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楂阿
01
他們的祖祖輩輩都扎根在這個海島上，靠海為生，一代又一代的繁衍。海是他們的生命。
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兩家緊挨著，一株三角梅從他家的墻角根一直長到她家的墻頭上。一年四季，枝繁葉茂，繁花不斷。
他是這個海岸邊出了名的小淘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咕嚕咕嚕轉著。小光頭，腦勺后還留著一條長長的辮子。大人們見到他，總愛摸摸他光溜溜的頭，撥弄撥弄他的小辮子。
他最愛欺負她，總是偷偷揪她的羊角辮，還愛扯她的花裙子。他也最怕她哭，每次她一哭就要跑回家告訴媽媽。這時，他總會像猴子一樣，“蹭蹭”爬上墻頭，摘下一把開得最艷最美的三角梅遞到她面前。
那紫紅色的花，像一把把小花傘一樣綻放在她眼前，嫩黃的花蕊靜靜臥在花床里，像一顆顆小星星在眨眼睛。手捧著一抹紫紅，她破涕為笑。空氣薄薄的，有海的味道。
02
上小學的時候，他們是同班同學，每天一起上學一起放學。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的天總是很藍。她喜歡趴在窗臺上，看著遠方的碧海和綠樹，偶爾還能聽到海浪聲遠遠傳來。
后來，她的窗臺上多了一個透明的玻璃瓶子，瓶子里插著一枝紫紅色的梅。一朵朵三角梅擠擠挨挨，好不熱鬧。海風吹來，它們咧開嘴搖曳著，輕盈地舞著。沒風的時候，它們就曬著暖陽，簇擁在一起竊竊私語。
她還是喜歡趴在窗臺上，可是不再看遠方，而是看她的三角梅，看玻璃瓶子里被水滋養著的彩色石子。陽光灑在花上，也灑在她的發梢上。她側耳傾聽，好似一朵朵小花在對她輕輕耳語。它們之間的秘密，沒有人知道。
可是，那枝三角梅從來沒有枯萎過，每天都是窗臺上的靚麗風景。因為，在這個溫暖的海島，春夏秋冬都是它的花期。因為，一年四季，都有人從書包里悄悄拿起一枝怒放著的梅花，為她換上。
但是，他們都沒有說起過。紫紅色的三角梅，盛開在陽光里，盛開在清風中，也盛開在他們彼此的心里。
03
她考上了市里最好的中學。那一年，她們舉家搬遷，搬到了市里。
離開的那天，他來送她了。彼此之間好似有千言萬語，卻始終沉默著。他踮起腳尖，折下冒出墻角的一枝三角梅枝，給她。
她揣著它，回到了新家，把它插在花盆里。盆里的土，她細細翻了一遍，還灑上了水。從此，她每天早晨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窗臺給花澆水。
那枝三角梅，冒出了新葉，蓬勃起來。第二年春天，竟悄悄開起了花來，一朵朵紫紅色的小花像情竇初開的少女，羞澀，卻又一往情深。
她想起了他。
有一天，學校傳達室里給她送來一封信。這年頭，寫信的人已經很少很少了。
她心里既期待又不安，好不容易熬到放學，她飛奔回家，取出信來。她一看到那字跡就知道是他寫的，素凈，有力量。信封里，還有一朵朵紫紅色的干花，長著三角梅的樣子。
04
再見面已是六年后。他們考上了同一座城市的大學。
他彈得一手好吉他，在學校里小有名氣，被很多女生追捧著。但他卻一直單身著。
在一次社團聯誼會上，他在人群中認出了她。
那天，他在現場彈了一首從未彈過的曲子：“今天我突然被陶醉/看見一叢三角梅/你這枚可愛的故鄉花/竟和我突然來相會......三角梅好像來問我/這一見何日能相會/我沒有準備沒有準備/只有一眼驚喜的淚......”她望向他，眼睛里噙著淚。
“不再是當年那個愛哭鬼啦！”他敲了敲她的腦門。
她瞪大眼睛怔怔看著他，帥氣的面龐上，是一雙深邃的眼睛?！澳阋膊皇钱斈昴莻€小淘氣了。”她在心里默默的說。
從此，他一有空就跑過幾條街來學校找她。而她最期待的事，就是他來找她。他彈吉他，她靜靜地聽?！翱匆娔氵@叢三角梅/心兒像有暖風吹/......我無從答對無從答對/只有一眼惜別的淚......”她陶醉在他的歌聲里。
情人節那天，他捧著一大束三角梅來到她的宿舍樓下。她見到他懷里那一汪紫紅色的海洋，落下了眼淚。“這里種三角梅的少，開的也沒有家里墻頭上的好。”
她知道，他一定走遍了整座城市，才找到這么一束，三角梅。
那一天，他們在一起了。
05
所有來參加婚禮的人，都收到一張印著三角梅邊花的喜帖。
紅地毯兩邊的花籃里，插著的不是一朵朵大紅玫瑰，而是一捧又一捧怒放著的三角梅。走過紅地毯的新娘，手里的捧花也是紫紅色的梅。
大屏幕里不斷翻滾的婚紗照，新郎摟著新娘的腰，在一片三角梅的花海里，吻著她的眉心。新娘挽起的長發里，別著一朵開得正艷的紫梅。
婚宴上的每一道菜里，都有一朵正在綻放的三角梅?；蚴怯锰}卜頭雕的，或是用沙拉醬畫的，又或者是剛從枝頭采摘下的。
其實，大家都不知道，新娘的婚戒上，也是一朵盛放的，三角梅。更沒有人知道，如果以后他們有一個女兒，她的小名就叫梅兒。
06
他們在院門口種了一株三角梅。想來也有幾十年光景了，梅干蜿蜒著，布滿了歲月的滄桑。可是花枝卻滿滿當當鋪滿了墻頭，一朵又一朵不管不顧地開著花，開得酣暢淋漓，熱烈而純粹。
上了年紀的老人，都喜歡在頭上別幾朵小菊花或者玉蘭花?？墒牵?，她別的是三角梅，他從墻頭給她摘下來的。一朵朵三角梅，整齊的開在她的發髻上。白發里，兀自俏麗著，仿佛她年輕的時候。
他每次閑著就會拿剪子修剪花棚，把那一枝枝探頭探腦的梅枝剪下來。她就坐在院子里，戴著老花鏡給孫女兒編小花環，孫女兒頂著一頭含苞或盛放的梅花出去，總能惹得小伙伴驚嘆。她看著，笑著。
她生病了，要住很久的院。他每天都會從家里帶來煲好的湯，還會帶來一捧剛剪下來的三角梅。
臨床那年輕的病友總是羨慕地說，“沒有真愛是一種悲傷”是三角梅的花語，你老伴兒真浪漫啊。她笑得樂開了花，病房里都是花兒溫馨的氣息。
她還是先離開他了。離開的那天，她只對他說了一句話，來生，我會在家門口栽下一叢紫紅色的三角梅。到時候，你一定要記得來敲我家的門。
END
我是楂阿，我在旅行路上——讀書、寫字、攝影、聽音樂，還有過生活。有幸遇見你，有幸在文字里有過一面之緣。如果喜歡我寫下的字，記得點個小小的贊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