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子是我認識的第一個“小三”。
這么說有點對不起娟子,因為她后來是我的朋友。
或者說她認識我的時候做著“小三”,成為朋友和是不是小三沒有任何關系。
再說,后來我也認識了一些專職或兼職的小三,所以直接這樣說娟子,有點過分。
那時我們都十分十分年輕。
那會兒我剛剛走出校門,熱衷于參加各類青年活動,一次被機關工委的團委書記帶著,去參加娟子單位的活動。
娟子是單位的打字員,這個職業(yè)被后來風起云涌的計算機發(fā)展給滅了,那時候這個職業(yè)很吃香,基本都是由年輕貌美的小女子擔綱,打字機的嘀嗒聲讓每個單位的走廊里都回蕩著讓人遐想的無限魅力。
娟子白,且高,是個能把朝鮮語都說出京腔的朝鮮族。
這個很合我的胃口。我爺爺?shù)臓敔斒莻€傳教士,祖宗幾代人都沒有農(nóng)民的血緣,所以我心里對能夠拖著京腔說話的人都報以艷羨的崇敬,尤其是在那個人口只有幾十萬的小城。
娟子也是我除了同學以外認識的第一個朋友,那時候我們倆的單位隔著一條大街。我剛剛參加工作,辦公室里還有個馬上要退休的老頭兒,他是州文化局的書記,我做黨委秘書,要說那個時候的領導可真親民,他一直和黨委秘書一個辦公室,我還行,一個貌美如花的新畢業(yè)的女大學生,可是我的前任是個賊能抽煙的家伙,每天在辦公室鼓搗煙,金書記怕煙,就劇烈的咳嗽,就得開門開窗,那家伙竟然一直都抽煙,所以我接替他的職位后,金書記和我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你這小姑娘不抽煙吧,那好,那好。
和我這不抽煙的小姑娘一個辦公室,金書記就不愛四處溜達了,他甚至連午飯都帶來,在辦公室吃。還總是讓我和他一起吃。領導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誰愿意每天從早到晚和一個老頭兒在一起啊。
那時候中午幾乎都帶飯盒,我為了躲開書記,有段時間還跑到單位的托兒所吃午飯,那股尿騷味兒到現(xiàn)在我都記得。
所以當我認識了娟子以后,我的午飯基本在她的辦公室吃,因為打字室是獨立的辦公室,也就是說,我們的午飯在她一個人的辦公室解決。
女孩子在一起,最終的結(jié)果一定是把隱私說出來,所以千萬不要相信女人可以守口如瓶,面對她的閨蜜,她啥都能說,如果真的遇到一個女的,啥都不和人說,那她太恐怖了。
娟子和我好了一段時間,我們就互相問,心里有沒有喜歡的男生。
我想了半天,說那個讓我認識你的團書記不錯,有一次參加活動,我要騎自行車往回帶資料,正在手忙腳亂的時候,他從樓里跑出來,拿了繩子幫我把資料捆在自行車后座上。這個行為讓我的心里暖暖的。
可是我知道他有女朋友,戀了好幾年。那年月,別人有了女朋友就等同于沒機會了,反正我是這樣想的。
看我還算誠懇,娟子就說,她心里裝著一個人,很愛的一個人,但是那人有家。
上個世紀80年代,一個女孩子能說愛一個有家的男人,多么多么的嚇人啊,我聽她說,我的腦瓜仁子嗡嗡的,把我嚇完了。
有一天下大雨,她打電話來,讓我下班到她那里去,我去了,她見到我大哭,她說,那人下午沒來上班,她擔心他有什么事,就跑到他家門口,可是她看見那男人在家,和他的妻子有說有笑,她在門外的雨里為他擔憂,他在家里,那溫馨的場景讓娟子的心碎了。
娟子說,她真的想沖進他的家,把一切告訴他的妻子,告訴他的妻子,那男人每天都對娟子說愛她,每天都會問娟子吃好了嗎睡好了嗎,多加一件衣服……
可是娟子忍了,她在雨里哭夠了,就一個人走了。
她找我來告訴我,她準備去見媽媽托人給她介紹的對象了。
第二天,娟子來我單位,問我說,你的日記在嗎?
我說在啊。那時候我有每天記日記的習慣,自從和娟子互換秘密之后,那個團委書記也就成了我日記里的???,事實證明,有許多的事情都是自己描述的,想象的,文字更是如此,它可以無限的擴大你的感受。
似乎我和娟子說過,我記日記的習慣,也說過日記里的那個人。
娟子就說,我昨天替你打電話了,問了那個團委書記,問他你倆啥關系,他說你們是好朋友,但絕對不是戀愛關系,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把日記本拿出來,我?guī)湍銦?,咱倆一起和過去再見。
我也不知道當時怎么那么聽她的,我就真的屁顛兒地把日記拿出來,在我們單位門口的垃圾箱旁,頂著中午老大的太陽,把一大本日記全燒了。
之后,娟子相親去了,之后不久,她就結(jié)婚了,那個男生長得特別高,是個檢察官,我說娟子他有點太丑了,娟子說我嫁給誰都一樣,我不會愛任何人,我的愛都給了他。他就是那個讓她在雨地里哭的男人。
我的好習慣是天成的,我從來沒問過娟子那個有家的男人是誰,她不說我就不問,甚至后來,娟子結(jié)婚了,我還去過她的新家,中午她留我在她家吃飯,他的丈夫漢語很不好,說話結(jié)結(jié)巴巴,按娟子的話說,他倆除了個子比較般配,其他什么都不搭調(diào)。
我看見吃了午飯,他倆分別的刷牙,把水倒在一個臟水桶里。
我對這個場景記憶太深刻,那時我還沒有男朋友,我在想,兩個不愛的人也可以一起有個中午刷牙的習慣啊。
一個美麗的錯誤就是,我被劫持燒了日記的第二天,那個團委書記找到我,說他的對象黃了,估計是娟子那個電話起了作用,他也許是來找我表白?可是我把能夠證明我對他頗有好感的日記付之一炬,啥都沒了還說啥呀,于是又不咸不淡的來往了一陣子,最終也很是蕭索,淡然作罷。
娟子很快的懷孕生孩子了,我不想再打擾她的生活,因為我每一次面對她的時候我都會想起那個男人,那個我們無數(shù)次提起的男人,面對她的丈夫,我總是有種愧疚,我甚至沒有娟子坦然,我不敢看他們倆在一起的樣子,更不敢看她丈夫的眼睛。
很快我們就疏遠了,再后來我離開延吉,就再也沒有娟子的消息了。
我不知道那個曾經(jīng)讓她很愛的有家的男人是否幸福,也不知道她一點不愛的做了她丈夫的男人是否給了她幸福,盡管沒有任何聯(lián)系和任何消息,我還是總能想起她。
自從那天娟子讓我燒了日記,我便再也沒有記過一個字。
習慣,也會突然改變。很簡單。
愛,也會,改變的過程也很簡單。
愛情很短,日子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