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面》

短篇小說/顧家豪

圖片來自《比利小子》

源自何處,身處何地,去向何方,貫穿人類無意義這一生與歷史的思考,不必過問也不再重要。

想講述的是這則傳說,關于一個人,他叫“無面者”。

傳說他沒眼睛,沒耳朵,沒鼻子,沒嘴巴。一個人若失去這些東西,他的世界豈不是一片空曠無聲且令人驚悚的黑暗,就像從未活在這世上一樣,如一具死人。

可他卻依然活著,與他的黑花店一起。

對于這樣一個神秘的家伙,每個人都感到好奇,包括黑花店隔壁的冰雕店主——謝特。

謝特從前是個甘于流浪的人。不甘于流浪而淪為流浪之人,叫做流浪漢;甘于流浪而成為流浪之人,叫做嬉皮士,這不一樣。

他已搬來鎮上六年,今年的生意依舊慘淡,他的店一直以來就像中國的書店一樣客人寥若晨星,粗俗點說,每天來光顧的客人數量能比隔壁老王屁痣上的那幾根毛多就已經很不錯了。

老王經營的影像店如今已被黑花店取代。老王人還是不錯的,也很有辨識度,因為他沒有中指,人的身上有兩樣東西必不可少,一個是生孩子的工具,一個就是中指,這兩樣東西都事關著尊嚴,很可惜的是老王失去了那半條尊嚴,當一個人失去了尊嚴又沒有錢,女人會選擇賣身,男人會選擇沉迷煙酒。老王不喜歡抽,于是他就選擇了吞酒度日。

謝特在這個鎮上的六年,幾乎都是在自己的冰雕店里度過,無聊的時候,他就會去鎮上的“某個”酒館喝上幾杯,當然不是單純為了去喝酒,只是喜歡那里粗俗的氛圍,那里不會有女人的粉脂味和膩歪扭捏的嬌笑——謝特不喜歡這些,所以他只能去“某個”酒館,“某個”酒館并不是所謂的某個酒館,“某個”是這個酒館的名字,鎮上的漢子們經常感嘆,也許那里是這個世上最后一片能讓男人們逗留的凈土。

“聽著,你個婊子養的。”這并不是在罵人,而是男人們之間一種特別的友誼,他們往往用一些所謂的臟詞來表達對你的欣賞和信任,用的詞越夸張,就表示對你的情感越深刻。這和女人的世界不一樣,女人的世界除了互相比較和互相猜忌,估計也就剩下那么一丁點的真摯——至少謝特這么認為。

老王已喝得爛醉,對于這兩個月的老王來說,倒也不必有喝醉或清醒之分,似乎喝得爛醉就是他的一種正常狀態。

“我聽著呢,鳥臉王。”謝特很享受這樣的對話。

“把你那破冰雕店賣了吧,嗝——。”

“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你個沒鳥毛的楞子,你聽著。”

“我聽著呢。”

“我讓你聽著!”

“是的,我聽著呢!”謝特喊道。

老王兩只蒼老無力的手不停地揉著自己花白滄亂的頭發,從前到后,從左到右,接著又開始亂揉,右手從前額往后腦勺一抹,頭發才稍顯整齊了些,而謝特則一直等在一旁,鎮上的人們最欣賞謝特這一點,他一直很有耐心,總是很冷靜,雖然會讓人覺得他這樣只是有些心不在焉,但并不影響人們對他的喜愛。

“你把耳朵湊過來。”

謝特把耳朵湊過去,老王伸出脖子順帶著一顆邋遢且蒼老的腦袋,嘴唇不停地顫抖與摩擦,似乎要說些什么卻又說不出,磨蹭了許久終于張開那張破裂黏糊的嘴,說道:

“嗝—————”

“天!”謝特頓時被老王的酒氣味熏暈,倒在了吧臺上。

“哈,哈,哈,哈。”老王用他那粗糙的嗓音笑吼了起來,緊跟而來的是酒館內的其他人的笑聲,笑得極為夸張,幾乎要震碎這家小酒館僅有的幾塊窗玻璃。

“小婊子下次學聰明點,哈,哈,哈,哈。”一個醉醺醺的大胡子在一旁說道。

謝特無奈地爬起來,嘆了口氣道:“唉,玩笑到此結束了吧?”

