚一層 ——
就像他們的感情,早就蒙了塵。
他紅了眼眶,開始快步進房收拾行李。
衣服、證件、銀行卡……他一樣樣整理,動作很慢,像是在和過去的自己告別。
整理到一半的時候,房門突然被推開。
謝晚煙站在門口,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領帶松散。
她看到他攤開的行李箱,眉頭一皺:“你在干什么?”
“收拾東西。” 沈煜平靜回答,動作不停地低頭疊著衣服。
謝晚煙皺眉走近,身上帶著淡淡的香水味,是林時川今天用的那款。
她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讓他疼得皺眉。
“就因為我今天和時川吃飯,你就要鬧離家出走?你傷了人,時川都沒跟你計較,你倒先耍起脾氣了?”
沈煜抬頭看她,女人眼底的煩躁清晰可見。
“我和時川家是世交,他剛回國,他父母要我多照顧他。你就不能懂事點?”
懂事?
這個詞像刀子一樣扎進心臟,沈煜攥緊手中的衣服,布料在他掌心皺成一團。
他都已經懂事地準備退出,還要怎么懂事?
“說話!” 謝晚煙突然拔高音量。
沈煜沉默地轉身,繼續收拾行李。
他的沉默徹底激怒了謝晚煙。
“行,看你能鬧多久?!?/p>
說完,她摔門而去,房門 “砰” 地一聲關上,震得他心口發顫。
第二天一早,沈煜下樓的時候,就看到林時川坐在客廳里,正笑著和謝晚煙說話。
他今天穿了一條白色襯衫,發型精致清爽,看起來清純又貴氣。
看見沈煜下來,他立刻站起身,笑得甜美無害:“沈先生,你醒啦?晚煙爸媽非要我陪她去今天的拍賣會,你可別多想啊。”
沈煜看了眼謝晚煙,女人正低頭整理袖扣,連個眼神都沒給他。
“我沒多想?!彼曇艉茌p,“你們的事,和我無關?!?/p>
謝晚煙手上的動作一頓,眉頭皺得更緊。
她剛要開口,林時川就搶先道:“要不沈先生也一起去吧?反正你也沒什么事?!?/p>
不等沈煜拒絕,林時川已經親熱地摟住了他。
他就這樣直接被拉上了車。
拍賣會現場燈光璀璨,名流云集。
謝晚煙坐在前排,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舉著牌子,一件又一件的珠寶、名表被她拍下,然后隨手遞給身旁的林時川。
林時川笑得溫柔,時不時湊近她耳邊低語,姿態親昵得刺眼。
“晚煙,要不要給沈先生也買一些?”他故作體貼地提議。
謝晚煙語氣淡淡:“不用,他用不慣這些東西。”
林時川聞言,唇角微揚,在謝晚煙看不到的角度,朝他投來一個勝利者的微笑。
沈煜垂眸,指尖輕輕摩挲著手中的拍賣冊,心里一片冰涼。
是用不慣,還是不配?
在她眼里,他大概永遠都是那個從貧民窟里爬出來的窮小子,哪怕如今站在她身邊,骨子里也配不上這些奢侈的東西。
不過沒關系,反正…… 再過不久,他們之間,也不會再有什么關系了。
沈煜安靜地坐在角落,看著謝晚煙為林時川一擲千金,看著他們旁若無人的親密,仿佛他只是個無關緊要的旁觀者。
直到最后一件拍品被呈上來 ——
一枚翡翠玉佩。
他的呼吸驟然一窒,手指不自覺地攥緊。
那是奶奶的遺物!
三年前謝晚煙為了給他買生日禮物,跑去擦高層窗戶,最后從樓中墜落,差點丟了半條命。
為了湊她的手術費,他不得已賣掉了奶奶唯一留給他的玉佩。
后來,等他攢夠錢想去贖回時,玉佩早已被人買走。
他找遍全城的古董店,卻再也沒見過它。
而現在,它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他眼前。
沈煜心頭一喜,幾乎是下意識地舉起了牌子。
“一百萬。”
林時川驚訝地回頭看他,隨即輕笑一聲,也舉牌:“三百萬。”
“四百萬!”
