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

這是他離開后的第六個中元節(jié)。

這是我第二次寫關(guān)于他的文章。

第一篇?大概湮沒在我那個塵封的日記本,沒有見過天日。

他生前是個瘦瘦的老頭,不服老,不服輸,是個銅豌豆一樣的存在。

我對他最后的記憶就是他躺在床上,臉色蠟黃,帶著氧氣管,粗重的呼吸,伴隨著氧氣瓶發(fā)出的“嘶嘶……”的聲音。

然而,我見的他最后一面,是冰冷僵硬的他躺在冰冷的冰棺里。出殯那天,他們把他放到紅漆木棺材里,一聲一聲,鐵釘把他永遠(yuǎn)的留在了棺材里。

是的,除了在夢里,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得的是肺癌,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期。我媽她們姐弟妹三人盡全力多留了他一年多,瞞著他,告訴他只是肺上的小問題,不過我覺得他最后也肯定是知道自己的病情的。他最后還是駕鶴西去,沒有再受病痛的折磨,最后的時間里,他老是說胸部疼,杜冷丁對他也沒有了止疼的效用。

我記不清他離開的準(zhǔn)確的日期了,好像是五月的某一天,我中午接到媽媽的電話,說我的姥爺走了,我要請假回去為他守靈。

我還記得那天我是是騎著自行車回的家,記得我走的哪條小路,記得我那輛紅色的單車,記得我穿的那身運動服,記得我那時候還是短發(fā)。

去到姥姥家的時候,靈堂都布置好了,他的紅底照片擺在中間。

他一天一天的虛弱下去,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化療都撐不下去了,只能回家保守治療。

有次我們?nèi)タ此毺幍臅r候,他看看我然后跟我說,以后別嫁遠(yuǎn)了,可以談戀愛,但不要太遠(yuǎn)。以后受委屈了怎么辦?我說嗯好。然后他就閉目養(yǎng)神了。那是我們最后一次的談心,不過短短幾分鐘的長談話。

他年輕的時候去過很多地方,天南海北的跑生活。他跟我們說他經(jīng)歷過的事,說他的同伴,說他當(dāng)時的境地,說他愛吃的路上的哪個菜,說他在微山湖的建筑隊。他愛看的毛選做了中年去世的玩伴的陪葬品。他寫過很多詩,有次午飯間跟我和表弟說過,說要有時間他口述讓我們幫他整理,遺憾的是,再也沒有那個時間了。

人總是這樣,活著的時候想著以后有時間再去做某些事,最后呢,總是唏噓長恨。

我跟他交流的不多,大概覺得他是個嚴(yán)厲怪老頭,脾氣大,執(zhí)拗,硬脖子。

我整個小學(xué),初中都是短發(fā),他覺得女孩子就應(yīng)該是長發(fā)才好看,不止一次的嘮叨我的短發(fā)。好不容易,長發(fā)留了兩年,我嫌麻煩,又回到了短發(fā)的狀態(tài)。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記不起他吹胡子瞪眼批判我短發(fā)的樣子了。

他下葬的那天,沒有烏云沒有風(fēng)。陽光很好,好到扎眼,生疼。

規(guī)矩說,女眷們只能止步在墓地的外面。他的姐妹們,女兒們,兒媳,孫女外孫女們,表親的女性晚輩們,都只能哭送他最后一程。

他的兒子,女婿,孫子,以及眾多的侄子,侄孫,用黃土把他掩埋在墓坑里,然后丟下他就走了。

這么多年過去了,我也夢到過他幾次。

他穿著空蕩蕩的衣服坐在院子里曬太陽,顯得格外消瘦,他抬頭跟我說,小佩琪又來了……

我不知道,我的姥姥,媽媽,舅舅,小姨用怎么樣的方式紀(jì)念他。沉痛默哀是一種,嚎啕痛哭又是一種。而我,大概也只有用只言片語、蒼白無力的文字寫出我對他的懷念了。

一篇不成型的文章,寫給我我去世經(jīng)年的外公,李文農(nóng),希望來世還做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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