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達不流

最近幾日借住在姨媽家里面，晚飯后跟姨媽聊天的時候聽她說到正在讀初中的妹妹為了背會老師布置的課文，要每天早上4點鐘起床拿著小手電筒在被窩里面一遍又一遍地背著。姨媽說看到孩子這么辛苦自己什么忙也幫不上，心里真是心疼的要緊。

起初我也覺得現在的小孩學習任務怎么會這么重呢？不是都已經開始課程改革了么？后來等到妹妹回來的時候跟她簡單地聊了聊，之后我發現她說到的那些老師要求必須背會的課文原來都是我曾經背過的。

我們從讀幼兒園開始家長和老師們就每天教著我們背誦各種各樣的古詩詞，等到年紀大一些了，就又會背誦更為復雜與更加難以理解的詩歌或是辭賦之類的文章。我記得當初自己也曾經在凌晨四點起床，圍著父親的大衣在堂室里背著“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軫，地接衡廬。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越。物華天寶，龍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在那個年紀，你若是問我這些文章怎么樣，我一定會說簡直太拗口了，讀都讀不通暢。可是你看，就是我們一直不甚理解的這些詞句，一直在我們的腦袋里面留到了現在。

我想起來前段時間在知乎上面有人提問說，我們讀了那么多的書，到最后全部都想不起來了，那我們讀書的意義到底在哪里？我印象很深的一個回答是有一個知友說“很多我們讀過的書的內容我們都不記得了，那讀書的意義又是什么呢？就像我們從小到大吃過的東西，我們記不得我們每頓飯吃了什么，但我相信它們都變成了我們的血與肉。”

若是現在你問我背詩的意義是什么？我想我大概也會這么告訴你的。

我們從小背誦了那么多的詩歌，確實是沒有多么大的意義，就像是我后來教書的時候，我的學生問我說：“老師，我們背這么多的古詩，以后可以用它們來賺錢么？可以用它們來換一個好生活么？”我想了想也確實是不能，若說這世上有沒有人真的靠這個來吃飯呢？也確實是有，不過這樣的人真的是很少，并且大多過得不是太富足。那我們背誦了這么多的古詩，能用來顯示出自己的高貴么，試問一個骨子里真正清高的人，他用得著成日里咬文嚼字彰顯自己的優越感么？

所以我們從小背誦詩歌的真正意義到底是什么呢？

我們總是說初戀是一生中最難被忘卻的記憶，當那個每天膩在一起的人忽然有一天成了一個陌生人，當那個每天撥打無數次的電話號碼忽然消失在手機的通訊錄里面，當有一天被拉進一個完全陌生的場合里面去見一個完全陌生的人的時候，我腦袋里想到的第一句話便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你和我相逢的時候，我并沒有想到你就是我這一生最值得銘心的珍寶，而忽然有一天你離開了，我才發現，原來這世上能再讓我動心的人早已經沒了。就像是一封傳遞了千百年的信箋，忽然就這樣一下子出現在我的腦海里，那句詩詞，就那樣從小時候開始就住在了心窩里。

似乎在寂靜的深夜里的人們總是難眠，于是古往今來出現了一首又一首在夜里抒懷的名作。可是那時誦讀我們卻不甚明了，直到有一年的桃花開的遲了些，落的早了些。我站在庭院里望著花落了滿地，望著月色灑了滿地，可是心里裝著的那個人卻始終不能隨著月色一起逝去，于是我懂了什么叫做“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夜過也，東窗未白凝殘月。”

我記得有一年春風來的時候，吹起了滿城的柳絮，柳絮似飛雪，落在窗欞間，也落在案頭書卷之上，抬眼望過去，滿目凄涼。我也記得有一年陌上青草暗自轉黃，一眼望去找不到邊際，回首無路，前行無方向。后來有一年，我奔著梅雨來的時節去了蘇杭，日日被潮濕的氣息所環繞著，見不到一絲晴，也見不到一絲暖陽。這才忽然驚覺，原來那般閑愁竟然深至此。他是有多少的不得志，才會吟出“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我們背過的詩句，就像是在我們眼前走過的風景，一幀一幀全部定格在了心里。

所以慢慢地，我們長大了。

不開心了我們就說問君能有幾多愁；遇到歡喜的事情了，我們就說綠竹入幽徑，青蘿拂行衣。歡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揮。

想念了就說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離愁襲來的時候就說寒蟬凄切，對長亭晚。

就是忽然有這么一天，我們遇見了一個人，經歷了一份感情，走到了一個地方，看到了一些風景，忽然就想起了一句詩。它就像是隨著歷史而來，住進了我們的心中。

或許這就是我讀詩的意義，為了在遇見那個對的人的時候可以說出一句“只緣感君一回顧, 使我思君朝與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