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午的太陽像是一個被劈腿了的怨婦,大肆發泄著她的憤恨,把地上的這些人整得無精打采,一個個的像死了丈夫的寡婦,作為寡婦之一的我撐著遮陽傘,等著紅綠燈,就這樣遇見了郭杰。
他開著一輛我不知道牌子但感覺很貴的車,因為不喜歡開空調,就開著窗戶,穿著西裝,戴著眼鏡,看著就挺人面獸心的,他還是長那樣,一點沒殘,食指總是敲擊著手邊的東西,我還沒細看他臉洗沒洗干凈,胡子刮沒刮,他就發動車子走了。我愣了十幾秒,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等到身邊的人潮涌動,才發現綠燈已經亮了。
郭杰是我暗戀了兩年,明戀了兩年,在一起了兩年的前男友。以前是個學霸理科生,上進IT男,現在八成是個社會精英白領,我猜的,因為他開的車看起來就很牛叉。當然也有可能他被社會強暴了一頓選擇茍且,轉行當了小白臉也說不定。我不知道,也不怎么想知道。
不過說起當小白臉,郭杰確實是有點資本的,高中時候就高高瘦瘦的,臉上白白凈凈沒斑沒痘,算是一個美人胚子,再加上他架著副眼鏡,不怎么跟人說話的高冷樣子,一看就很衣冠禽獸。那時候的他不愛動,整天的就會坐在位子上刷刷刷做題。我經常能看見他一個人拿著兩本高中必刷題獨來獨往。
本來我和他理應是沒有任何交集的,高一不在一個班,高二他理科我文科,硬湊都湊不到一起,可是我有個好朋友和他一個班,我去找我去找她玩兒的時候,第一次看見郭杰,我還記得那是一個大課間,我趴在窗子上問坐在窗邊的郭杰,同學,某某在嗎,郭杰似乎有點兒不爽,皺了皺眉頭,沖里面喊了一聲我朋友的名字就繼續肝題,至于什么題我記不清了,大概是化學?于是在那一天郭杰一個標準青春純愛小說里高冷帥氣學霸男主角的形象第一次進入我的視線,此后六年再也沒有出去過。
不過話說回來為什么第一印象就認定是學霸呢?因為他當時刷的那道題,我覺得我這輩子可能都學不會。
在那之后我就老去他們班找好朋友,想著能多看他兩眼,而好朋友自始至終也只是知道我喜歡理科班的一個男孩子,卻并不曉得就是她班上的郭杰,不然就她那立志當紅娘的八婆性格發展下去,郭杰可能會以性別起誓八輩子跟我老死不相往來,也就沒有下面這么些想著蛋疼,說著腎疼的事兒了。
我就這樣安安靜靜的愛戀了郭杰兩年,郭杰本人不知道,好朋友也不知道,好像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后來高中畢業,好朋友高考失利去了一個犄角旮旯兒,我攢了十幾年的人品終于爆發,和正常發揮的郭杰進了同一所大學。本來我是開心得要上房揭瓦的,可是很快就不那么開心了,因為好朋友跟我說過一句“恭喜你呀”之后就再也沒聯系了。
在大學過了混吃等死的兩個月后,我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好朋友已經沒有了,男朋友總得到手吧?所以我開始追郭杰了。但是遞情書什么的實在太low了,我就想著弄到了份郭杰的日常活動安排,天天假裝偶遇,堅持了兩天就放棄了。試問有誰進入大學之后還堅持每天5點半起來晨跑的嗎?非人類啊就簡直。
這條路行不通,那就計劃B,食堂偶遇。可是郭杰他在吃過幾次之后就再也不來食堂,我以為是食堂飯菜難吃,打聽一番后才知道,每天中午都有個妹子和郭杰表白,實在是太煩了,郭杰就叫室友帶飯了。當然,我就是那個招人煩的妹子,面對執行兩天后就宣告失敗的計劃B我沒有氣餒,本人堅如磐石一心向黨,那我就曲線救國,從周圍人下手,于是我開始對付郭杰的室友。
郭杰的室友不像郭杰那樣高冷,都很好相處,幾次擼串兒下來,我就和他們打成一片了。在這樣的革命友誼基礎上,他室友不再幫郭杰帶飯,還有偶爾會幫我約郭杰逛街看電影,可惜郭杰是塊石頭,不管我和我室友及他室友怎么努力,他本人都只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真是黨的好接班人。
就這樣我和郭杰在一種“我追他跑,他跑我跳”的情況下過了兩年,郭杰不再對我避而不見,偶爾還能被他哥們兒帶上和我一起吃個飯,我覺得這是好兆頭,于是愈加堅定了要在郭杰這一棵樹上吊死的想法。
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我還沒來得及想好怎么吊、用什么吊,郭杰就給我發了個大招。
那天晚上擼完串兒,我們一起回宿舍,我照舊跟在郭杰后邊兒,同他哥們兒扯皮。走到分叉的地方,我剛想像往常一樣揮手說再見,再一個人走回宿舍的時候,郭杰突然開口了,“你們先回去,我和她說點兒事兒。”
我愣了愣,沒搞清楚他到底是叫誰先回去,可是他室友已經開始起哄了,一個接一個發出很有深意的哦“噢~”聲,我覺得他們八成是要下蛋了。其中一個跟我很熟的還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功夫不負有心人,十年鐵杵磨成針,加油哦,哥看好你!”完了他們仨兒就勾肩搭背的先走了。
就在我想著“郭杰室友語文學的真不錯,這都能湊一起”、“今天天氣真好,連個月亮都沒有”以及“郭杰是不是吃完飯沒擦嘴,不然嘴唇怎么油光水潤的”這些雜七雜八的問題的時候,郭杰朝我走過來了,開口問了一個很腦殘的問題:“你喜歡我?”
