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過早飯,呂家宗趕到縣衙,擂響了堂鼓——昨夜他已拿定了主意,要將家人生病久久不能痊愈之事報官,請求官府追查有沒有人對他家使了壞,動了什么手腳。
聽到堂鼓被擂響,梁知縣連忙升堂,命衙役將呂家宗帶到了大堂之上,然后一拍驚堂木,問呂家宗為何擂響堂鼓?呂家宗連忙把整件事詳細地說了。梁知縣領著一幫衙役來到呂家,仔細地查看起來。
忙了半天,并未發現呂家的飯菜、井水有異樣。接著,梁知縣命衙役傳來了江郎中及蘇家兄弟。江郎中堅持說,呂家人生病是因為操勞過度所致,只需喝藥,假以時日,便可以像蘇家兄弟一樣痊愈。站在一旁的蘇家兄弟連聲附和,只差沒夸江郎中是神醫。
梁知縣點點頭,轉身大聲呵斥呂家宗,有病就該好好喝藥,不該疑神疑鬼地將生病之尋常家事報到官府,煩擾官差辦事。然后,他一甩袖子,上了轎子,回縣衙去了。
見家中未查出什么異常情況,呂家宗這才放了心,他立即趕到藥鋪,按照江郎中所開的藥方抓了藥,和家人繼續服用。
兩天后的上午,呂家宗正在家里熬藥,忽然接到了一封信。信是一位住在安慶府的朋友托人捎來的。那位朋友在信中說,他急需一批木材,希望呂家宗能夠親自把木材押運到安慶府。
呂家宗與那位朋友交情深厚,且與他做了多年的生意,因此,看完信后,呂家宗不禁左右為難起來:眼下,我一家都是病人,在這節骨眼上我怎好外出?可朋友確實急需木材……思慮半晌之后,呂家宗決定去給朋友送木材,快去快回。
兩日后,呂家宗叮囑了許桂枝一番,然后不顧自己身體乏力,背著藥,押著木材上了路。半個月后,木材運到了安慶府,那位朋友挽留呂家宗在他家多住些日子,但呂家宗心里惦記著一家老小,哪肯在安慶府逗留,于是,他只在朋友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騎著馬踏上了回家之路。而此時,呂家宗感覺到自己那全身乏力的感覺消失了,一照銅鏡,面色紅潤,于是暗自感慨道:想不到我的病竟不知不覺地好了,難道江郎中所開的藥方真的對了路子?可是,我的家人為何喝了那么長時間的藥都沒見好呢?唉,也不知他們現在咋樣了……
從安慶府返回涇縣,要經過青陽縣境內,而青陽縣與涇縣交界,兩縣的縣城相距不過三百多里。兩日后,呂家宗騎著馬,進入了青陽縣地界。
一路行來,呂家宗無心欣賞路邊的景色,一心只想早日回到家中。這時,他感到有些口渴,抬頭一望,只見前面不遠處有一座村莊,于是一拍馬背,朝那座村莊急馳而去。
那座村莊的村頭有一座房子,房子上掛著一面幌子,上寫著“孫記醫館”四個大字。呂家宗在醫館前下了馬,然后走進了醫館討水喝。
意外病因
醫館里坐著一位五十多歲的老漢,他聽完呂家宗的來意,便取了一碗水給呂家宗。呂家宗一邊喝著水,一邊與那老漢閑聊起來。聊了一會兒,呂家宗便知曉了,這個村莊名叫柳溪村,而那位老漢姓孫,做了半輩子郎中,人稱“孫郎中”。
聊著聊著,呂家宗忽然心中一動:既然孫郎中已做了半輩子的郎中,那么,他的醫術一定很高超,我何不請他為我的家人開個藥方?或許他開的藥方比江郎中開的藥方管用呢!
想到這兒,呂家宗連忙把家人的病況及現狀詳細地跟孫郎中說了。孫郎中沉吟了一會兒,然后問呂家宗:“你的家人生病之前,家中是否刷過油漆?”呂家宗一愣,然后回答道:“確實刷過油漆。”孫郎中點點頭,說道:“這就對了!”然后他提起筆,寫起了藥方。
不一會兒,藥方寫好了,呂家宗接過藥方,覺得這藥方跟江郎中所開之藥方大同小異,全是些養神補氣之藥,不由得奇怪道:“孫郎中,你咋也開了這樣的藥方,難道我全家人之所以生病確實是因為操勞過度所致?”孫郎中搖搖頭道:“這病并非操勞過度所致,而是因為長時間吸入了一種油漆所散發的氣體。這種病沒有藥物可以治愈,若發現得早,只需遠離那種油漆一段日子便可自愈。我之所以開了些養神補氣的藥,只不過是想起個強身健體的作用罷了!”
