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夜深了，無邊的黑暗和孤寂在我的周圍蔓延、擠壓。此刻，真想點燃一支煙，深深的吸上一口，讓煙草的味道嗆入心肺，那樣就會暫時驅散靈魂的痛楚；真想喝一杯酒，借助酒精的力量麻醉自己，忘了一切，只有在夢中能回到三十年前……
? ? ? ? ? ? ? ? ? ? （一）孤身求學
九月，暑氣悄悄退去，涼意陣陣襲來，這一切都似乎預示著幾分愜意幾分憂郁的開始？
我只身一人背起行囊，告別偏居山之一角的家鄉，告別含辛茹苦的父母，告別朝夕相處的伙伴，遠赴那個繁華的城市開始艱辛而漫長的求學之旅。依稀記得田間的小路，狹長曲折，隨著匆匆的腳步流轉成惜別的飄帶。誰會想到，一個十六歲的男孩已經不再沉浸在升學的興奮與喜悅中，也懂得了些許離別的憂傷和孤獨的惆悵。幸好有風吹來，那風里有熟悉的泥土的芳香，那風里有豪邁的青春的氣息，那風里有輕輕哼唱給自己的寂寞的歌。
也許是時間過得太快，也許沒有閑情逸致，也許路途本就沒有想象的那么遙遠，山嶺和樹木一閃而過，還沒來得及仔細觀賞窗外的風景，一聲汽笛驚醒了恍然如夢的我，到站了，隨著熙熙攘攘的人流走出站口，正茫然間四下尋找，兩個年齡相仿的一男一女同學走到我的面前，問是師范學校的新生嗎？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們就熱情的自我介紹是師哥師姐，學校委托他們來迎接我們這些新入學的師弟師妹們。他們一邊接過我手中的行李和包裹，一邊熱情大聲介紹學校的情況，交代入學后的有關事項。在寢室里，他們又幫我鋪好床鋪，疊好被子，手把手的教我如何整理內務。
看著他們真誠的笑容，聽著他們耐心的講述，學著他們嫻熟的動作，我忘記了身在異鄉的孤單，也忘記了初來乍到的陌生，更沒有了獨立面對的膽怯和迷茫。我真切的感受到了一見如故的熱情、溫暖和感動。
于是當晚，我在日記中悄悄寫下一句話：“沒想到，我的獨立成長是從陌生的感動開始，我同樣愿意用感動來延續。”
? ? ? ? ? ? ? ? ? （二）病中感懷
草葉黃，雁南飛，蒼山暮遠共秋水。北方的十月，注定是一個冷暖多變的季節，亦如當初我那顆多愁善感的心。
師范里的學習任務遠沒有中學時代的繁重，明顯烙印著職業的痕跡。但師范里的生活猶如一張豐富多彩的畫卷，隨著時光的流逝慢慢舒展開來，不經意間讓我記住了一個個精彩的片段，甚至那些被忽視的許多看似平淡的情節，不知不覺也定格成永遠的感動。
所有的激越與平和、喧鬧與寂寞、熱情與冷淡、無以名狀的煩躁，難以言表的憂愁，還有不曾經歷風雨的朦朧羞澀……一切的一切像秋風乍起，突如其來又會悄然而去。
學會堅強不是師范生活的第一課，忍受孤獨也不是誰強加給我們的負載，偶爾的脆弱實在是這個年齡與生俱來的本色。父母每次來信總是叮囑注意身體，我也時常提醒自己照顧好自己，但疾病不會因為小心翼翼就從此遠離。當我因腹痛而無力起床參加晨練，因為持續高燒而一天一夜地昏睡，無助的眼神只想尋找一份關懷，心底的呼喚只盼一聲親切問候。同寢室友，上鋪兄弟從食堂為我打來一碗湯面，告訴我這是學校專門為生病的學生定做的病號飯。看著熱氣騰騰的碗里那枚亮晶晶的荷包蛋和幾片綠瑩瑩的菜葉，年少的我還無法深刻懂得什么是學校的人文關切，但同窗之誼讓我感動于心、溫暖在懷。
