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是幾時?第一次接觸這首詞,是語文課本?是課外讀物?我到底有多喜歡這首詞,也說不清,似乎這幾行句子已深深刻入我的生命。無數次,把自己幻作那個恣意飲酒的少女,無數次夢中駕舟駛入荷塘,無數驚起那灘鷗鷺,又被鷗鷺驚醒。
你在一千多年前就為我勾勒出一個美妙絕倫荷花世界,我理所當然地以為,那便荷花世界的全部,無法超越,是我的終極向往。以至于后來再看到的《江南》《愛蓮說》《荷塘月色》均無動于衷。
我路過一池池的荷,我停駐良久,幻為白袂飄飄的仕女,我一會滿腦章句,一會兒滿腦空白。
我終于穿越千年,去尋找你--這個嬌憨豪爽的女子,挽著你的手,對你說:走,劃船,賞蓮,喝酒去!喝到放聲歌唱,喝到醉眼迷離,喝到藕花深處,喝到不知歸途。
一首詞,穿越時空,兩個女子相遇。
歡樂過后,我對你說:不妨,跟我一塊,賞賞千年之后的荷!
你爽笑:甚好!
僅在公園的一角,不浩渺,不無邊無際,不大氣,只是小小一隅,周圍是你沒見過的高樓。
春意四起。是誰,吹皺池水?漣漪遠逐,魚兒擺尾,荷葉探身,似一夜間從水中鉆出,是否,因為聽到春日的呦喝聲?葉上,水珠頑劣,搖搖欲墜。
我帶著現代的風,你披著宋朝的煙塵,并立望去,滿目蒼翠,賞心悅目,任春風撩發,哪怕亂成一團糟!
你說,太過精致,不夠粗獷。我笑言,隨我夜跑一圈罷!細品一番精致。
夜如幕,月似水,蟲低吟,蛙競歌,垂釣者收竿歸,晚運人逐影行。樹在開他的花兒,風在搖他的葉子。愛極這淡淡的月色,愛極地上若有若無的影子。我們跑著,不說話,聽著自己的呼吸,數著自己的步伐。
荷花,綻放如故,繞跑荷池,和風四起,蟬鳴聲聲,細細瞧瞧:荷花,密密簇簇,粉粉黛黛,嬌嬌楚楚,騁騁亭亭,婀婀娜娜。宛如伊人,在水一方,不摘不采,任其居于水中央。荷香雅致,時淡時濃,暗香浮動,時疏時密。
抬眼時,樹影婆娑,星光點點,幾朵白云飄然而過。微風吹皺湖水,璀璨燈色影映,隨波搖晃。人影,樹影,荷影,影影綽綽,虛幻,飄渺。
我帶你悠然漫步,憑欄臨風,聽他人竊竊私語,看他人執手淺笑。
你驚嘆萬分,說不知,夜間可以如此美!
晨,陽光萬丈,荷池邊,人群擁擁,每個人的手中,都拿著大的小的東西,瞄準荷花。你嚇了一跳,問這是什么?我笑著解釋,相機手機,可以捕捉荷花瞬間美,保存永遠,是高科技。
我也拿出了手機,教你拍攝,楚楚荷花入鏡了,嬌羞如少女,溫潤如珠。粉色花瓣在陽光中微顫,鵝黃的花蕊輕輕抿笑。
水清澈透底,魚兒在水里穿梭,追逐,嬉戲。不時可以聽見大魚越出水面的聲音。沒有一絲風,一池蓮荷,仿佛進入禪境一般。偶爾可見荷花粉嫩的花瓣,輕輕落入水中。水中的荷影,也輕輕從水底浮向水面,在落水的剎那,深情一吻,花與影疊在一塊。卻入不了鏡。
你瞧著相片,長笑一聲:無魂,不如畫!
我,何嘗不知。
你說,你要走了,現代的,精致的,高科技的,不屬于你。你的年代,或許會兵荒馬亂,或許會狼狽不堪,或許苦不堪言。但是,永遠也會有入藕花這一幕,一直飲酒,一直寫詞,言歡樂,言憂愁。
你乘上小舟,揮手作別,荷處,是你的歸途,也是我的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