呂家宗大吃一驚:“那是什么油漆?那么厲害?”孫郎中臉色很凝重:“那是一種毒漆,從外觀上看,它與平常的油漆并無二樣,但它所散發出的氣體卻具有很強的毒性,且無色無味,平常人根本發現不了,而一旦連續吸入半個月之久,吸入之人便會因中毒而感到渾身乏力,接著便會面黃肌瘦、雙目無神。連續吸入半年以上者,則會有性命之憂,到那時,即便是神仙也束手無策,可謂索命無形。呂老板,你家所刷油漆肯定是毒漆,要即刻遠離!”
呂家宗只覺得自己的后背一陣陣發涼,他結結巴巴地問孫郎中:“孫郎中,您那么肯定我家人生病是因為長時間吸入了毒漆所散發的氣體?”
孫郎中道:“在我們柳溪村一帶生長著許多漆樹,很多人以割取漆樹的汁液,配制油漆為生,而在那些漆樹中,有一種是毒漆樹,用它的汁液配制成的油漆便是毒漆。因為我曾經醫治過中了毒漆之毒的病人,所以對那種毒漆以及中了毒漆之毒后的癥狀很了解,故此,我才判斷出你家人是中了毒漆之毒——三個多月前,我們柳溪村的一位漢子中了毒漆之毒還讓我給瞧過病呢!”
孫郎中正說著,從門外忽然走進來一位三十多歲的漢子,說在家里閑著無事,來找孫郎中聊聊天。孫郎中指著那漢子,沖著呂家宗道:“他叫盧根生,以割取漆樹的汁液,配制油漆為生,我剛才所說的那位三個多月前中了毒漆之毒的漢子便是他!”呂家宗大為不解地問盧根生:“你以割取漆樹的汁液,配制油漆為生,一定能分辨出何種漆樹是毒漆樹,那么,你為何中了毒漆之毒呢?”盧根生嘆了一口氣道:“我當然認得何種漆樹是毒漆樹,但因為那人的價錢出得高,并用孝心打動了我,所以,我才花了半個多月的時間冒險為他割取、配制了十多桶毒漆……”
原來,四個月前,一位四十多歲的男子找到了盧根生,說要購買一批毒漆,請盧根生為他割取、配制。起初,盧根生因為懼怕毒漆之毒拒絕了那位男子,但那男子卻把價格往上抬了又抬,并一再說他購買毒漆是為了家中造墓,作防盜之用的,盧根生這才答應了他的請求。半個多月后,毒漆割取、配制好了,而盧根生卻病了,于是找孫郎中診治……
盧根生說完這番話,頓了頓,忽然道:“呂老板,那位男子的口音聽上去倒是與你的口音很相像呢!”呂家宗隨口問道:“那男子叫啥名?家住哪里?”盧根生搖搖頭道:“那男子沒有告訴我他的姓名,也沒有告訴我他家住哪里。”
這時,就聽孫郎中說道:“呂老板,這下你該相信我的診斷了吧!”呂家宗點了點頭,付了診銀,然后出了醫館,上了馬,一路快馬加鞭,直奔涇縣方向而去。一路上,他都在想:此次路過青陽縣,偶遇孫郎中,得知了全家人的病因,真是意外而幸運啊……
順藤摸瓜
兩天后,呂家宗趕回了家中,他把在青陽縣偶遇孫郎中得知了病因一事說給全家人聽了,并當天就在縣城里租了一處小宅院,舉家搬了過去。
原來,五個多月前,呂家宗嫌家中的家具老舊,于是便請木匠為他家做新家具。新家具做好后,呂家宗買來油漆,并請來漆匠。安排好一切后,他便外出販賣木材去了。而那兩位被請來的漆匠正是蘇家村的蘇大柱和蘇二柱。
日子很快就過去了半個多月,在這半個多月的時間里,呂家宗驚喜地發現,家人的病一天天地好轉了,身體不再乏力,臉色也紅潤了起來。
驚喜之余,呂家宗很是感慨孫郎中所言不虛:家人之所以生病,確實是因為長時間地吸入了毒漆之毒,我家的新家具和門窗上所刷的油漆確實是毒漆。而蘇家兄弟之所以生病也是因為在我家刷了半個多月的漆,長時間地吸入了毒漆所散發的無色無味的毒氣。
感慨過后,呂家宗感到很疑惑:我購買的油漆為何會是毒漆?以前,我可從來都沒聽說過這世上有什么毒漆。那黃掌柜哪來的毒漆,為什么將毒漆賣給了我?所幸的是,我偶遇了孫郎中,得知了病因,否則,吸入毒漆之毒達半年之久后,我呂家人豈不全要一命歸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