“五百萬!”
……
兩人一來二去的多番競價后,謝晚煙皺了皺眉,目光在沈煜和林時川之間掃過。
最終,她微微抬手,點了天燈。
以全場最高價拍下。
拍賣師一錘定音:“恭喜謝女士!”
全場嘩然中,她轉頭看向林時川:“既然你喜歡,那便送你。”
沈煜手里的號碼牌 “啪” 地掉在地上。
第三章
他怔怔地看著工作人員將玉佩恭敬地遞到林時川面前,而他眉眼含笑,伸手去接,指尖剛碰到盒子邊緣,忽然 “哎呀” 一聲 ——
“啪!”
翡翠玉佩從盒中滑落,重重砸在大理石地面上,碎成兩截。
那一瞬間,沈煜的呼吸幾乎停滯,耳邊只剩下尖銳的碎裂聲。
他大腦一片空白,幾乎是本能地沖過去,一把推開林時川,顫抖著去撿地上的碎片。
謝晚煙臉色驟冷,一把扶住踉蹌的林時川,再次看向沈煜時,聲音低沉冷厲:“沈煜,你干什么?”
沈煜紅著眼抬頭,聲音發抖:“我干什么?這是我奶奶的遺物!你當初不是說過,以后要是看到它,一定會把它買回來的嗎?”
“可如今你連記都不記得了,對嗎?”
謝晚煙愣了一瞬,似乎想起了什么,但很快,她的眼神又冷了下來。
“這么久的事情,我怎么會還記得?”她語氣冷淡,還帶著幾分怒意,“再說,時川也不是故意的,你怎能隨手推人!”
林時川眼眶泛紅,楚楚可憐地拽著她的袖子:“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謝晚煙眉頭微蹙,抬手替他擦掉眼淚,聲音低緩:“跟你沒關系?!?/p>
說完,她冷冷掃了沈煜一眼,語氣不容置疑:“這個鐲子我會找人去修,你也不要再鬧。”
話落,她便攬著林時川的肩,帶著那兩截碎玉,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沈煜站在原地,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心臟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塊,疼得幾乎窒息。
拍賣會散場時,外頭已經下起了雨。
沈煜站在會場門口,看著謝晚煙那輛黑色邁巴赫載著林時川揚長而去。
會場較偏,他足足等了三十分鐘也沒打到車,只能冒著雨走回去。
到家的時候,他的腳已經疼得沒有知覺了。
脫下高跟鞋時,血泡破了,黏在絲襪上,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他癱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發呆。
突然想起幾年前的那個雨夜,謝晚煙載著他,騎了了三公里單車去醫院。
那時候她窮得連出租車都打不起,卻固執地不肯讓他下來走一步。
“阿煜,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到?!?/p>
她的后背那么暖,雨水打在他身上,他也覺得是甜的。
現在呢?她開著上千萬的豪車,卻連等他五分鐘都不愿意。
他上了藥,便將自己埋進被子里,倒頭進入了夢鄉。
他不敢去想最近的事,只要一想,心中酸澀的委屈和痛苦便鋪天蓋地而來。
沒人知道,他想要的從來不是京圈繼承人謝晚煙,
他只想要那個和他擠在小破出租屋,會低笑著叫他阿煜的謝晚煙。
可是,她“死” 了,再也回不來了。
他閉上眼,任由眼淚肆橫。
第二天中午,他被開門聲驚醒。
謝晚煙站在床邊,西裝筆挺。
“晚上有個家宴,你跟我一起去?!?/p>
第四章
不想在離開前讓她察覺出異常,再發生什么變故,沈煜沉默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隨后撐著疼痛的腳踝,起身去衣柜前挑衣服。
