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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本文參與伯樂聯合征文【品】之“潮起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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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的祖籍在青螺島。自從爺爺經商發了財,便把家搬到了離海百里的縣城。我在縣城長大,據說五行缺火而忌水,所以長輩向來不讓我靠近水濱。初次接觸到海水,便是姑婆帶著我去趕海。
那年我們全家回島上祭祖,我自然進不了祠堂,更幫不上什么忙,加之聽不懂海島上遠親的土話,只能蹲在墻根看小雞啄米。
突然,耳畔傳來一個過分爽朗的聲音:“哎喲,我的侄孫女怎么那么可憐啊。”
我抬起頭,看到個頭發烏黑的中年女子正半彎著腰,笑瞇瞇地望著我,頓時警惕地問道:“你是誰?”
“你爺爺沒提起過我嗎?我是你姑婆啊。”
沒等我想明白“姑婆”這個詞與爺爺和我的關系,我的手已經被牽起來了:“走,姑婆帶你趕海去。”
趕海的結果,是我被海水卷走了十幾步,才給忙著挖螺的姑婆撈回來。等我趴在沙灘上吐完了水,才看到怒氣沖沖趕來的爺爺:“阿簫,你不要因為自己生不出娃娃,就禍害別人家的娃娃!”
“別人家的?那怎么和我一樣,連族譜都進不了呢?”
“少扯這些有的沒的!哪有像你這樣,都沒退完潮就帶孩子趕海的!”
“快退潮的時候順著潮水挖,才能挖到螺啊。”
我坐起身,拉了拉姑婆的衣袖:“姑婆,你挖到的螺,我能吃嗎?”
“你這妮子——”
爺爺瞠目結舌,姑婆放聲大笑起來:“這才是我的好孩子!”
那天晚上,我吃到了我吃過最鮮美的青螺。如果姑婆沒拿羅剎海市的故事嚇得我哇哇大哭,興許我還能吃得更多。
等我哭完,夜里滾來滾去睡不著,迷迷糊糊中看到有光斑靠近,又大叫了一聲。
卻是姑婆遞給我一碗蜂蜜水:“怕什么,都是騙人的。”
后來,我每次回青螺島,都要去找姑婆,和她挖沙蟲撿貝殼,也聽她講故事。這時我已經聽到關于姑婆的傳言,有次在晚餐時湊近她,神秘兮兮地問道:“姑婆,你真見過人魚嗎?”
姑婆夾了塊蟶子給我:“是啊,人魚就是一條魚,長著人的手腳,抓起來就嗷嗷哭,聲音和你小時候一模一樣。”
那時的我,已經在書里看過泣淚成珠的鮫人,以及點燃后千年不滅的人魚膏了,所以自然對這個答案感到不滿:“姑婆,你又騙我。”
“對啊。”姑婆理所當然地回答道,“怎么,姑婆好心好意騙你你不信,別人騙你說姑婆見過人魚,你就信了?”
到了我十七歲那年,第一次拿到了給書館寫話本的潤筆費。我想起了姑婆講過的故事,立刻回了青螺島,卻看到縣學的何秀才從姑婆的小屋里走了出來。我連忙進了屋,問姑婆是怎么回事,她說是縣太爺要修縣志,所以差這幫酸秀才到處搜集奇聞異事。
姑婆說這話時沒看向我,只是看著天上的月亮。我知道她心里有事,便沒敢問她有沒有把奇聞告訴何秀才,只邀她去島上最好的飯館吃頓晚飯。
那頓飯我們各懷心思,食之無味。等吃完飯后,我準備告辭回家,姑婆突然叫住我:“灼灼,剛才飯沒吃飽,等下再吃點沙蟲粥吧,姑婆給你講個故事。”
“故事?是真的,還是假的?”
“先洗沙蟲去。”
于是那晚伴著沙蟲粥和海瓜子,我第一次聽到講了無數故事的姑婆,講起一個以她為主角的故事。
故事開始的時候,姑婆比我小兩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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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我之前就知道,姑婆有在海邊看書的習慣,如今她告訴我,她是喜歡聽著濤聲當伴奏。在某年前某個午后,她照例抱著話本,跑到了小島西側熟識的礁石上,坐著邊看書邊等日落。
按照姑婆對海洋的了解,那天的潮水不會太大。直到海水漫到她的腳背,將她從刀光劍影的話本里拉回現實,她才注意到她都要看不到岸了。她踮著腳,朝礁石的高處走了兩步,可沒過多久,海水又追了上來,慢慢沒過了她的腳踝,小腿,膝蓋。她不閃不躲,只把書抱在胸口。
當海水漫到她腰間時,有什么東西摟住了她,把她帶離了礁石。
姑婆自然是盡力掙扎,在翻騰顛倒中,她看到了浪花般雪白的鱗片和長發。這神異沒有讓她覺得畏懼或驚嘆,反而左手抓著書,右手揪著那白發,在每次腦袋露出水面時破口大罵,結果在再次糾纏到水中時喝了好些海水。
過了半刻鐘,姑婆已經快靠岸了,她終于看清了對方的臉,不由得怔住了。
說到這里,姑婆停下了,我連忙問道:“是很好看,還是很難看?”
