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一年,蘇萌十八歲,小天十九歲。地下戀情兩年的他們高考完拿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終于不再有老師、家長終日緊箍咒般的監督。那個美麗的夏天兩個小情侶終日處于甜蜜廝守狀態,很快進入難分難舍的熱戀期。
幻夢般的幸福沒持續多久,就開始了為期4年的異地戀。大一第二學期兩人在小天學校附近的小旅館發生了第一次。愣頭青的小天望著蘇萌脫光了衣服雪白的胴體鼻血一下子就冒了出來,第一次的蘇萌好疼,生疼的感覺一點兒不像書籍、影視片中傳播的如此那般美好。但是又欲罷不能。結束后,蘇萌躺在小天細瘦的懷里,幻想眼前這個小男人成為大男人那一天,從此兩個人地老天荒、生兒育女、白發蒼蒼。
回校后的某天午后,在階梯教室上課的蘇萌無意間發現了自己胳膊上的紅色朱砂痣正在逐漸褪去,心中有淡淡的失落,從此,和女孩告別,就是真正的女人了。大學四年,兩人不知攢了多少張往返兩座城市的火車票,各種顏色的紙手寫給彼此的信件。兩人把各自手表調成分秒不差,約定一天中的某幾個時刻什么都不許做,只默默想念對方……電話卡、綠皮火車、渾濁的空氣、過道里站滿的各色旅人,是蘇萌和小天青春乃至一生中最難忘最真實又最夢幻的一部分。
終于熬到大學畢業,蘇萌第一時間收拾行李去了小天所在的城市。蘇萌瞞著父母和小天在他上班的公司附近城中村租了小房間,開始了兩人的同居生活。那個夏天很熱,房間如蒸籠,沒有空調的他們晚上就睡在硬挺的地板上,整夜開著屋頂年久失修的電扇聽著嚶嚶嗡嗡的聲響相擁而眠,聽著彼此心臟跳動的聲音感覺心安??釤嵋膊荒軐删吣贻p的身體分開,有了經驗的小天已經充分開發出了身體的潛能,他在那方面需求很強,讓蘇萌又怕又愛。
收入微薄的兩人,也能想辦法享受屬于他們的甜蜜。抵著頭用勺子吃半個西瓜,不忘給彼此挑去籽喂一口,整個身體順著甘甜的汁液融化,只剩下四目相對時的溫柔如水,甘之如飴。吃瓜剩下的皮切成細絲涼拌,在兩人的協作下也能吃出人間美味。每次炒菜時,小天都無限溫柔地從后面摟住蘇萌腰說著綿綿情話。休息日去批發市場、二手市場淘衣服、各類日用品,看見什么都感覺欣喜,抱著一大堆廉價的物品卻有著世上最純真爽朗的笑容。美好生活的畫卷徐徐在他們眼前展開:他們會一直這么甜蜜恩愛下去,會有一個可愛的孩子,會在這座城市安家,會逃出初戀難以走進婚姻的魔咒,會有令人羨慕的婚姻,鐘愛彼此,守一人終老。
2
生活不是一面平靜的湖水,甜蜜的日子長了也會漸起微瀾,晚上兩具年輕的身體再次纏綿時,偶爾會有那么一刻虛空的感覺。每當這種感覺來臨的時候,蘇萌心中是恐懼的。在一起吃飯、睡覺僅僅兩個月,就有這樣的感覺,傳說中的厭倦期這么快就來了嗎?第一次因為瑣事吵架發生在兩個半月時,蘇萌躺在床上哭得淚人一般,小天心煩摔門跑去網吧打游戲??迚蛄说奶K萌擦干眼淚靜靜坐在房間等小天,小天走得急手機也沒帶,明天還要上班一晚上熬夜身體會受不了。等到午夜時分也不見小天回來,蘇萌披上衣服準備去街上小天常去的網吧找他。微涼的夜半城市沒什么人,偶爾有呼嘯而過的車輛,街角幾個醉漢將啤酒瓶摔碎發泄大聲唱歌嘶吼,蘇萌嚇心中哆嗦不敢再往前走只得退回屋去。那晚獨自一人的蘇萌感覺漫漫長夜好難熬,蒼白的月亮透過紗窗照在蘇蒙年輕淌淚的臉上,愛情,愛人,生活,遙遠,長夜似乎才剛剛開始。天亮時小天終于回來了,聽到門鎖扭動的聲音,蘇萌快速起身奔向門邊,所有委屈一掃而空,鉆進小天溫熱的懷抱,熟悉的氣息,兩人冰釋前嫌抱在一起,小天下巴抵住蘇萌的頭,撫摸懷中女孩柔軟的頭發,無限溫柔,吻她的耳垂,在耳邊幻夢般叫她傻丫頭……是的,蘇萌想,我會一直是小天的傻丫頭。
一晃已經畢業一年,燈紅酒綠的城市蠶食著原本純真的心,剛走出象牙塔的他們在不斷調整自己適應、接受社會萬象。蘇萌身邊好多女孩已經果斷和談了多年的男友分手,再處對象時首先看對方經濟實力再考慮其它。傍上比自己大好多歲的男人花他的錢似乎成為一種普遍現像,她們年紀輕輕便出入大商場一擲千金消費,這讓經常使用廉價口紅、穿批發市場服裝的蘇萌感覺自卑。她有點兒抱怨小天工資低掙不了大錢,有時一吵架脾氣一上來就不自覺說一些刺激小天的話,每次說到這些的時候小天都會默默低下頭。蘇萌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兒時聽父母吵架最不喜歡母親說這樣類似傷害父親自尊的話,發誓日后絕不傷害自己男人自尊心的蘇萌,還是不可避免地走上了這世上萬千女人的路,誰都無法脫俗幸免。走出社會,走進現實朝夕在一起僅僅兩年,那些當初美好的想法,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愿望已開始漸漸松動。