半小時后,兩人到了目的地。
謝家別墅燈火通明,沈煜跟在謝晚煙身后進門時,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林時川。
他穿著優雅的香奈兒套裝,正親昵地和謝夫人聊天,謝父在一旁笑著點頭,儼然一副其樂融融的畫面。
“晚煙來了!” 謝夫人熱情地迎上來,卻完全無視了沈煜,直接拉住女兒的手臂,“時川等你好久了。”
謝晚煙怔了一下,下意識回頭看了沈煜一眼。
她以為會看到他委屈的眼神,或者至少是強忍難過的表情,可沈煜只是平靜地站在一旁,仿佛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沈先生也來了?” 林時川故作驚訝,隨即溫柔地笑道,“快坐吧,別拘束?!?/p>
謝夫人才瞥了沈煜一眼,語氣冷淡:“既然來了,就安分點,別給我們家丟臉。”
沈煜沉默不語。
餐桌上,謝夫人和林時川聊著圈內的八卦,謝父和謝晚煙討論公司項目,沒有一個人和沈煜說話。
他像個透明人,安靜地吃著面前的菜,耳邊全是謝夫人意有所指的嘲諷 ——
“門當戶對真的很重要?!?/p>
“有些人啊,就是沒有自知之明?!?/p>
“時川和晚煙從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多般配?!?/p>
這些話沈煜聽了太多次。
最開始,謝晚煙還會冷著臉打斷,后來就只是皺眉說一句 “媽,少說兩句”,而現在 ——
她連皺眉都省了。
沈煜低頭喝湯,滾燙的湯汁滑過喉嚨,卻暖不了冰涼的心。
飯后,謝晚煙開車送她們回去。
林時川自然地坐進副駕駛,沈煜獨自坐在后座。
車里放著林時川喜歡的歌,他笑著和謝晚煙討論剛才的飯局。
沈煜望著窗外模糊的霓虹燈,突然想起那年冬天,他騎著二手自行車載謝晚煙回家,她摟著他的腰,把凍僵的手塞進他外套口袋里。
“阿煜,等我有錢了,一定買輛好車,再也不讓你挨凍。”
現在她確實有錢了,可副駕駛坐的卻不是他。
刺眼的車燈突然照過來,他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一輛貨車失控般朝他們沖來 ——
“砰!”
巨大的撞擊聲中,沈煜看到謝晚煙毫不猶豫地撲向副駕駛,用身體護住了林時川。
而他,被慣性狠狠甩向前座,額頭撞上擋風玻璃,鮮血瞬間模糊了視線。
在意識消散前的最后一秒,他清晰地聽見自己心臟碎裂的聲音。
原來,就連生死關頭,現在的她,選擇也不再是他。
......
再次醒來時,沈煜發現自己躺在了病床上。
額頭的傷口已經包扎好,腳踝的舊傷又添新傷,疼得他動彈不得。
剛強撐著腰起來,病房門被推開,謝夫人踩著高跟鞋走了進來。
“沈煜,我不是讓你出國嗎?”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沈煜,眼神輕蔑,“還不走,怎么,還癡心妄想著入贅進謝家?”
沈煜平靜地看向她:“不是,是手續還沒辦完,您放心,等簽證下來,我立刻就走?!?/p>
他頓了頓,“走得遠遠的,她永遠都找不到?!?/p>
謝夫人冷笑:“希望你說到做到?!?/p>
話音剛落,病房門再次被推開。
謝晚煙站在門口,臉色陰沉:“走?誰要走?”
第五章
沈煜垂下眼睫,撒著謊:"伯母過來看望我,我說我身體沒有大礙,讓她先走。"
謝夫人見狀,連忙假意關心了幾句,便借口有事離開了。
病房里只剩下他們兩人。
"之前……" 謝晚煙走到床邊,聲音有些僵硬,"車禍太突然,我沒反應過來。"
沈煜輕輕 "嗯" 了一聲:"我知道,沒關系。"
謝晚煙愣了一下:"你不生氣?"