老王拿起一瓶白朗姆,在一只不知道有沒有人用過的臟玻璃杯里倒了起來,一邊倒著一邊說道:“這次把你叫來的確是有事,是關于你的店和你隔壁的那位無面者先生。”

“我的店?”雖然謝特一直對這位無面者非常好奇,但人往往還是更關心自己一些。

“嗯,你的店還是別開了,我知道你很愛它,但是時候放手了。”老王抓著酒杯說道。

謝特左手撐著自己的臉頰,搖了搖頭道:“我本以為它是特別的。”

“是的,它的確很特別,你那個冰雕店,嗯...我們都知道,你的那些永遠都不會融化的冰雕,真的很有趣。”

謝特強調道:“不管烈日如何照射都不會融化。”

“沒錯,不管有多熱,那些冰雕都不會融化,簡直就像是玻璃,你的手工技術也非常好,很精美,都是些藝術品。”

“那為什么還讓我關掉?”

“我并不是說你的作品不好,我實話對你說,這鎮上的人們根本欣賞不來,因為這些冰雕都出自你之手,你是誰?在鎮上的那些人看來,你不過是一個無能的流浪漢罷了,不務正業,整天就知道在那里琢磨琢磨,說真的,他們就是這么看你的。”

謝特有些生氣道:“我可不是流浪漢,我只是在追求自己的藝術,還沒碰上欣賞的人罷了。”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這冰雕是出自有名氣有人氣的人之手,比如那個無面者,他每年都有完全不同的玩意拿出來賣,今年的黑花,去年的唱片,前年的奇怪的畫,雖然我認為他的有些作品有真材實料和獨特之處而有些作品只是在故作玄虛,但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只要是無面者出品的,必然被大眾所接受,甚至失去理智般的紛擁搶購。說真的,那混賬真是厲害。”

謝特的神情木然。

“我的影像店到最后只靠賣給鎮上的壞小孩們幾張黃色影碟為生,我的時代過去了。”

“你對這個無面者了解多少?”

“嗯...我也只是聽說...傳說...他的眼睛鼻子和耳朵嘴巴是自己割下來的。”

“為什么?”

“我不知道,也許你該親自去問他。”

“那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只知道他的小烏龜每天都爽的不行。”

“怎么說?”

“他曾是個流浪人,也許跟你差不多,去過各種各樣的地方,小日子過得很輕松,也定居過幾次,搬過很多次家,就這樣的,一次,一次,身邊的女人越來越多。”

謝特猛地一巴掌拍響了桌子,搖搖頭道:“這不可能。”

老王依舊淡定地飲了一口酒,繼續慢慢道:“這不一樣,你不懂,他是一個有傳說的人,而你不過是個普通人,這是一種生命的差距。要知道,姑娘們是一種好奇的動物,只要有什么能讓她們感興趣的,那她們就會像一群餓狼一樣對想要奪取的食物窮追不舍,死追猛打,哪怕頭破血流也不會罷休,直到滿足了她們的好奇欲。所以那些小鎮的姑娘們都對無面者很好奇,如果他是個沒有五官的人,那么他的小烏龜還在么,如果在,會不會比普通人強悍個五六倍甚至十倍,姑娘們每晚都聚集在一起騷動難耐地討論著,直到有一個勇敢的女子決定首當其沖,聽說那一晚精雨腥風,瘋狂的荷爾蒙震蕩著房屋和床,‘吱嘎吱嘎’呼呼作響,最后將整個房屋都撕裂了,自那以后,那些鎮子的姑娘們拋棄一切開始追隨他。”

話音落,謝特已喝醉。

他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同為流浪人,自己的日子過得如此不堪,而無面者卻享盡人間至樂。

第二日,謝特決定去找無面者,可花店里外都擠滿了人,于是他就去某個酒館買了兩瓶酒,再回來一看,人卻更加的多,甚至路上不斷有晃蕩著不知真大奶或假大奶的女人奔跑著想要加入這荒謬的隊伍。“哎呀,快點。”“這花現在可流行了,前幾個月他們還開在卡梅鎮咧,那里的朋友一直在向我炫耀和推薦這花,還老是炫耀無面者在他們的鎮子呀。”“我跟你說,這花不僅美,它的功能多著呀,既能用來美容,又能當調味,甚至能讓那些無能的男人們更持久,還有......”