“我忘了。”姑婆淡淡地回答,低下頭,試著剝開一粒海瓜子,結果失敗了幾次。
“那是男是女?”
這回姑婆回答得斬釘截鐵:“妖里妖氣,不男不女!”
說完,她還惡狠狠地將海瓜子的殼砸在骨碟里。
故事里的姑婆回過神后,同樣惡狠狠地扇了個耳光:“放開我!”
紅色的掌印沒讓那張臉變得不堪,反而增添了楚楚可憐的韻味,其擁有者的語氣同樣透露著委屈:“我想救你。”
“救我?老娘水性好著呢!舉著書都能游回來!”姑婆揮舞著手中早被水泡爛的話本,“現在書全毀了!未央三十四年的珍本啊!”
肇事者輕輕把姑婆放在沙灘上,從耳畔取下兩粒明珠:“這個,你拿著,去換書。”
說完,便轉身鉆回了海水。
姑婆看著夕陽下熠熠生輝的鱗片,還有被她抓得亂成一團,仍然泛著光澤的白發,突然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一個問題,連忙高喊道:“喂!你為什么想救我?”
“你救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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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姑婆和我說,那時的她早聽說過“滄海月明珠有淚”的詩句,所以她判斷自己遇到的人魚不精于此道。因為她手上那兩顆珍珠一點都不圓潤,顯然換不回未央三十四年的珍本。
“簡直就是盈凸月。”
“什么是盈凸月?”
姑婆抓了把海瓜子撒在我面前:“長輩說話,別插嘴。”
故事又繼續了下去。
那本珍本是姑婆存了幾個月的私房錢買的,現在看不成書,她只好去趕海挖螺重新攢錢。仗著好水性和對沙灘的熟悉,她向來是不等完全退潮便出手的,而且一走便走到海水差不多齊腰的地方。
十七天后的清晨,姑婆正奮力挖著沙土中難得的硬殼鱟魚,突然聽到旁邊拍打水花的聲音,她轉過頭,在朝霞下又看到了那抹雪白。
“回去吧,我今天也不用您老救,您老要把自己弄擱淺了,我可推不動你。”
濕漉漉的美人身形冒了出來:“上次滿月后,你不看書了。”
姑婆翻了個白眼:“那還不是被某人……某人魚害的。”
某人魚疑惑地歪了歪腦袋:“珍珠,不夠嗎?”
還沒等姑婆答話,人魚已經靠了過來,雙手從水中捧起什么東西:“這些,沒那么好,你先拿去。”
“蕓神啊……”姑婆不可置信地在那堆小如彈丸,大如鴿蛋的珍珠里翻了翻,這才確認它們不是泡沫,“你管這叫‘沒那么好’?”
“嗯,圓的,容易找,不圓的,難得。”
姑婆只得從里面撿了幾顆沒那么顯眼的:“夠了,你拿回去吧。”
姣好的面容又黯淡了:“其它的,不好嗎?”
“不,其它的都太好了。太好的東西,可能在人間引來禍害。”
看著人魚點頭的乖順模樣,姑婆突然想起一件事:“這些,不會都是你哭出來的吧?”
光芒比所有珍珠都璀璨的藍眼睛直直望向姑婆,讓她心跳漏了半拍。
接著,她聽到那個極其輕盈、極其空靈的聲音對她說:“不全是。你和我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我都記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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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聽到這時,我吁了口氣:“果然是男的啊。”
“我沒說過他是女的。”
“那是那是,”我邊陪笑邊遞過剝好的海瓜子,“姑婆還留著那珍珠嗎?”
姑婆指向書柜頂上那幾本我心心念念多年的《懷鶴集》。
我感嘆道:“竟還有這番淵源,難怪姑婆以前都不讓我碰呢。”
“想什么呢,這書是未央十二年的孤本,哪能隨便叫你這毛孩子糟蹋了。”
“對,要是我哪天也拿著這書去海邊的礁石上看……”
姑婆瞥了我一眼:“還聽不聽?不聽回家。”
我當然是要聽下去的。
用珍珠換回《懷鶴集》后,姑婆又往海邊跑,卻給太爺爺攔住了,神情嚴肅地問她怎么買的書。
“我挖了一大窩鱟魚,賣給來收藥材的北邊人……。”
“胡鬧!”太爺爺憤怒地打斷道,同時掏出了一顆小珍珠,“哪里的鱟魚會結珍珠?哪里趕海能撿得到珍珠?”