"不生氣。"
謝晚煙盯著他的眼睛,試圖找出一點委屈或憤怒的痕跡,可他的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她忽然有些煩躁,伸手想摸他的臉:"別鬧脾氣,我……"
"我真的沒生氣。" 沈煜偏頭躲開她的觸碰,語氣輕而堅定,"我想休息,林先生也受傷了,你去陪他吧。"
說完,他閉上眼,轉過身去。
他感覺到謝晚煙似乎在床邊看了他許久,最后,才關門離去。
接下來的幾天,謝晚煙每天都會來。
她坐在病床邊處理文件,偶爾問他一句 "疼不疼",他總是搖頭。
可每當他睡著又醒來,床邊總是空無一人,只有護士小聲議論著 ——
"隔壁 VIP 病房的林先生女朋友真好,整夜陪著。"
"聽說還是謝氏集團的繼承人呢,長得美又專一。"
沈煜閉上眼,假裝沒聽見。
出院那天,謝晚煙親自來接他。
沈煜拖著還沒完全好的腳踝,慢慢走到車前,卻在拉開車門時僵住了。
林時川坐在副駕駛,沖他溫柔一笑:"沈先生不介意我順路蹭車吧,我有點暈車,只能坐副駕了。"
謝晚煙皺了皺眉,似乎想解釋什么,沈煜卻已經先開口:"沒關系。"
他平靜地坐進后座,像個局外人一樣看著前方兩人的背影。
謝晚煙透過后視鏡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終什么也沒說。
車子停在一棟豪華別墅前,沈煜這才知道,謝晚煙沒帶他回家,反而帶他來參加了圈內一位德高望重長輩的金婚宴會。
"這不是謝小姐嗎?怎么帶著兩個男伴?"
"那個穿白衣服的就是沈煜吧?聽說是從貧民窟出來的,家境普通得很。"
"還是林先生和謝小姐般配,門當戶對。"
賓客們的議論聲毫不掩飾,沈煜卻像沒聽見一樣,安靜地站在角落。
謝晚煙全程陪著林時川,替他拿飲料,為他披外套,眼神溫柔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沈先生,我帶你去認識幾個朋友吧。" 林時川突然走過來,親昵地挽住沈煜的手臂。
沈煜還沒來得及拒絕,就被拉到了一群紈绔子弟面前。
"這位是沈煜,晚煙的…… 男朋友。"
林時川笑著介紹,隨即突然切換成流利的德語,和幾位子弟交談起來。
幾個人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也跟著用德語聊天,時不時發出愉快的笑聲。
沈煜站在原地,像一座孤島,被隔絕在語言的高墻之外。
"沈先生?" 林時川突然用中文問他,"你覺得呢?"
"什么?"
"啊,抱歉,忘記你不會德語了。" 林時川露出歉意的表情,轉頭對其他人解釋,"沈先生沒學過外語,大家別介意。"
周圍頓時響起幾聲輕笑,像細小的銀針,一根根扎進沈煜的皮膚。
"沒關系,慢慢學就好了。" 林時川拍拍沈煜的手,語氣溫柔得像在安慰一個智障兒童。
沈煜垂眸,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在眾人或嘲諷或憐憫的目光中,他感覺自己像個被扒光示眾的小丑,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一把碎玻璃。
第六章
就在這時,宴會主人宣布了一個小游戲。
情侶上臺合奏鋼琴,最佳表演者將獲得一套珍貴腕表作為彩頭。
"那套腕表我想要很久了!" 林時川眼睛一亮,拉著謝晚煙的袖子撒嬌,"晚煙,過陣子就是我生日了,你和沈先生能不能幫我贏回來?"
周圍的紈绔們頓時笑起來:"時川,你這不是為難人嗎?沈先生連德語都不會,怎么會彈鋼琴這種上流社會的東西?"
"不如你和謝小姐一起表演吧。" 有人提議。
林時川看向謝晚煙:"可以嗎?"