多年后的今天,我仍然覺得一定是那晚的風兒太喧囂,吹飛了我的腦細胞,因為我的回答相比郭杰更加腦殘:“你、你猜?”
郭杰皺了皺眉頭,一如四年前。這讓我認為他想掐死我,于是我很糾結,我不知道是該讓郭杰親自動手死在他的懷里,還是先下手為強自行了斷,還沒等我想明白郭杰就動手了。
他拉起我的手說我送你回去吧,說完也不問我意見,牽著我就走,而我溫順的堪比旺財。那一段路,我腦子里浮現了很多畫面:第一次見到郭杰的時候,郭杰皺眉深思的時候,郭杰在圖書館看書的時候,郭杰喝酒擼串的時候……畫面清晰的像是高清照片。那一刻,我想即使下一秒郭杰甩我一耳刮子,叫我永遠都不要再出現在他面前,我也心滿意足了。
郭杰遛著我慢悠悠的走到了女生宿舍樓下,他松開了手,卻也不見要走,我倆就這樣大眼瞪小眼,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最終這場瞪眼比賽以郭杰的一聲嘆息宣告結束,郭杰應該是覺得他眼睛沒我大,比不過我很無奈吧。
你明早幾點的課,他問我。
八點半,我回答。
那我明天早上8點來你宿舍樓下接你,早點下來。說完他就走,可是走了兩步,又回過頭擺了擺手,示意我上樓,我就屁顛屁顛上樓了,激動的好幾次差點摔成半殘。
我和郭杰就這樣莫名其妙開始了,沒有玫瑰花,沒有巧克力,甚至連一句“我喜歡你”都沒有,我就成了他從未承認但眾所周知的女朋友。
在一起之后,我才知道郭杰到底有多龜毛。首先,挑食,蔥姜蒜不吃,帶甜味的不去,比如胡蘿卜;長條的不吃,比如豆角味兒重的不吃,比如韭菜。其次就是挑東西,洗發露的是海飛絲的,洗澡必須用香皂,還非是舒膚佳,襪子要白的、棉的……其實說實話我一個女孩子都沒他這么挑剔,可是按言情小說和偶像劇的套路來講,男神都是龜毛的,但龜毛的不一定都是男神,我有一個既龜毛又男神的男朋友,我是該慶幸的。我這么安慰自己。
我們沒有很特別,甚至平淡得就像淡如水的君子之交,開心時摟摟抱抱,偶爾一起逛個街看個電影,做著平常小情侶該做的事情。
郭杰喜歡在圖書館看書,我喜歡在圖書館看他看書。他不喜歡空調,覺得很悶,愛坐在靠窗的位置開著窗戶看書,我就在旁邊給他舉著電動小風扇,看著眼前這個男生。
他想事情時,等人時,總之沒什么事做時會有一個無意識的小動作,食指喜歡敲擊手邊的一切,發出的聲音很小,安靜時很有節奏感,他的手其實挺漂亮的,手指不算長,但絕對骨骼分明,也有可能是我情人眼里出西施吧,總之郭杰哪里都好。
你看,其實我還是很了解郭杰的。
我以為我會和郭杰這樣平淡無波的走下去,我甚至連未來如何相夫教子都有了規劃,可是我忘了,我從來都猜不到郭杰的套路,而他也從來都不按套路出牌。
那時候剛畢業,我忙著到處投簡歷找工作,郭杰突然打來電話,“有時間嗎?出來坐坐吧。”
那天是難得的好天氣,晴天,微風,天空藍得不像話,而郭杰坐在咖啡店里說“我們分手吧”,語氣淡得像是在說“喝杯拿鐵吧”。
我是該謝謝郭杰的,因為他的云淡風輕,我竟然也安之若素,我點了點頭,說了聲“好”,就走了。沒有爭吵,沒有挽留,連個理由都不曾有,我們就分手了,開始得無聲無息,結束得不聲不響。這兩年里我一直都知道,郭杰是不喜歡我的,他看不上我,可是卻還是控制不住地想去奢望,萬一他瞎呢不是?小說來源于生活啊。其實想想,也還真是圖樣圖森破,怎么可能每個男神都瞎啊,憑什么就給你碰上啊,自己給自己加戲,人家現在不想陪你玩了自然就提分手了。
之后的我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過,我沒有擁有過郭杰,更別談失去了,所謂女朋友不過是借了個名正言順的身份約他而已。我依舊滿世界投簡歷,而郭杰在干什么我不知道。
兩年過去了,如今我成了一家雜志社的小編輯,過著兩點一線的生活,沒有大紅大紫,沒有大濤大浪。
郭杰依舊是我微信里的一具死尸,他幾乎不發朋友圈,所以我不知道這兩年來他過得如何。郭杰肯定沒有拉黑我,因為去年春節我群發“新年快樂,大吉大利!”的時候,他還給我回了句謝謝。
生活啊就是這樣,偶然看見以前的某個人,想起以前的某些事,然后繼續過著眼下的日子,不悲不喜,一別兩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