“哦,我看到紅樹林邊的鱟魚就會結珍珠,還是只公魚。”
太爺爺揚起了巴掌,被太奶奶攔住了。她解釋道:“阿簫,島上的何員外家祖傳的鮫珠最近失竊了,過了兩天,就有人看到你在集子上賣鮫珠,所以他們才懷疑到我們頭上了。阿娘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不會干偷雞摸狗的事,那你把珠子怎么得的,好好說出來,就什么事都沒有了。”
“我說了啊,那就是我趕海撿到的。他們想要,就也趕海去。”
說完,姑婆溜出了家門。
在島上繞了一大圈,確認沒有被跟蹤后,姑婆跑到沙灘,朝大海喊道:“你別再跟著我了!快走!”
回答她的是幾只被驚起的海鷗。
那天回家后,姑婆便不再去海邊,每天只縮在屋子里看話本。結果那套《懷鶴集》看到第七遍時,來了她不得不見的客人。
“四小姐,”中年男人神色謙卑,語氣卻不容拒絕,“您是吃著我家那口子的奶長大的,如今我家有事,您應該幫忙。”
“找人魚的話免談。”
“什么人魚?我沒聽說過啊。”男子驚訝到有些做作地挑了挑眉,“哎呀,四小姐,和您直說吧,我家那口子最近生了病,需要一整只十斤以上的鱟魚新鮮的藍血,我怎么找都找不到。聽說您最近抓了好多鱟魚,才來勞您出山。”
“我知道了,什么時候要?”
“總是宜早不宜遲的,明兒就是滿月大潮,那么……”
“行,”姑婆有些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明日酉時五刻,在紅樹林等我。”
到了預定的時間,姑婆卻發現灘涂上聚著一群人,見她到來后,齊刷刷地盯著她。
姑婆心中警鈴大作:“陳叔,挖個鱟魚,要那么多人嗎?”
“哎呀,四小姐,這不是人多好辦事嘛。”
“那你們拿著魚叉做甚!哪有抓鱟魚用魚叉的!”
人群已經將她半圍起來,一個彪形大漢用魚叉敲了敲地:“四小姐,聽說您有異能,能從鱟魚里挖出鮫珠來,我家員外才讓我們來見識見識。”
“哦?”姑婆氣極反笑,“那要見識不到,這魚叉就朝我招呼了?”
“既然是魚叉,自然是抓魚的。莫非四小姐不愿當人,反而想當魚了?”
正在這時,海中響起了翻涌的水聲。姑婆立刻回頭,吼道:“你出來做甚!走啊!”
吼完后,她用盡力氣撞向身邊的人。但她只撞偏了一個人,還是有七八桿魚叉朝那里擲了過去。
“別搗亂!”
彪形大漢抓住她的后領,輕易地將她扔到了一邊,而她再次被那個微涼的懷抱接住了。
“出來了!”
“真的是人魚!”
“他抱著那妮子游不快,把他往岸上逼!”
寒光閃閃的魚叉對準了姑婆,晃得她閉上了眼。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出現。姑婆再次睜開眼,看到所有魚叉被定在了半空,所有人都露出了震驚和惶恐的神情。
仿佛要鋪天蓋地的巨大海浪隨之而來,吞沒了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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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人魚帶著姑婆,朝大海深處游去。等四周稍微平靜,姑婆戳了下他的頸窩:“我讓你快走,你干嘛不走!”
那張過分好看的臉再次露出困惑的表情:“我沒有腳,怎么走?”
“不是,我的意思是……”姑婆剛想解釋,突然被噎住了。她這才意識到,就像當初人魚自以為是地要救她,如今的她也自以為是地覺得人魚敵不過魚叉。
“要是你愿意,我能用海水,淹沒整座島,除了你。”
明明說著那么驚世駭俗的話,人魚的聲音仍然溫和如浸在海水中的月光,讓姑婆再次愣住了。
片刻后,她微微別開臉:“你要帶我去哪?”
“看月亮。”
過了差不多半個時辰,人魚的速度慢了下來,而姑婆已經看到聳立的礁石了。
人魚將她送上礁石,她這才注意到已是月上中天。而除了天上的明月和無盡的海洋,四周似乎沒有什么特別之處。她剛想出言奚落,卻發現月光給人魚全身鍍上了皎潔的光芒,讓他仿佛成了月光的一部分。
正當姑婆想說點什么掩飾自己的臉紅時,人魚開始了歌唱。
姑婆說,她不記得那首歌的任何具體詞句,但她知道歌里唱的是什么。回憶起來,大概關于月盈月缺,關于潮起潮落,關于永恒和須臾,關于相遇和別離。
當然,也關于愛情。
一曲終了,人魚想說什么話,被姑婆止住了:“好聽,再唱一次吧。”
于是歌聲繼續,如潮水,如月光,溫柔而縹緲。人魚就這樣唱著,姑婆就這樣聽著,只偶爾有小魚躍起,飛鳥低徊。
等重復了不知第幾次時,人魚沒有唱累,而姑婆終于聽累了:“可以了。”
人魚的眼神濕漉漉的:“阿辭,每次滿月的時候,我都會來這里,唱歌給你聽。”
“阿辭?誰是阿辭?”
