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前途是光明的,遠大的

六月一過,便離開校園步入社會這個大熔爐,心里還真是覺得這是件讓不愉快的事情,但卻毫無辦法。

身邊的,所看到的同學,所談過的朋友。畢業之前無不外乎是對學校和讀書苦大仇深,可是工作之后,卻心心念念的想重新回到學校,甚至動了讀研的念頭。老實說如果能夠回到校園,我更希望回到幼兒園,可以無憂無慮地只去關心怎么開心怎么來。時間流逝,這是不再可能的事情了。

畢業已過六月,朋友圈里面的畫風也與之前有了些許變化,此前大家還是學生時代的時候,處處正能量,個個都陽光。或游歷感受祖國各地的大好風光,或深夜放毒饕餮美食,再有就是逐夢熬夜奮斗學習,連日征戰圖書館。至少對于我來說奮斗一類感覺很棒的東西我是心生羨慕。一直到了六月的畢業季,宿管阿姨都已經下了最后搬離宿舍的通牒了,再也不能邀上三五好友躲在宿舍打2K,再也不能抱著籃球說我們今晚是堵可樂還是李子園。而那一股離愁別緒也越發濃稠了,但也以此作為分割線,之后的生活也就轉變為對工作的吐槽,對生活的疲乏,對未來的迷茫等等。

主旋律的、勵志的小說電影看多了,往往就會陷入一種錯覺,那就是剛畢業的年輕人都是充滿干勁,富于激情的,好像一匹野馬,剛剛被解開韁繩一樣,在工作的千里沃土中盡情馳騁。

然后事實卻不是這個樣子,事實更像是一群年紀不大的殘疾人,在輪椅上熱熱鬧鬧的玩著,突然輪椅就被拿走了。很懵,但卻沒有辦法,沒有輪椅的輔助我們也得爬起來。不僅如此,大家還驚覺地發現,自己被無情地扔到了跑道上,這個跑道只有一個規則,跑到最后面的人,將會被淘汰。跑道的兩側,都是那些歷盡世事的老鳥們冷眼旁觀,他們身后,是制定一切規則的巨頭和公司,隱藏在深厚的黑幕中,你看不到它們,但它們卻看得到你。

你恍然發現,原來能夠度過的最美好的日子,在大學已經都經歷過了:談戀愛,吃大餐,和朋友通宵喝酒聊天,整夜整夜的玩游戲,一覺睡到國慶節,心安理得的找父母要錢,對未來抱有希望,充滿自尊的活著,熱愛這個世界,做你想做的白日夢且覺得這并不是個夢。

一旦開始工作,事情就變得惡心起來,你會掙不少錢,但是錢總是不夠花,你沒有時間去吃大餐,你沒有時間通宵打游戲哪怕是打到兩三點也基本不會出現了,也沒有時間去和朋友喝酒,因為明天要上班,你每天早早起床,你每年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父母不再給你錢,對此你心里面并沒有什么不快,而你自己也感覺不能再要錢。真正讓你難過的是父母正在老去,而你也沒有能力讓他們過得好一些,再好一些,唯一能做的就是隔著有你臉大的手機屏幕問一句:媽,你最近身體還好吧?但慶幸的是,你還能想起多給她們報報平安。

你從天之驕子墮落到這人間,那些你不恥的,你不屑的,你不認可的,今天都被搬上了臺面,甚至成了金科玉律,以前你唾棄,你反抗,你斗爭,今天你全然接受,照單全收。

不單你是這樣,大家都是這樣,當然也終究還是有不是這樣的,你表面羨慕他們的瀟灑,心里面卻瞧不起他們的不切實際。你想,二十年后,世道又會變成什么樣子。

你的笑點越來越高,但顧及講笑話的人的面子,你又笑的撕心裂肺,然而這聽上去不像是在笑,更像是在哭,是笑是哭實際上也無什么所謂了。

你重新變得孤單了。你的朋友分散在各地,即使沒有分散在各地,你也會發現你們逐漸聊不到一起去,甚至有時候有些尷尬。你也和你的同事吃飯喝酒,但你總覺得少了些什么。你有男女朋友,或者沒有,但是無論你有沒有,你都發現,你要考慮的永遠不再只是啪啪啪了。

然而最要命的一點是,你發現你沒有了敵人。

以前你的敵人是老師,是學校,是上課,是考試,這也是大家共同的敵人。這些敵人很強大,充斥在你學生生涯的每個時期,但你心里面知道,你終將戰勝他們——離開學校。然而離開學校之后,你的敵人變成了社會,變成了老板,變成了工作,你心里面知道,你基本上永遠也無法戰勝這些敵人,無法戰勝的敵人,我們稱之為宿命。你對此感到絕望,并在今后的擼串活動中總是多點一串腰子,多多少少以示一點抗議,雖然有些腰子確實騷了一點。

喜劇結尾的你千萬不要以為,我會在文章的后面搞一個大反轉一個大蛻變,或者來一個先抑后揚的小把戲什么的。生活的本質也許不是這個樣子,但生活卻是這個樣子的。你可以假裝充實幸福,你也可以像Uber的年輕人一樣天賦異稟。但只要你夠聰明,想得透生活,也夠獨立,不再依靠誰,那么你就會知道,未來會有漫長的痛苦,迷茫,掙扎,絕望。這也許是另一種天雷,把你轟倒地上,轟到泥土里,轟的你三觀俱毀,形神飛散,并且你還要知道,這并不是你飛黃騰達的準備工作,這只是沒有什么目的的磨煉,這種磨練可能會成為你的財富,也可能會成為你的淚源,就歷史經驗來看,財富總是極少的,而眼淚,血液,和尸體,卻是極多的。

熬得過這些,你才能云淡風輕,才能變成村里那翹著腳的大爺,才能變成街邊抽著煙,卷起衣服的胖老頭,才能變成德藝雙馨的老藝術家,才能坐在人民大會堂打瞌睡,才能對你的兒子和孫子說,回想當初。

「張華考上了北京大學;李萍進了中等技術學校;我在百貨公司當售貨員:我們都有光明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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