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
用它來概括梅超風的一生,真是恰如其分。
梅若華本是一個苦命的孩子。
小時候,父母不幸去世,被伯父、伯母收養。可是,天殺的,伯父伯母竟然良心大變,用五十兩銀子將小小的若華賣給一有錢的大戶人家做丫頭。
五十兩銀子,這錢出得不少。
買主蔣老爺那是純心不良呀。
他早就看出十一歲的梅若華,人如其名,是一個美人坯子。于是,才有了梅若華十二歲時在井邊洗衣,蔣老爺有意輕薄、調戲若華的事。
蔣太太是一個兇狠、惡毒的女人,看到后,不僅狠狠地打了蔣老爺的耳光出氣,還要用火鉗戳瞎小若華的眼睛。
這時,恩師黃藥師出現了,他救了梅若華,扔給蔣家一百兩銀子,并收小若華為徒。
那年,她十二歲。
在桃花島的日子,應該是梅若華一生中最美好的回憶。
師父黃藥師待她很好。不僅教她武藝,還教她讀書寫字。師父從不罵她,而且只要她在師父面前一撒嬌,沒有師父不答應的事情。
黃藥師收徒不少,而她是唯一的一個女弟子,可以說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加之,人又長得漂亮,更是聚焦了桃花島上所有男性的眼神。
梅若華一天天長大,十五六了,問題就出在這十五六歲的時候——青春期呀。
關于這段生活,梅若華有這樣的回憶:
“師父當日隨口吟幾句詞:‘待得酒醒君不見,不隨流水即隨風’,可真說準了,師父酒醒時,我的人真不見了,隨著二師哥陳玄風走了。二師哥粗眉大眼,全身是筋骨,比我大兩歲,但很少跟我說話,只默不作聲地瞧著我,往往瞧得我臉也紅了,轉頭走開。桃花島上桃子結果時,他常捧了一把又紅又鮮的桃子,走進我屋子,放在桌上,一聲不響就走了。曲師哥比我大了十幾歲,陸師弟小我兩歲,武師弟、馮師弟年紀更小,在我心里,他們都是小孩子。島上只二師哥比我稍大一點兒。他粗魯得很,有一次,他拉著我手,說:‘賊小妹子,我們偷桃子去。’我生氣了,甩脫他手,說道:‘你叫我什么?’他說:‘我們去偷桃子,是做賊,你自然是賊小妹子。’我說:‘那么你呢?’他說:‘我是賊哥哥。’我大聲叫:‘賊哥哥!’他說:‘是啊!賊哥哥要偷賊妹子了。’我沒理他,心里卻覺得甜甜的。這天晚上,他帶我去偷桃子,偷了很多很多。他把桃子放在我房里桌上,黑暗之中,他忽然抱住了我,我出力掙不脫,突然間我全身軟了,他在我耳邊說:‘賊小妹子,我要你永遠永遠跟著我,決不分開。’”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梅若華的一生就毀在這位二師兄——陳玄風的手里。從此以后,他過的不再是“梅若華的生活”,而是真正的“梅超風式的生活”。
其實,梅若華與陳玄風之間是沒有浪漫的愛情故事的,他們之間沒有靖蓉那樣的一見如故,一談傾心;他們之間也沒有心靈的契合,靈魂的交融。
沒有,這一切都沒有!!!
迫使他們走在一起的是“賊哥哥賊妹妹去偷桃子”,說得通俗一點就是“偷吃禁果”。
這和生活中的許多年輕人何其相似。表面上兩個人愛得如膠似漆,可是實際上是“有啥無愛”。
后來,再加上曲靈風的“八卦”,黃藥師鉆研《九陰真經》,終于使陳玄風起了歹心,偷了黃老邪的半部《九陰真經》,從此以后只能是亡命天涯。
陳玄風愛梅超風嗎?我看未必。
那半部《九陰真經》一直裝在陳玄風身上,說怕梅超風練功走火入魔,愛她,也未必不可;但是,我總覺得夫妻兩個人一塊兒琢磨總比一個人先練,再教給另一個強些,三個臭皮匠還頂一個諸葛亮呢,何況梅超風也在黃藥師的門下學了那么多年的功夫。如果以上分析有理的話,說這是陳玄風不放心梅超風,恐怕也不算大錯吧。
梅超風愛陳玄風嗎?我看也未必。
在趙王府,梅超風本可以殺了郭靖給陳玄風報仇,但是轉念一想,還是先向郭靖學內功修煉的法門吧。這是梅超風愛陳玄風嗎?
沒有愛情的婚姻是墳墓,將自己的生命捆綁在另一個人的身上,尤其是以沒有愛情的婚姻捆綁在另一個人的身上時,無疑于行尸走肉。所以,離開桃花島后,踏上江湖的梅超風夫婦,便有了這樣的綽號——“銅尸”“鐵尸”。“黑風雙煞”,一對行尸走肉。雖然,在梅超風的心中覺得他們應該是“桃花雙煞”,但是,他們的婚姻注定與愛情無關,與桃花無緣。
梅超風說得對,師兄老賊陳玄風是一個粗魯的人,腹無良謀,任他金鐘罩鐵布衫的橫練功夫練得再強,腹中永遠空空,命門就在肚臍上,一個小孩子——郭靖,輕輕一刀,陳玄風立刻斃命。梅超風,“九陰白骨爪”練得再讓人膽顫心驚,可是她始終是有眼無珠,跟了陳玄風這樣一個蠢才,白瞎了一雙眼睛。
這真是絕妙的象征,極高的諷刺。
浪跡天涯的梅超風常常想起桃花島的點點滴滴,想起自己天真爛漫的少女生活。可是,一切都晚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
如果梅超風當年不和她的賊哥哥去“偷果子”,不離開桃花島,那么,她將永遠是梅若華,那個令人艷慕的梅若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