? ? ? ? 當你把幾粒藥片裝在親手折疊的紙袋里，囑托同寢室的同學轉交到我的手中，當我看到紙袋上娟秀的字體清晰寫著“一日三次每次一粒”，我還不能從腦海里搜索出你的真切模樣，但我深深記下了一個陽光女孩兒的名字。那一刻，我從未刻意想過怎么報答，只想病愈后能當面對你說聲謝謝。
懵懂的年齡總會編織美麗的夢想，多情的季節總會凝結明媚的憂傷，誰會忍心責備少男少女青澀而純真的情愫呢。也許你的贈藥之舉只是本性的善良，而我卻仿佛嗅到了綠茶一樣的味道:淡淡的、回味無窮的清香。
? ? ? ? ? ? ? ? ? （三）詩意交往
天涼好個秋。偏坐教室一隅，我一面若無其事地擦拭玻璃窗上的霧氣，一面凝視飄灑校園細柔的雨絲，些許茫然些許落寞。偽裝的微笑掩蓋不住內心的慌亂，渴求的眼神正不知望向何方……走過漫長孤寂的青蔥歲月，驀然回首，才發現成長如風，風過無痕。
這是師范生活的第一個秋天。心懷感激，鼓足勇氣走到你的面前，自認為已經用盡心底最大的聲音說句:“謝謝你！”卻發覺聲音輕的像風一樣飄過，連自己都沒能聽清。你淺笑不語，清澈的眸子閃動著俏皮，柔和的目光真的可以像寧靜的湖水安撫緊張躁動的青春。那一刻我仿佛可以認定，這個宋詞一樣的女孩會開啟我詩意的人生。
少男少女的接近大多源于朦朧之美而相互吸引，那時的我們還不懂得像成年人一樣口口聲聲說著玄妙的緣份，更不會有浪漫的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最初的交往和迷戀應該是“不知有怨只知有恩，好似無情，又時時心存感動。”因為有太多的相似和默契，共同的話題總會引發一次次情感的共鳴。你把《心有千千結》推薦給我，或許骨子里我就是一個情感細膩的人，很快完全沉迷在書中凄美的愛情故事里。《六個夢》《雁兒在林梢》……一部部言情小說從你的手傳到我的手，從你的心走進我的心。于是我開始嘗試用意識流的詩句來表達思想、抒發感情，而你也自然地成為我筆下的主角，成為我稚嫩文字的第一個讀者。
? ? ? ? 是否記得?看完我寫給你的第一首詩，你告訴我應該有自己的筆名，還笑著說早已替我想好了就叫“凈塵”。記得當時我還開玩笑說怎么覺得像個和尚的法號呢？你收斂了笑容，略帶嚴肅地讓我回去仔細想想個中滋味。難道是希望我能看破紅塵擁有一顆善良博愛的心？還是希望我能寫出好的作品去蕩滌俗世的污濁?或者是希望我們彼此永遠保持一分真，一份純凈?這樣的猜測不下千百回，一直沒有答案。
? ? ? ? 也許是上蒼的眷顧，也許是同學們在有意成全，沒過多久我們貌似神不知鬼不覺地換了座位成了同桌。那是一段怎樣的美妙時光呢？上課時心無旁騖、相互鼓勵，自習時一起讀詩寫詩、彼此愛慕，每一分每一秒都渴望著待在一起。你的家離學校很近，到了周末你就可以回家和親人團聚，每念及此，除了羨慕，也會很失意。周日傍晚，總會佇立在晚霞里望向校門，盼著你嬌小的身影能如期歸來。
無論在生活中還是在影視劇里，無論是一對風燭殘年的老人還是兩個天真無邪的孩童，每每看到他們可以手牽手地一路陪伴的畫面，總會眼睛濕潤莫名感動。
? ? ? ? 這樣的場景會讓我憶起那個周三的下午，班里組織集體去鐵北影院看電影。夕陽西下，從電影院回來的路上，經過十字路口等待紅燈時不約而同拉住了彼此的手。當指尖觸指尖，掌心滑過掌心，瞬間的緊張后只剩下甜滋滋的喜悅，身處幻境一般！第一次牽起女孩的手，哪里來的勇氣至今都無法得知，只記得牽了手的手從此懂得了溫暖和牽掛，彼此成了對方的全部。
? ? ? ? ? ? ? ? ? ? （四）莫名疏離
