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的縫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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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小就佩服姨母的手,會做很多的美味佳肴,使我們享受口舌之福,還可以做出一件件合身的中山裝和的確良襯衫,讓我們衣有所給,她做的中山裝讓我穿到大學畢業那一年。

我記得入大學的那一天,穿的是姨母做的中山裝,藏青色的,滌棉斜紋卡其布,筆挺筆挺的,相比其他同學顯得有點土,卻非常合身。在我珍藏的很多張照片中,我的著裝不管是中山裝,還是白襯衫,都出自姨母的手。

大學期間,我羨慕同學們穿西裝,打領帶,學費與生活費夠讓父母頭疼了,家中沒有閑錢購買西裝襯衫,只能穿姨母做的衣裳。日積月累,好不容易攢夠了一套西服錢,在同學們陪同下買了一套很不得體的西裝 ,試穿西服時畏手畏腳,忐忑不安,最后還是被父母訓斥。為了參加學校的活動或去鄰校訪友,經常借穿同學的西服,衣柜里疊著的衣服大多是姨母親手用縫紉機縫制,雖然不入流,卻也很舒坦。

80年代初,姨母嫁到了鄰村的一戶人家,姨父家一盆如洗,和一個雙胞胎兄弟住一起,一人一間土磚瓦房,廚房共用。房間內除了一張紅漆架子床,家具極少,都是一些簡單的桌凳。平常吃飯,在臥室內置一小方桌,只有逢年過節來客人了,把東西移開,勉強放一張八仙桌,尤其是窗臺下的那臺老式縫紉機經常被移來移去。

這臺老式"蝴蝶牌"縫紉機是姨母的最愛,在那個年代是非常珍貴的,可以說周邊幾個村莊也就那么幾臺。我們一家人的衣裳全靠姨母的那臺縫紉機,姨母縫衣裳的手藝是鄰村的師傅手把手教的,聽母親說她跟著師傅學了兩三年才出師。心靈手巧的她可以給我們量身定做,用軟皮尺給我們每人量袖長,肩寬,腰圍,臀圍,身長等,把名字和尺寸寫在小本子上。讓母親去鎮上買來各種布料,幫我們做中山裝,棉襖,襯衫,長褲,短褲等等,春夏秋冬裝,一套又一套。

姨母做衣服的裁床是把門板取下,用兩條長木凳架起,鋪好布料,按樣版用畫粉畫出龐廓,要非常精準,再用一把大剪刀沿著畫粉線輕快地裁剪出。一條條,一塊塊布料裁好,用畫粉編上前后左右,姨母在縫紉機上穿針,用腳輕快地踩動縫紉機,踏板上下擺動帶動著大輪,大輪通過皮帶帶動縫紉機上的小輪旋轉,縫紉針帶著細線在上下地跳動翻轉,姨母輕盈地推動著疊加一起的布料過針腳,隨著針與錢有節奏的跳動,縫紉機發著"嘟嘟"的聲音,一塊塊面料縫在了一起,一條條褲子,一件件襯衫,一套套中山裝在她的縫紉機上完成了。讓我們試穿后,再用熨斗把衣服熨平,熨出褶皺,熨得有模有樣,最后再釘上鈕扣。

兒時每逢過年,都會穿上母親做的新布鞋,穿上姨母做的新衣裳去給鄉鄰拜年,那種滿滿的幸福感,無法用言語表達。

姨母做完衣裳后,喜歡把縫紉機收拾得干干凈凈,再注入少許縫紉機油(那時候基本上用變壓器油代用),防止縫紉機的齒輪生銹,也可以起到潤滑作用,最后再套上一個布罩。

我們小時候很少見到縫紉機,好奇心泛濫,喜歡摸縫紉機上的那塊光滑的面板,金黃色的面板,布滿著木紋,那種光滑度在任何家具上見不到,更喜歡摸縫紉機上的那只栩栩如生的蝴蝶。有時候喜歡玩縫紉機的底線軸套,玩縫紉針和線團,都會被姨母無情地收走。甚至有玩皮的小孩趁姨母走開,喜歡去踩踏縫紉機,讓縫紉機空轉,以此取樂。樂極生悲,一個不小心,小孩的手指被縫紉針扎穿,嗷嗷大叫。踩踏縫紉機的小孩怕挨揍,早就逃之夭夭,剩下一個被扎了手指的小孩,側著腦袋,手指卡在針腳下,動彈不得,哭天喊地,那個鉆心的痛,至今想起仍讓我顫抖。

姨母為了應付這般熊孩子,只能在用完縫紉機后,把皮帶松掉,甚至把縫紉針取下。有時候難免忘記取針或松皮帶,或者是被哪個熊孩子裝上了皮帶和針,手指被扎的熊孩子不長記心,好了傷疤忘了疼,難免再次被扎。尤其記得小時候,沒有粉筆了,偷偷地拿姨母縫紉機抽屜中的畫粉,在墻上或地上亂寫亂畫,現在想起來,尤其好笑,笑那年代的孩子們無知,也無聊。

后來,姨母搬進了大房子,隨著服飾的變革與流行,農村里量身定做衣服的人極少了,姨母沒有舍得把那臺舊式的“蝴蝶牌"縫紉機扔掉。衣服破了,或許斷線了,仍然可以用這臺縫紉機修修補補。

父親穿不慣買來的棉襖,不喜歡夾克衫,更不喜歡西裝,只喜歡穿姨母做的襯衫和中山裝。這些年,慶幸姨母家的那臺老式縫紉機還在,姨母的手還是那么巧,母親每年都會到鎮上去扯幾尺布料,送到姨母家,讓她在空閑的時間為我父親做幾套衣裳,也滿足了我父親的穿衣風格,幾十年不變。

每年去姨母家拜年,品嘗她做的美味佳肴之余,我都會跑到她家的東廂房,仔細端詳著了那臺老式的"蝴蝶牌"縫紉機,去摸摸它的面板和機身,尤其是那只金黃色的蝴蝶,依然那么靈動。那臺立在窗臺下的縫紉機,盡管經過了歲月的打磨,面板依然光滑如新,機身略有銹蝕,輕輕地踏動,有節奏地響起,像一首歌,歌中是姨母的芬芳年華,這首歌帶給我們無限的幸福與溫暖。

或許是機緣巧合,我讀了紡織大學,半輩子和服裝面料糾纏在一起,經常出入各大服裝廠,縫紉機的更新換代尤其快,技術越來越先進。在服裝廠的車間里,每當看到年輕的姑娘在踩動著電動縫紉機時,我的思緒隨著縫紉機的響聲回到了故鄉,回到了年少的時候,似乎看到了姨母年輕時的模樣,在窗前為我們縫制衣裳,低頭不語。

三十幾載,恍若隔世,千針百線出巧手,千言萬語難言表,他鄉異地又念起,夢中常憶故園親。如今,姨母老了,縫紉機也老了,漂泊異鄉的我兩鬢生銀絲,故鄉往事時常在我的夢中縈繞,在我的記憶里回蕩,偶爾在我的文字間徜徉。

盡管很多年沒有穿姨母做的中山裝了,穿慣了西裝與襯衫的我,突然想何時穿上中山裝,懷念一下過往,懷念那一段年少青春的歲月,再現一次民國風。

今夜,窗外雨水不停,室內冷冷清清,寒氣襲人,突然懷念姨母做的衣裳,那種溫暖感扎根在我幼小的心靈上,半生不忘,也扎在熊孩子的手指上,哭聲尤在。

? ? ? ? ? ? ? ? ? ? ? ? ? ? ? ? ? ? 2019.1.9匆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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