下班后的蘇萌經常去一家面包店和一群大媽在一起排長長的隊伍,只因晚間時分這里打折;有次大風天蘇萌在路邊攤買水果遞錢時百元大鈔被刮在半空,穿高跟鞋的蘇萌跟著風趔趄狼狽地追了好長一段距離;兩人在舊貨市場淘的電視機屏幕經常冒雪花,煤氣灶也是蘇萌花了整整兩個下午才清洗干凈。跟著小天一直在過打折的生活,小天卻越來越懶了,油膩的工裝一開始還自己動手洗,現在脫下放那兒就不管了,臟襪子褲頭隨處亂丟,蘇萌說多少遍也不改,說得多了還不耐煩起身就走。
小天那邊呢?蘇萌昔日可是自己心目中的女神那,當初不識人間煙火的女神現在看來也不過爾爾。女神也有邋遢的一面,女神晚上睡覺也打呼嚕放屁,吃多了也打飽嗝,女神早上要化妝一小時臨出門才匆匆忙忙滿柜子找今天要穿的衣服,翻的擺的柜子床上亂七八糟來不及收拾。女神化妝品衣服好費錢,我一個人能省下不少錢給老家父母寄回去。
3
同居令兩人看清了彼此的真面目,揭去神秘的面紗,沒有了心心念念給對方冠以的想象中的美好,誰也不是誰的神。彼此倒是坦誠隨意了許多,不用端著藏著,對待愛情也沒有了起初那份虔誠神圣的心態。再次吵架時,蘇萌哭一會兒就起來去做該做的,小天也是出去浪一會兒就回來,情緒很快安靜下來。吵架已是家常便飯。蘇萌常常在夜深人靜時,聽著小天的鼾聲問自己,這是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這個男人是不是自己理想中要相伴一生的男人,之前所有關于他的美好都是自己一廂情愿的想象。曾經再相愛的兩人也經不起天長日久現實的一點點打磨,不管是做愛還是吵架,蘇萌和小天都沒有了當初剛在一起時的激情。怕再次引起爭吵,兩人對好多事情無所謂了,很多時候能不說就不說,壓在心里,帶著假面具,這樣兩人的關系反而生疏了起來。
一晃在一起同居已經三年。蘇萌家人已經接受了女兒婚前同居的事實,提出雙方家長一人一半在城市付一套小房子的首付給兩人把婚結了。這令家在農村的小天作難,這兩年他和蘇萌每月的工資在城市也只是勉強糊口,手上根本沒攢下錢。年邁的父母身體都不好,自己平時無力照顧父母也就罷了,明明知道家里沒錢怎么向父母張口,便找各種借口一拖再拖婚期。蘇萌家中亦不讓步,時間一長,兩人之間嫌隙越大。
愛情再美妙,經不住現實的考驗,兩人沒有同仇敵愾的決心,也是在劫難逃。
小天的母親病重,希望唯一的兒子能早點兒結婚。小天家里鄭重請了媒人去蘇萌家提親,被蘇萌母親堅決回絕。蘇萌此時亦處于彷徨階段,和小天在一起同居三年,近距離廝守非但沒有讓兩人的愛情升華,瑣碎殘酷現實反而使兩人生出許多嫌隙。還沒結婚就這樣,結婚以后難以想象。
蘇萌開始回到家鄉接受家里安排的相親,給自己貼上標簽明碼標價,去找符合自己條件的男人,心動不心動已經無所謂?;蛟S天下男人都一樣吧。
小天也接受了家里相親認識的一個女子,這女子不嫌棄小天窮,愿意嫁他,彼此看對眼,很快訂婚。
聽說小天訂婚的蘇萌把自己關在家里整整一個禮拜不吃不喝,出來后人瘦得脫了像。那天她穿上自己最漂亮的衣衫,拿著兩人大學四年期間所有珍藏著,以為會珍藏一生的火車票、信件去小天家,當著小天面一一撕毀成碎末,然后兩人抱頭痛哭。
哭過之后,各自陌路。
很快他們將和另一個陌生人結婚,年少的愛情就這樣成為遺失在時空的一段回憶。偶爾回想那年胳膊上逐漸消失的朱砂痣,綠皮車、小旅館、床單上的那抹初血、攜手走過的路……恍若隔世。
我們身邊有多少個蘇萌和小天這樣的戀人。把彼此最純最真的愛給了對方,以為能攜手走過一生那么長,守候彼此從青絲到白發,把純戀變成美滿的婚姻,繼續譜寫王子和公主城堡中的幸福生活。卻抵不過流年,童話里都是騙人的,終究只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走著走著,就散了。
原本奔著結婚去的同居,有多少人走到了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