謝晚煙淡淡點頭:"可以。"
林時川得意地瞥了沈煜一眼:"那我就暫時借用一下晚煙啦。"
兩人走上舞臺,琴聲響起的那一刻,全場安靜下來。
林時川的指尖在琴鍵上飛舞,謝晚煙配合得天衣無縫,仿佛他們才是默契十足的情侶。
賓客們贊嘆不已,臺下的沈煜也被林時川的朋友們團團圍住 ——
"沈煜,看到沒,這才是金童玉女,你一個德語都不會說,鋼琴也不會彈的土包子,怎么配得上謝家繼承人?你要是識相點,就趕緊自己滾。"
"聽說你之前住在城西貧民區,那種破地方,居然也能住人?難怪一身窮酸味。"
"一個窮小子,還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別自取其辱了。"
刺耳的笑聲像玻璃渣子般扎進耳膜。
沈煜攥緊拳頭,轉身要走,卻被人故意伸腳絆倒。
他重重摔在地上,鉆心的疼痛瞬間席卷全身。
還沒等他緩過勁來,一只紅色高跟鞋就踩上了他的手腕。
"哎呀,不好意思。" 踩著他的名媛故作驚訝,鞋跟在他手指上惡意地來回碾壓,"沒看見你呢。"
"咔" 的一聲脆響。
沈煜疼得眼前發白,本能地抬頭看向鋼琴前的謝晚煙。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只能徒勞地用眼神求救。
謝晚煙果真往這邊看了一眼。
僅僅是一眼。
然后,她就像看到陌生人一樣,淡漠地收回了視線,繼續專注地為林時川翻樂譜。
沈煜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他想起三年前,他在超市打工時不小心劃破手指,謝晚煙急得直接翹班沖過來,硬是拉著他去診所包扎。
醫生都說 "小傷口不用處理",她卻固執地守了他一整夜,生怕他發燒感染。
而現在,他被人生生踩斷手骨,她卻連一個眼神都吝嗇給予。
謝晚煙和林時川相視一笑,像童話里的王子和公主。
"呃啊 ——!"
尖銳的鞋跟再次碾下,沈煜清晰地聽見自己腕骨碎裂的脆響。
劇痛如潮水般漫過每一寸神經,視線開始扭曲模糊。
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聽見鋼琴曲終,掌聲雷動。
......
沈煜醒來的時候,病房里彌漫著消毒水的氣味。
醫生正在和謝晚煙交代病情:" 謝總,沈先生的腕骨呈粉碎性骨折,即便痊愈也會留下永久性損傷,再也提不起重物,十指連心,接下來一個月他都會疼得夜不能寐,一定要派人好好看護。"
沈煜臉色驟然慘白。
他下意識抬起手腕,想伸手去拿床頭的水杯,可手腕傳來的劇痛卻讓他將其失手打翻。
"啪 ——"
玻璃碎裂的聲音讓醫生和謝晚煙同時回頭。
醫生嘆了口氣離開后,謝晚煙連忙走到床邊,給他重新倒了一杯水。
遞給他后,她眉頭微蹙,喉結滾動了幾下才開口:"抱歉,我當時在彈琴,沒看到你摔倒。還疼嗎?"
沈煜看著她的臉,第一幕便是想起她在鋼琴前溫柔凝視林時川的模樣。
她是沒看到,還是根本不在意。
他緩緩閉上眼,竭力壓住心頭傳來的那抹痛意,一字一句道:"我要報警。"
謝晚煙愣了一下:"什么?"
"你剛才沒聽見醫生說的話嗎?" 沈煜抬起打著石膏的手,眼眶泛紅,卻倔強地不讓淚落下,"我的手廢了,難道不該讓那些人付出代價?"
謝晚煙的表情變得復雜:"只是不能提重物而已,現在不是以前,有我在,你已經不需要再做那些粗活。"
她頓了頓,"他們都是時川的朋友,你要追究,時川會很難堪。一定要把事情鬧這么僵嗎?"
第七章
沈煜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嘗到血腥味。
所以,就為了不讓林時川難堪,他就要生生吞下這些苦楚嗎?
