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路上,曾上演過一場無聲的愛戀
前兩天老媽打來電話,說馬上搬家了,看有什么東西是還要的,回來看一看。
婚后十年,薄荷幾乎把自己珍視的物品差不多都斷續帶回了家。老媽提及的,是她收拾薄荷以前睡的床鋪時在床底發現的一個箱子。
十幾歲,青春期,自然不會有太貴重的物品。除了裝mp3的盒子里是各式各樣的飾品就是各種明星的雜志、常看的書籍和舊的發黃的筆記。
大概這些物品便能承載一個女孩子寶貴的青春期了吧。
薄荷將塑料珠子放在手里把玩,使勁回想它們曾經是一條項鏈還是曾經是衣服上的點綴。薄荷有收藏癖,直到現在她還是習慣把家人衣服上的各類飾品收集到玻璃杯里。就像海盜炫耀裝滿金銀珠寶的箱子般越多越有成就感。
翻看早已過時的雜志,那些年當紅明星的穿衣風向和個人癖好是一眾女孩兒最好的談資。時間還是真是奇特的東西,有些人依舊如星星熠熠生輝,有些人早已沒落在人群里,不著蹤跡。
最后要整理的是一些發黃的甚至都有些要散的筆記本,內容零零散散,字跡凌亂,大多是關于一些心情和感悟。在當時難以釋懷現在看來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青春期的薄荷多愁善感,不善交際,喜歡寫字排遣。直到網絡進入千家萬戶才停止了手寫心情。
那是一段怎樣的記憶,讓薄荷在時光的飛瀑里溫婉沉寂。回憶過去,薄荷竟想感謝那時的自己。一頁一頁,薄荷看得入了迷,才霎時覺得,十幾年時間如白駒過隙,這些看起來毫不起眼的紙張紀錄的是一顆曾經赤誠的少女心,沒有修飾,讓人看的動了惻隱之心。
薄荷以為自己都已忘了,甚至再也回憶不起來。但看到字跡和字句,那些回憶又如海浪般翻涌著奔襲而來,那么清晰。時間又好像變成心頭綿軟細致的沙子,風一來就不覆存在了。
她掰著指頭往回倒,居然是二零零三年
進工廠當學徒,在同樣的路上,同齡人背著書包奔學堂。抬頭面對比自己大十幾歲的工友,薄荷心里有說不出的壓迫感。夢里都是為做不好的那道工序而發愁。
“多好的年紀啊!”
工友們常常對自己嘆息,似乎對自己的曾經擁有也沒有好好珍惜。
“好……?”
薄荷在心里嗤之以鼻,
“有什么好的?我還什么都沒做就被定了型,干一輩子車衣工!”
薄荷心里恨恨地,恨自己。
“如果上學時在努力一些,如果抉擇時再任性一點,如果……沒有如果。”
薄荷覺得自己很悲慘,她認為自己已經過上了一眼看到死的生活。
第二年,同齡人也陸續退學進了工廠,薄荷身邊一下子熱鬧起來,工友們都說她們像一群嘰嘰喳喳的燕子,讓廠間充滿了青春的氣息。薄荷在業績上開始小有突出,但她始終不能像其他伙伴那樣歡愉。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一個笑容,那笑容猶如春風般吹進了薄荷冰凍的心里,讓她一直打蔫兒的心情一下子舒展有了春意。
在工廠的日子,于她看來,生命的長度和在工廠一天的長度沒什么兩樣。
工作之余她習慣望著對面的窗子看會兒被廠房擠得狹窄的天,好讓自己與這現實暫時抽離。
工作間內電機轟鳴,人聲鼎沸,唯有抬頭望望天才讓人覺得身心有所舒緩。
這時不知誰說了句話,大家哄笑,然后工作間里就像開了鍋。
三個女人一臺戲,這里有十來個。氣氛好極了,薄荷抿嘴聽那群“燕子”啁啾,習慣性抬頭望那扇窗子,從外面卻透過一張陌生的臉。似乎注意到了工作間里的熱鬧,想看個究竟。
目光相撞,薄荷自然反應的屏住呼吸,她感覺自己掉進了一個神秘的深淵里。在她看清對方的臉以后,她感到一只兔子在胸口亂跳。
那張臉上帶著笑,雖然意識到自己“偷窺”被發現僵了一下,但下一秒嘴角還是微微向上翹,一臉真誠。
“那誰啊?”