在謝特看來,無面者的花不僅只是普通的黑色花,連香味也不過是普通的香味,謝特覺得自己被騙了,而這個狗屎無面者卻坐擁美女與金錢,更難以理解的是這些正在排隊的花癡——鎮上的女人們——竟然還跟神經病似的發著贊嘆并且簇擁著想要購買,這些瘋狂的事讓他覺得自己像被老母雞強奸了十八遍。

謝特靠坐在店門口的邊角,冷冷地聽著。看來這種情況起碼得持續個好幾天。他打算等到打烊了再試試,他邊看著這愚蠢的熱鬧,邊喝著酒,喝得微醉,便睡了過去。

“嘻嘻,大花癡,我們下班了,想買花明天再來吧。”一位活潑的年輕女孩拍醒了他,謝特回過神來,才發現已是深夜,花店已打烊。

謝特舒展了一下身子,尷尬地說道:“不,我不買花。”

“啊!他是來采花的!小希離他遠一點。”一個短發女孩一邊大喊一邊從花店沖出來將正與謝特講話的小希拉走。

謝特攤手道:“冷靜點,我是來找無面者的。”

話音剛落,花店里走出一位衣衫凌亂的美貌女子,似乎剛剛經歷了一場酣暢的床戰,光滑白皙的脖頸泛著香汗,面色嫵媚紅潤,但其本身的氣質卻冰清純潔,謝特本覺得一見鐘情這種東西是騙人的,但那一刻,他相信了,他有些愛上了這個女人,僅僅一眼。

“你找無面者?”聽到這聲音,謝特就覺得她一定是個溫柔且安靜的女子。

“是的,我想問下他愿不愿意買下我的店面,我的店就在你們旁邊,是家冰雕店。”

女人似乎有些詫異:“你是那家冰雕店的店主?”

謝特疑惑道:“沒錯,怎么了?”

一旁活潑的小希插嘴道:“你的冰雕店很美,為什么不打算開了?”

謝特苦笑道:“沒有生意。”說完便轉過身去準備離開,他并不想過多地談論這個傷心的話題,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的方法就是盡快撤離。他剛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什么,把頭回過去說道:“也許無面者先生愿意到某個酒館跟我談談。”說完,頭也不回地離去。

此時不會有人注意到,他的神情出現了些許的變化,有些詭異,也有些猶豫。

......

謝特又一次享受了枯燥的夜晚,但至少這一晚與以往不同,因為多了一絲煩躁,當然是因為糾結于那位衣衫凌亂的美貌女子,謝特本就容易胡思亂想,這么一來,他就痛苦了,因為他覺得他愛上了一位剛跟別人上完床的姑娘。一宿未眠。此時是炎熱的夏天,本就煩躁的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弄得自己渾身是汗,面色發紅發燙,衣服亂的分不清正面還是反面。欲求發泄的他從床上爬起來,舉起腳朝破舊發霉的木質墻上狠狠地踹了一腳,隨著“啪”的一聲,本就脆弱的木墻被他踢出了個洞,而自己的右腳中趾也霎時骨折。他并沒有慘叫也沒有罵娘,只是坐在地上靠著墻,默默地點起一根煙,一邊抽一邊笑,笑得很恐怖,很容易嚇著小孩子。

煙滅,一瘸一拐地走進自己用了六年的工作室,這六年間,他唯一擁有的就是這家冰雕店還有這間每日沉浸于其中的工作室。他如往常那般小心翼翼地走到凳子前,緩緩地坐下,打開工具盒,不過他并不打算制作日常的那些自認為偉大的冰雕作品,而是想做一只單手就可以盈盈一握的小雕,他拿出小角刀與鑿子還有一些其他必備的工具,不得不說,動起手創作的他和平常那落魄挫窮的樣子完全判若兩人。忘卻時間,忘卻現實,他就是這樣一個認真的人,而此時他雕琢得是什么,是一個女人。

“你在雕什么?”熟悉的聲音伴隨著輕柔的腳步聲撫進了謝特的耳朵。

謝特并沒有轉頭去看是誰闖入了這里,只是平靜地說道:“在雕你。”

女人進來的那一刻,謝特就已知道是她,黑花店的姑娘們身上都帶著一種獨特香味。

“希望沒有打擾到你。”

“當然沒有,不過你該站得遠些。”

女人平穩的呼吸聲此時停頓了一下,她問道:“怎么?”

“我愛上了你,但你是別人的女人。”

一聲極為短暫的輕笑在空氣中轉瞬即逝,謝特并沒有注意到。

“那你打算怎么辦?”

“送你一枚告別的禮物。”

“你要走了?”

“嗯。”

“去哪?”

“不知道,重新流浪吧。”

“你的腳中趾為什么在流血?”

