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我初出茅廬,丁可已小有名氣。第一次在雜志上相遇是1988年,我們同時在山東省作協主辦的《黃河詩報》發了詩歌作品。最初讀丁可的詩,給我的印象是細膩、柔弱、豆芽菜式的類鄉土詩。上世紀80年代,是詩壇普遍搞怪的年代,丁可的詩卻給人以樸素的感覺,在平苦的鄉村生活中發現精神是他詩句中最常見的火花。但這種來自鄉村最底層的火花在當時的詩壇很多見,他們不斷地自生自滅著。我以為丁可也不會例外。但不久他的組詩就登上了《詩刊》的重要版面,并同時在《星星》等全國其它主要刊物上發表作品或獲獎。他的類鄉土詩不但沒有漸次式微,反而越顯勁道,影響日廣了。
16年后,也就是2004年的7月7日,我們因同時參加一個在徐州翟山森林公園召開的第二屆都市晨報文學獎大型頒獎燒烤晚會不期而遇。當時,我與詩人沙沙等在同一個燒烤點,正為如何燒烤羊雜、如何添加作料手忙腳亂的時候,就見大個子詩人胡弦(還真怪了,詩人大衛的個子也高得驚人)與一個陌生漢字打起招呼來:“哎,丁老師,這邊來。”我心一動,忙問沙沙:“哪個‘丁老師’?”“丁可呀。”我一怔,他就是丁可?連忙招呼道:“丁老師,我是C啊,到我們這一撥來坐吧。”丁可沒有客套就走過來擠坐一起。我心下嘀咕,這個面色黝黑、五短身材的胖“丁可”怎么與他的詩歌反差這么大呢。事后丁可告訴我,他見我第一面時也曾詫異,這個身材瘦高、面色蒼白的“年輕人”就是C嗎?與讀詩時的想象完全不同。我們哈哈大笑起來。那一晚,他的酒量和熟練的燒烤技術給我留下了很深印象。
丁可比我大10多歲,在詩壇入道也早,是名副其實的詩兄。這位詩兄面相粗獷,一點沒有架子,言談隨和,酒量可佩。晚上在賓館休息時特別關照我和寫小說的紅楓沭水先睡。我以為他晚上有“作業”。洪峰則問:怎么啦?丁可撓著他的板寸頭不好意思地說:我晚上打呼嚕響,怕你們睡不著。等你倆睡著我再睡。我對這樣一位面粗心細、不事張揚、潛心20多年寫作的詩人,能寫出《照在老丁家的陽光》、《小燈》等作品連續獲獎一點也不感到奇怪。
去年,“徐州市11.5文學創作規劃會議”會址選在了寫出千古絕唱“大風起兮云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的漢高祖劉邦的故鄉沛縣。在沛縣,我再次見到了作為地主之一的丁可。會議期間,丁可私下問我職稱考了沒有。他指的是“國家二級作家”的職稱考試。我說沒有。他有些為難地說,他考了,就差一門計算機沒過關了。丁可在沛縣文化館供職。這幾年,像丁可這樣的資深創作員早配上了電腦。可是丁可一直習慣于用筆寫作,以至于連電子郵件也不會發。丁可是我見到的極少數鋼筆字寫得非常好的傳統作家。讓他用電腦寫作,無異于讓他改了吃狗肉喝白酒的習慣,待在看不見田野的大城市里寫他的類鄉土詩。
創作規劃會議上,丁可作為重量級的參會人員之一作了創作談和表態發言,他的講話像他的詩歌一樣真摯而簡樸,又充滿激情力量,贏得了大家熱烈的掌聲。雖然短短三天的會議時間,但我們處處能感受到作為地主丁可和詩人丁可的存在。丁可喝酒抽煙,但不會跳舞卡拉OK,晚宴上大家喝酒唱歌表演節目,這時你是不會見到他的身影的。丁可的浪漫在他的詩中:
開放是一件快樂的事情
而且不與春天的任何花朵重復
在抵達荷花之前
我們就開始孕育純凈的心境
感覺荷開的過程
相像我們一次生動的經歷
那小小荷蕊
曾初攏我們清香四溢的翅膀——《微山湖聽荷》
載著我們的豪華大巴就要走了,回望之間,我發現作為地主和詩人的丁可緊隨車門,擺動著略現僵硬的手掌,眼中似乎滿是離別的憂傷。
(注:這是2007年3月31日在博客里寫下的文字,值丁可詩歌在《人民的名義》連續劇中火了,不妨重貼丁可印象,再加一把柴。這么一算,又是10年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