薄荷平息了胸口的兔子,時間的齒輪似乎從剛才停止了轉動。停滯的那十幾秒,似乎只是為了他們的“相遇”。
她問同事。
“別的廠叫過來鋪布的吧。”
薄荷戀愛了,說她暗戀一個人倒不如說她戀上那扇窗子。因為那扇窗子里蘊藏著期待。生活中帶有心跳,可比平流如水有趣多了。
漸漸地,薄荷發現自己和往常不太一樣,總是焦躁不安,覺得生活缺了點什么。
很快她明白是那扇窗子惹的禍。它再也不能滿足她的期許,它能給她的不過是一個模糊的身影罷了。
意識到這一點,薄荷卻笑了。她知道在此之前的生無可戀完全是因為沒有一個讓她有期許的人和事。現在這兩樣都有了,打心底覺得慶幸。
薄荷常常在上班的路上遇見那個身影,她從東到西,他從北到南。這是一個不大正的十字路口,卻是兩人的必經之路。有時薄荷還沒到路口就看到那身影走了過去。有時他們就路口相遇。
薄荷的生活里除了工作、期許和相遇就只剩下回味。她深深地陷進了那次對望里,回味意長。在無數個夜里,那雙眼陪著她入眠。
思念是會瘋長的東西,你越要抑制它便會越加蓬勃。薄荷想要更多,她拐彎抹角的得到關于他更多的消息。在成年人眼里,這些行徑幼稚的可笑,只有薄荷知道自己用盡了力氣。
同事摔在了門口,她故意用驚恐的嗓音喊,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所有人都尋聲音出來看情況,只有她自己樂的喘不上氣。同事只是崴了腳,她制造的動靜卻像同事斷了氣。只有她自己知道是想吸引他注意而已。
薄荷不明白,那么多次的相遇她為什么沒有勇氣上前說句話,哪怕打個招呼。而他,究竟注沒注意到自己。
只是清楚的知道有次同事被剪刀扎傷了腳,她叫其他同事去她的抽屜里拿創可貼。回頭,他正在看著自己笑,他第一次為她停留,眼神意味深長。
城里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廟會,薄荷買了條銀色鏈子,卻被朋友搶了過去。她略帶神秘色彩地悄悄在薄荷耳邊附喝,
“我去幫你探探底。”
晚上到了約定的時間,薄荷趕著去約定的地點。遠遠的,隔著人頭攢動的身影,她一眼認出了他、還有他脖子上那條銀色的鏈子。那條鏈子閃著冷光,像漫漫銀河系里一顆最閃亮的星。
她忽然停住腳步,明白那便是他們之間的距離。
后來不知隔了多久,她從那條不太正的十字路口走過。同事忽然停住腳步詫異地看自己。薄荷問她怎么了?
“剛才過去一個人。”
“我知道啊。”薄荷疑惑,這條路上人來人往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嗎?
“那是誰啊?”朋友一字一頓,說著指向那個還未遠去的背影。
薄荷莫名其妙,定睛望了望剛才走過的方向,有個身影正背對著他們越走越遠。
“哦。”薄荷扭過頭來,回答的漫不經心。
“他從剛才就一直在看你。”
其實后來朋友曾生氣地追問她怎么沒過去,害得她被他們一通數落,說薄荷放他們鴿子,還懷疑她是不是耍他們。薄荷什么也沒說,默默聽朋友埋怨。
隔了一天朋友又沒好氣地告訴薄荷說他早有喜歡的人。
是那個用剪刀扎傷腳的漂亮姑娘。薄荷當時還想,漂亮姑娘還真是人人都喜歡,皮膚白凈、甜甜的笑臉,聲音也特別好聽。在薄荷他們那個還幼稚的充滿嫉妒心的年齡,居然只有服氣的地兒。
聽到這個消息,薄荷第一次,從那次對望中回過神來。她甚至慶幸自己做了一個不壞的選擇,她差點就做了一個傻瓜。
或許,這一場過往薄荷卑微的只是記掛那一個笑而已。如今,薄荷又不得不懷疑,那笑究竟是不是對自己。畢竟,離她不遠就是那個漂亮女孩兒啊。
“誰會愛上誰
默數我的淚
落寞與傷悲
是誰把自己搞的這么狼狽
孤傲與自卑
究竟屬于誰
干嘛把這些弄的虛虛偽偽
是錯還是對
讓我去問誰
只有老天才說的清原委
問天問地問薔薇
只有它們才能見證我的淚
歲月的輪回
看到我的累為何又要偷走我的安慰
——時間的一剎那,成為我一生的救命水
一個不屬于我的笑微微”
……
這是一場無疾而終的暗戀。如果其他字跡能看出對生活細微之處的絮叨,這一頁筆鋒卻如潑墨般揮灑出關于失戀的豪情萬丈與失意萬千。
那一年,父親讓薄荷輟學進了工廠。那次談話的夜晚月亮特別亮,月光從東照到西。父親站在陰影里,語言不順暢地說,“以后功課多了,你會更累。放手吧。”
然后他出現了,但她無法同父親開口講予關于他的事情,她怕父親會說出同樣的話,
“放手吧。”
“他從剛才就一直盯著你看。”
不知為什么,薄荷腦海一直重復同事說的這句話。雖然時過境遷,她還能依稀回憶起她定睛望向那個人的情景。不知為何,她竟能回憶出那人的失落。
“或許,他曾經喜歡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