“斷了。”

“我本要來找你的,可是沒找到。”

“那你現在找到了,其實你可以去‘某個’酒館找我的。”

“你跟我說某個酒館,我怎么找你。”

“就是‘某個’酒館。”

“某個酒館是哪個酒館。”

“就是‘某個’酒館。”

“你的意思那個酒館的名字是‘某個’。”

“對。”

女人在房間中走了兩步,似乎是在閑看,接著繼續說道:“他在后山,你可以去那找他。”

謝特放下了手中的工具,將制作好的冰雕遞給了女人。

女人端詳了一番,疑惑道:“這算是完成了?為什么她沒有臉。”

謝特沒有回答她,也許對于謝特來說,她只是一具承載幻想的容器,就謝特的這個容器來講,是誰、樣貌如何、胸大不大、腿細不細、宮殿緊不緊,這些都無關緊要,這只是一種寄托,一種男人對于純潔女人的無面寄托,而這寄托,自謝特發現她的那一刻起就已被打破。

......

“某個”酒館外門口。

“天殺的玩意兒!你整日除了在酒館里和那些臭漢們喝酒,你還會干些什么?啊?我真是嫁錯人了,白天喝酒晚上草我,你真把自己當韋小寶了?”

此類尖叫嘶吼,每天都會不定時的在鎮上響徹著,這一次是楊聚的妻子趙貝。

楊聚是個爽快的漢子和酒鬼,楊聚是“某個”酒館里和謝特交好的人之一。

楊聚任由她的妻子發著牢騷,心思卻轉移到了正在路上一瘸一拐行走著的謝特身上,楊聚大吼道:“謝特,干什么去?”

謝特指了指后山,大聲道:“山上去!找無面者。”

楊聚點了點頭,又大吼道:“我覺得那狗娘養的沒那么神!你可別聽‘無指王’亂說,我早已不相信他了!”

謝特揮了揮手笑道:“先走了,你倆繼續!”

“等一下!你的腳趾怎么了?”

謝特憨厚地笑喊道:“斷了!”說完轉頭離去。

“我五個妹妹,每個都找了個有錢有出息的老公,偏偏我這個做大姐的淪落于此!攤上你這坨牛屎!你說我怎么就這么倒霉呢!”

楊聚盯著謝特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從兜里掏出一盒方形不銹鋼酒壺,擰開蓋子抿了一口,喃喃自語道:“這小子今天不太對。”

“當然不太對,他的腳趾頭斷了。”一旁的趙貝翻了翻白眼。

“你不懂,我指的是他對我的感覺。”

“牛屎!跟你結婚二十多年,你竟然是個給!離婚!”趙貝又開始了母豬般的嘶吼。

“口誤,我是說他給我的感覺。你從剛才開始就是想暗喻自己是鮮花吧。”

......

“讓我來猜猜,為什么你是一個沒有臉的人。”謝特對著無面者說道。

此時的無面者在山崖上種花,謝特終于見到了他,他的穿著與氣質酷似那些鄉村的搖滾歌手,彎著腰,手上拿著灑水壺澆水,身著一件寬松隨性的白色襯衫,襯衫上有些污漬,一雙普通的黑色皮涼鞋。這樣的穿著到底有沒有品味,體現了什么,謝特沒有任何的興趣,但讓謝特難以忍受的是這位無面者頭上那寬大的草帽,這頂草帽壓的很低,謝特根本看不清他的臉,不過這也沒有什么關系,反正馬上就可以看到臉了,謝特暗自想著。

無面者并沒有停下手上的工作,也沒有轉頭去看是誰在搭訕,他的聲音似乎帶著一絲笑意:“你說。”

“也許你是個厭世的人,在追求你的藝術之時,聽到各種各樣不理解你的聲音和這個世界的噪音,你割了耳朵。你覺得既然聞到的空氣是污染混沌的,你把鼻子也割了。眼里看到的世界虛偽空洞,于是你挖了眼睛。你不愿再對這個令你絕望的世界多說一句廢話,你就把嘴巴也割了。最后,你就這么成了無面者,可你又是如何聽得到我說話的?”謝特說。

“你覺得你猜對了么?”無面者轉過身面朝著謝特,將寬大的草帽取了下來,繼續說道:“還是在說你自己。”

無比緊張的謝特盯著這張被人們不停地傳說與議論的臉,頓時慘笑,說不出話來。

這張臉,完整的不能再完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沒有絲毫的殘缺,也沒有任何一塊值得人們傳論的地方,眼鏡,鼻子,耳朵,臉,沒有一樣是缺少的。