“你以前也喜歡聽的,我等了三千七百四十二次滿月,今天終于又等到你了。”
姑婆猛地站起身,往不大的礁石中央后退:“你說的阿辭,是個人嗎?”
“是啊,”人魚的語氣里除了迷茫,還多了委屈,“三千七百四十二次滿月前,你說讓我們以后再見面,我就一直在等你,后來忍不住去找你,現在終于找到你了。”
“你有病吧!三千七百四十二次滿月,那就是三百多年,哪有人能活這么久的!”
姑婆再次揚起手,想再扇一巴掌,可身體不由自主顫抖了。
“阿辭,你怎么掉眼淚了?眼淚是很珍貴的……”
“我不是阿辭!”姑婆帶著哭腔吼道,“帶我回去!我到死都不想再看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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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姑婆說到這里,再次望向窗外西沉的圓月,半晌后終于開口道:“很晚了,睡吧。”
我自然當她是觸景傷情,于是默默收拾了桌子離開了。不料在第二天早上,姑婆仍若無其事地招呼著我吃早點,像是昨天什么事都沒發生,像是很多年前什么事都沒發生。
看著姑婆吃完第二碗魚片粥后,我終于忍不住開口:“姑婆,昨天的故事……就這樣完了嗎?”
“不然呢?我說到死都不想再看見他,那我現在還沒死呢。”姑婆嗆了我一句,又補充道,“他還是能聽得懂人話的。”
我不敢再多說什么,可這個戛然而止的故事,總讓我邊遺憾悵惘邊抓心撓肝地好奇。我想了想,開口道:“姑婆,我能在這里多住幾天嗎?”
“隨你。”
補齊故事缺失的部分比我想象的要順利和簡單。我拜訪了當年的何員外家的后人和附近的村民,得知在姑婆被潮水送回后,何員外立刻在三夫人的枕邊找到了失竊的鮫珠,據說那是三百年前,何家一位先祖的嫁妝。我又查了縣志,果然發現三百多年前,青螺島有某女曾救助擱淺的人魚,后人魚以鮫珠報恩。
我如獲至寶,在下次晚餐時,將這些所得告訴姑婆,結果她埋頭撬著生蠔:“就這些事啊,我早知道了。”
“那為什么……”
“我這兩天和你說了太多話了。接下來,你只能再問我兩個問題。”
我躊躇許久,終于問道:“姑婆為什么突然告訴我這個故事?”
“你現在不是要寫話本嗎,這個故事送你了,總比被縣學的老秀才們拿去糟蹋了好。”
“那……姑婆還留著當初的珍珠嗎?就是不太圓的,像盈凸月的那個。”
“早扔海里了,說不定是他想那個阿辭的時候哭出來的,我留來做甚。”
姑婆說完,忽然沒頭沒腦地加了句:“灼灼,你知道嗎,有人說,盈凸月寓意是從缺失到完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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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今年六月,我剛在外面的書坊交接完第十六本話本的事,回鄉便聽到青螺島傳來噩耗,說姑婆快不行了,想和我交代后事。
我頗為驚訝,記憶里姑婆從來都是最健康的長輩,怎么能說不行就不行了呢。那幾天又鬧颶風,讓我拖延了好久才上島。
等我趕到姑婆床頭時,她已經說不出話了。我想握住她的手,她抽開了,指了指旁邊的信箋。我連忙取來,上面寫著她懶得分其他遺產,但是將那套未央十二年的《懷鶴集》和枕頭下的匣子留給我,條件是我必須將她火化后灑入大海,同時必須等她死后才能打開匣子。
在一個漲潮的夜里,姑婆停止了呼吸。我取出她枕頭下的匣子打開,里面是兩枚略微豐滿、左右不對稱的珍珠。
將姑婆送入大海那天是初九,也是每月潮水最小,最不宜捕魚的時候。將骨灰灑入大海時,已經能看到天上略微豐滿、左右不對稱的月亮。
在這輪盈凸月的引導下,船靠岸時漲潮了,緊隨而來的是某種極其輕盈、極其空靈的歌聲,伴隨著緩慢溫吞的潮汐,自海洋涌上小島,又自小島退回海洋,直到半夜退潮才停止。
青螺島的每個人都聽到了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