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門內外
阿關
第一卷
第005章
半夜的時候，一家人又被折騰起來了。
劉林的高燒反復，退燒針的作用只讓他安穩了兩個時辰，雞還沒有打頭鳴，父母親就被劉林哼哼唧唧的叫聲給驚醒了。點燈的點燈，找人的找人。趴在床腳的小黑尾巴上不知道被誰踩了一腳，尖叫一聲鉆進了床底。
劉龍被父親喊了起來去園子里叫老大找半仙過來，劉梅揉著惺忪的睡眼跑過來掌燈。父親端著碗白酒，母親從柜子里的棉胎上拽了兩溜子棉花，蘸著酒給劉林擦手心腳心，這是劉林的姥姥給的法子。聽說外孫發燒，老人家抹黑來家里，看到劉林睡熟了，說了幾句話又回去了。
半仙來到的時候，劉林剛睡著，一屋子的酒味倒是讓半仙醒了不少。正做著夢呢，被劉平在大門外的喊聲給叫了起來，背著藥箱趕緊過來了。看到劉林的情況還好，也是松了口氣。
半仙也是第一次遇到發燒燒到抽搐的情況，半路子出家的赤腳醫生看個頭痛感冒的還行，對付這樣的毛病早就沒了信心。如果不是兩家的關系太好，半仙和劉林爸又是酒友，早就一推三六九了。說起來，半仙的外號還是劉林爸給起的。半仙的真名叫杜景賢，很好的名字。因為娶了算命先生彭瞎子的唯一的女兒為妻，都說女婿半個兒，才被取笑為半仙的。起初是在酒桌上叫起來的，不知道怎么傳了出去。半仙半仙地叫開了。干脆很多人幾乎都不記得他又這么文雅的名字了。
安穩下來的時候，家家的煙囪里都開始冒煙了，半仙也回家補覺去了。一個大隊里就他一個赤腳大夫，家里家外地位頗為不低，地里的活計都是他媳婦干。
吃罷飯，母親讓劉梅和劉龍在家里照顧生病的弟弟，一家人又都去地里忙活。
晚上的時候，村子里再也平靜不了了。
家后春燕的娘瘋了，在院子里大哭大鬧，說自己是死去的春燕，張牙舞爪地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說著顛三倒四誰也聽不清的話。不曉得是誰從她的嘴里聽到了劉林的名字，聯想到這兩天劉林也時不時地發羊羔瘋一樣的抽搐。大家一下子傳開了，春燕娘真的是春燕附身了，還是來找劉林的。黑燈瞎火的晚上，凄厲的哭聲傳的很遠，很是瘆人。
春燕是一個很漂亮的丫頭，和劉林也是一般大小，幾個月前因為白血病沒有看好，死了。春燕娘一直稀里糊涂的，幾乎沒個清醒的時候，但像瘋的這樣還是第一次。
誰也不敢說是不是真的春燕附身。院子外站滿了看熱鬧的相鄰，四鄰八家也沒有敢去勸一勸的。春燕的爹求人把半仙找來，半仙也沒有辦法。
村東頭的張梅英給出了個主意，段莊有個神媽子會驅鬼。本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春燕爹趕緊讓兒子長平割了塊豬肉去了段莊，請來了神媽子。神媽子作法驅鬼是不讓人看的，不曉得是怎么驅鬼的。第二天，春燕娘果然清醒了過來，又恢復了時而清醒時而糊涂的狀態，不再發瘋。
春燕娘那里好了，劉林這里卻沒有好，反而更加糟糕了。下午的時候，劉林又一次抽搐了起來。于是，春燕來找劉林的說法更是傳的有鼻子有眼兒，劉林發羊羔瘋就是春燕來找他玩了。劉林一家猶豫了，眼見為實，神媽子把半仙都沒有辦法的春燕娘給看好了，把鬼給驅了。
姥姥坐不住了，做主讓老大劉平也割了塊豬肉趕緊把神媽子給請來。
神媽子來是來了，可是不愿意在白天驅鬼，說是鬼怕白天，都是在晚上才來的。
又是一個沒有月亮的晚上。神媽子準備好供桌，把大家都趕了出去，讓劉林躺在堂屋的中間的床上，一個人在屋里神神叨叨地跳起了大神，臨了給了個火符，讓燒著了，把灰給灌下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效，這一夜劉林是安靜的。
上午的時候，劉升回來了。工作定了下來，在一個煤礦的子弟學校里當老師，回家報信?？吹郊依锏那樾?，氣憤不已，他才不信是什么鬼神之說。劉升是村里多少年才出的一個大學生，大家都說他是文曲星轉世。他說的話自然是信服的，一家人按照劉升的說法，把劉林送進了鄉衛生院。醫生一番檢查下來，又問了幾天的情況，判斷下來是急性腦膜炎。聽到在家里又是跳大神，又是驅鬼的，苦笑不已。
“現在還算及時，沒有造成十分嚴重的后果，再抽幾次，大腦嚴重缺氧，就會損害腦細胞。更嚴重的話人就變傻了，甚至危及生命?！贬t生鄭重地對劉林爸說。
“現在呢？孩子會不會變傻？”劉林爸急忙問道。
“目前看，還不至于。”
醫生的話讓劉林一家慶幸不已，一陣后怕，不敢想象如果再不接受正規的治療會出現什么樣的情況。接下來的日子，劉林只能待在醫院里接受治療。
半個月后，馬上要開學了，劉林才從鄉衛生院里出來。出院的時候，劉林媽特地給他準備了件新衣服，又用桃樹條在身上拍打了幾下才到了家里。劉梅端了盆水，給弟弟擰了把毛巾，擦了擦汗。老幺病愈出院，一家人很是歡喜。劉林爸還讓老大去割了半斤豬肉剁成餡，又從自家院子里割了韭菜，包了頓餃子。
吃晌午飯的時候，明英躲在門口閃了幾閃，被劉梅看見了，給拉了進來。
“我來看劉林哥的作業做完了沒有，我有好幾個不會的。”明英紅著臉說，兩只小手扭著衣襟，低著頭不敢看大家。
“英子，沒事，過來讓你梅姐給你盛碗扁食?！眲⒘謰専崆榈卣泻?。
“我剛吃過飯了，俺娘做的面疙瘩?！泵饔⒂行┎缓靡馑嫉恼f。
“再吃點，沒事，嘗嘗，吃個扁食撐不著人?！?/p>
明英最終還是吃了七八個扁食就再也不愿意吃了。紅著臉回家了，說是下午再來找劉林請教題目。
劉林生病的事情，讓劉林的爸媽更加堅定了要讓劉林好好讀書的想法。劉升要上班，在弟弟住院后就趕到單位報到去了，中間又回來了一次看望劉林，給爸媽上了一堂不要再相信封建迷信活動的課后，回單位上班去了。
劉家的日子又恢復了平靜，劉平、劉梅在家里干活，劉龍還是到處瞎混，床頭貼滿了花花綠綠的大姑娘圖，劉林開學上小學六年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