無面者此時笑得非常開心,面帶著譏諷,轉過身繼續澆水,然后說道:“所謂無面者,卻是一副面具,還真是可笑。”

話音剛落,無面者的脖子上突然地出現一道血色的紅線,像是被人用紅色彩筆畫上去似的,這紅線上卡著一把細小的刀,這把刀若是拿去雕刻,也許能作出一副偉大的作品也不一定。血色的紅線漸漸變粗,紅色的顏料如泄洪般涌出,而刀的主人,就是謝特。

“你不值得擁有這一切。”他早就打算謀殺他了,誰也不會想到,認真老實熱愛創作人品又好的謝特,會去謀殺一個才剛剛與他見了第一面的陌生男子,這也許連上帝都不會相信,可是他的確這么做了,而且如此的果斷。

謝特為什么要殺他,因為嫉妒?因為愛情?因為金錢?還是其他的什么?這也許只有謝特知道。

這座山崖所能見到的景色,就只有白茫茫的霧,若是向遠看,眼中便是一片蒼茫。謝特暗自想到,如果自己在這片潔白的霧紙上構筑一個世界,這個世界又會是什么樣子?

他走到山崖的邊緣打算跳下去,心里胡亂地想著:不知迷霧之外是否會有劃著冰船的海豹。

一個人卻將他拉了回來,是那個活潑的女孩。

是小希,她將無面者的衣服和那頂寬大草帽扒了下來,套在了謝特的身上。

“那么你就是下一任無面者了。”

“什么?”

“你不理解很正常,不覺得奇怪么,為什么無面者每年都賣不一樣的東西?”

謝特想起她剛才那句話,頓時嚇了一跳,問道:“難道一直以來變著花樣的無面者不是同一個人?”

“嘻嘻,答對了。每一年的無面者都是不同的人扮演的,這次是黑花,下一次無面者將開始展示他的冰雕技巧了,嘻。”

“為什么?”

“怎么啦?”

“這一切,為什么這么做?”

“嘻嘻,對于你們這些自卑試圖自殺的落魄藝術家來說,我們給了你們這些可憐人一個機會,一個讓你們得到可笑的世俗對于你們作品的認可和金錢美女物質的機會,而對于我們幾個姐妹來說,嘻嘻,當然是通過塑造無面者來獲得金錢。”

“你們真聰明。”

“我們沒有過多地做什么,一切都是自然的,是人們創造了無面者。”

“難以置信的是人們會選擇這個東西,比如黑花。”

“黑花的確是普通的花,也沒有任何用途,它不過是那個被你殺了的男人對于黑色美的偏執追求而已。不過,這黑花若是無面者的作品,那就變成了天底下最神最美的花,你懂了吧。”

“一年,我可以得到一年么?”

“是的,一年后下一任被選中的無面者會來殺掉你。”

“就像我一樣?可你怎么知道他來的時候我會讓他殺呢。”

“你前幾任的無面者都這么說,可到了過了一年的時候,他們都默認了,為什么?也許你們都有同樣的共通點?理想主義?當你經歷了一年的可笑生活,你所謂的藝術品在人們眼里不過是他們用于盲目追逐和炫耀的產物,也許你真的會不想活呢,對于你們這樣的人來說。”

“也許吧。”

一年后......

“這次選中了誰?”

“是個寫書賣書的年輕人。”

“他的東西怎么樣?”

“還不錯,也許你該看看。”

“你確定他想殺我么,也許他是個下不了手的人也不一定。”

“放心吧,他已經迷上嘉敏了,他現在對你嫉妒得要死,而且對你的作品也嗤之以鼻。”

“喂......喂,我的作品可不像黑花男,我的作品應該有真材實料的吧,他有什么看不慣的?”

“他覺得不酷。”

“這可真是個反駁不了的理由。你可別跟我說現在這個鎮上的女人們已經開始吹噓我的冰雕可以讓男人壯陽和讓女人來高潮了。”

“嘻嘻,的確是這樣,從人們發現你的冰雕不會融化以后開始的。”

“那我等不及了。”

“你準備好了?”

“我早已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他那絕望、嫉妒的神情,一定和當時的我一樣可笑。呵呵,可笑的藝術家。”

......

“讓我來猜猜,為什么你是一個沒有臉的人。”

身后傳來了聲音,正在雕刻著冰雕的無面者并沒有停下手上的工作,也沒有轉頭去看是誰在搭訕,他的聲音似乎帶著一絲笑意:“你說。”

......

? ? ?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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