“我一定要報警?!?/p>
謝晚煙沉默片刻,突然掏出支票簿:“既然你一定要追究,那我替他們賠償?!?/p>
筆尖劃過支票的沙沙聲在病房里格外清晰,每一聲都像在凌遲沈煜的心。
她寫下第一個數字時,他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
她見他不接,以為他嫌少,又撕了那張,重新寫下一個數字。
一次,兩次,三次……
支票的金額在不斷攀升 ——
當那張寫著一億的支票遞到他面前時,他突然想起三年前那個雨夜。
那時候他們住在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她加班到凌晨三點才回來,渾身濕透卻還笑著把他摟進懷里:“阿煜,我一定會賺夠一個億,讓你再也不用受苦。”
誓言實現了,卻是以這樣的方式。
她隨手就能寫下一個億,卻是為了讓他放過那些把他踩在腳下的人。
“一個億,夠了嗎?”她再次遞過支票。
他顫抖著接過那張輕飄飄的支票,突然笑出了聲。
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了下來,砸在支票上暈開了墨跡。
“夠了?!彼穆曇魡〉貌幌褡约?,“謝晚煙,你當年的承諾,終于兌現了?!?/p>
她愣了一下,眉頭微蹙,似乎沒明白他在說什么。
她怎么會明白呢?
那個會在出租屋里緊緊抱著他,說要賺一個億讓他過上好日子的謝晚煙,早就死在了過去。
死得干干凈凈,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那天過后,謝晚煙再也沒來過醫院。
但每天上午十點,她的助理都會準時推門而入,手里拎著包裝精美的補品禮盒。
今天是一盒燕窩,昨天是冬蟲夏草,前天是進口的膠原蛋白。
“謝總讓我轉告您,她最近工作太忙?!?助理站在床邊,語氣恭敬又疏離,“讓您好好養傷?!?/p>
沈煜點點頭,目光落在床頭柜上那堆沒拆封的補品上。
包裝上的燙金 logo 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就像謝晚煙現在的生活一樣耀眼奪目。
助理離開后,他打開手機,發現林時川的朋友圈更新了。
照片里他靠在謝晚煙肩頭,背景是馬爾代夫的碧海藍天。
配文是:“謝謝某人百忙之中抽空陪我~”
他盯著照片看了很久很久,直到眼睛發酸。
原來她說的 “太忙”,是忙著陪林時川去馬爾代夫度假。
正要關掉手機,一條短信突然跳了出來:
【尊敬的沈先生,您的簽證申請已審核通過,護照將于明日制作完成,請攜帶身份證原件于工作時間內領取?!?/p>
沈煜反復讀了三遍,突然笑出了聲。
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了下來,砸在手機屏幕上,模糊了那行 “審核通過” 的字樣。
終于,一切都要結束了。
他不用再數著秒針等她回家,不用再在深夜獨自咽下已經涼透的晚餐,不用再忍受謝夫人輕蔑的打量。
最重要的是 ——
終于可以放過那個守著回憶一邊抽離,一邊痛苦的自己。
第二天中午,沈煜辦了出院手續,又馬不停蹄地去簽證中心取回了護照和機票。
回到別墅時,他看見謝晚煙和林時川站在客廳聊天,保鏢正朝客房搬著行李。
見他回來,兩人齊齊朝他看來。
謝晚煙斂了斂眸,開口解釋:“時川父母去國外旅游了,他一個人在家害怕,就來這里住一段時間,謝家和林家是世交,兩家又有合作,我理應多照顧。”
其實她不用和他解釋。
因為從今天起,他們便沒有任何關系了。
沈煜點點頭,轉身上樓。
“對了,” 林時川突然叫住他,“等會有場音樂劇,我和晚煙打算一起去看,沈先生要一起嗎?”
沈煜還沒開口,謝晚煙便替他回答:“他手上還有傷,在家休息吧。再說,他也看不懂這些?!?/p>
沈煜停下腳步,回頭露出一個蒼白的微笑:“是啊,我看不懂?!?/p>
他們離開后不久,沈煜的行李也收拾完了。
他站在臥室中央,環顧這個曾經承載過他無數期待的房間,如今只剩下一片荒蕪。
茶幾上還放著那張合照,照片里的謝晚煙眼神溫柔,仿佛全世界只看得見他一人。
沈煜輕輕撫過相框,然后把它倒扣在桌面上。
他走到門口,將鑰匙留在玄關的柜子上,而后輕輕關上門 ——
三年前那個暴雨傾盆的夜晚,他在巷子口撿到一個渾身是血的少女,像撿到一顆墜落的星星;
三年后的今天,他拖著行李安靜地離開,
身后別墅的燈光漸暗,仿佛那顆星星,從未在他的生命里亮起過。
第八章
與此同時,另一邊。
舞臺上,音樂和表演相得益彰,謝晚煙心中卻總是隱隱有些不安。
莫名的慌張讓她有些心神不寧,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就要脫離出她的掌控。
一場音樂劇結束,她看得沒滋沒味,甚至連演了什么都不知道,腦海里一直有一道聲音催促著她趕緊回去。謝晚煙幾乎是下意識地,結束后便直接站起了身 ——
突兀的動作讓一旁的林時川愣了愣,見她起身就往外走,也連忙追了上去。
“晚煙,晚煙!發生什么事了,是不喜歡看這個嗎?”
聽到他的聲音在身后響起,謝晚煙離開的腳步頓了頓,回頭看了他一眼,最后還是搖了搖頭:
“沒有,只是我突然想起還有些事,待會我會讓人來送你回去?!?/p>
說完,她再不理會林時川的呼喊,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林時川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了她的不快,才讓她突然離開,想起她剛剛的話,又不甚在意地撇了撇嘴。
就算真生氣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聯姻的事情早就已經定下,有合作在,也出不了什么別的岔子。
謝晚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直到重新在別墅門口站定時,她都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別墅的大門被推開,她走進去,下意識叫出了那個熟悉的名字:
“阿煜。”
但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卻遲遲沒有人回應。
她這才想起來,沈煜已經許久沒有再回應過她的呼喊了。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似乎…… 是從那天他拿著她與林時川一起約會的照片滿眼是淚,問她究竟是怎么回事,而她不耐地將照片丟進垃圾桶,滿不在乎地敷衍說:
“都說了是在談合作,子虛烏有的事情有什么好一直拿出來說的?”
謝晚煙忘了那時的沈煜是什么反應,只記得從那之后,他便越來越沉默,與她越來越疏離。
這段時間他也的確受了不少委屈。
不過沒關系,她會好好補償他的。
這樣想著,謝晚煙便自己走了進去,但只一眼,她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
好像少了些東西。
她皺皺眉,又環視了周圍一圈,在這一片異常的寂靜中,瞳孔忽然便震顫起來。
謝晚煙滿眼都寫著不可置信,呼吸都重了幾分。
所有的東西一一被翻找了出來,又一一清點過后,她才終于不得不承認一件事 ——
沈煜的東西全都消失了。
他走了?
可是…… 怎么可能呢?
他們在一起三年,相依為命了三年,他們之間的感情那樣深厚,他怎么會突然一聲不吭地就獨自離開了?
謝晚煙不相信。
手機鈴聲也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心亂如麻的謝晚煙此刻滿腦子都是沈煜,根本沒有心思去理會,只任由它一遍又一遍地響著。
直到不知過去了多久,急促的敲門聲傳了過來。
謝晚煙像是才剛剛反應過來般去開了門,謝母見她好好站著也不由皺起了眉,不悅地開口:
“怎么不接電話?” 但還不等謝晚煙回答,謝母就又注意到了客廳的雜亂,有些沒好氣地念叨起來,
“你這又是在干什么,弄得這么亂?而且你今天陪著時川一起出去,怎么能丟下時川自己一個人先回來了?你要知道,再過不久你們就要結婚了,之前你不都做得挺好的嗎…抖音首頁搜小程序[暖陽故事匯],輸入[FX0277]看全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