? ? ? ? 初冬的夜晚，一場雪一直不停地下著，飄飄灑灑，迭迭重重，一層未融又飄落一層，似乎要覆蓋整個冬天。校園甬路旁的燈光若隱若現，映照著寂寞的樹影，輕盈飄逸的雪花載起一片片的潔白和美好。我喜歡雪，更喜歡這雪夜的迷幻。
? ? ? ? 此刻，同學們正靜靜地在教室里自習。突然教室里一片漆黑，“停電了、停電了”幾名同學虛張聲勢地發出一聲驚呼，接著便是竊竊私語。黑暗中你好像在書桌里摸索著什么，一會兒就將一支蠟燭點燃了，淡淡的搖曳的光暈里，你微笑著輕聲說：“我們繼續看書吧。”陸續的，教室里一支又一支蠟燭被燃起。
? ? ? ? 突然刮來一陣風，微弱的火苗被吹得搖擺著倒向一邊，燭光也一瞬間變得極其黯淡。我急忙伸出雙手圍攏著去呵護這柔弱的燭火，你也恰巧同時伸出手去遮擋，兩個指尖輕輕碰了一下就很快縮了回去，遲疑片刻兩只手又圍攏在一起。朦朧的燭光、紅暈的臉頰，一種不知是喜是憂的滋味襲上心頭，卻言不由衷地說著：“對不起。”
? ? ? ? 此后的日子，你仿佛總在躲避著什么，又總是默默為我做著許多：課桌被擦得一塵不染，課本和那些喜愛的詩集被包上了精美的書皮，每逢節日書桌上總有你親手繪制的賀卡……而我只有一個心愿-------每天都能看著你安靜地坐在身邊。真希望可以永遠沉浸在這種無需任何傾訴的心靈默契之中。
? ? ? ? 坐擁清風，感受歲月靜美。待和暖的春風吹開了桃花，吹綠了楊柳，卻惟獨無法再吹開你深鎖的心扉。詩情畫意一樣的邂逅和交往并沒有收獲童話一樣的結局。
不知道從何時起，不知道什么緣由，曾經相知的兩顆心漸漸疏離，曾經相伴的腳步漸行漸遠，曾經關切的目光漸漸陌生。若追求完美，情感一旦有了瑕疵直至裂痕，任憑如何努力都再難彌補，更無法回到從前。
? 你依然睿智、熱情、優雅而自信。或許我懂得太遲，你應該擁有更廣闊的天空，你應該獲得更迅速的發展，雖然我還不曾完全領悟什么是前程似錦。淺淺的閱歷還沒來得及教我學會豁達與寬容，我只能選擇自卑和逃避。既然萬物都有成長和選擇的權利，無論低矮的小草還是參天的大樹，無論嬌艷的鮮花還是古樸的紫藤，我們只需記得不要遮住別人的陽光，更無需計較誰更繁茂美麗。
從此，每一個夜晚，自習課的鈴聲剛剛響起教室里就不再有我的存在。選擇學校閱覽室臨窗的一角僻靜，無意自愛自憐，只想借著寧靜的閱讀躲在如山的書籍里療傷。瘦弱孤寂的身影，無辜亦無奈的眼神，玩世不恭的表情，是否有過心痛和惋惜？
如果已經習慣于苦澀，就為自己熬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吧，只是不要加糖。漫長而凄冷的季節，日子在空曠與艱澀中徘徊。到底是記憶折磨著我們，還是我們折磨了無辜的記憶?明知那燦爛的日子已經離我遠去，還是渴望有奇跡回歸的驚喜。
? ? ? ? 夜色迷離，落雪成詩，多想讓那美妙的詩行重新劃過湛湛長夜，在蒼茫里燃燒。與其痛苦消沉，莫如轉身離去，沒有余恨，沒有情殤。
? ? ? ? ? ? ? ? ? ? （五）難說再見
時光荏苒，歲月如歌，四年的師范學習生活匆匆而過。一九九零年的七月，我們將帶走這里的一切，即使留下的記憶也會如陳舊校舍的磚瓦染上風霜而斑駁。
? ? ? ? 一場相識，一生相知，所有的遇見都是注定的緣。它像一本書，翻的不經意會錯過童話，讀得太認真又會流干眼淚。有些事，知道了不說，藏在心里會更好；有些人，不去問也不去想，會更輕松；有些地方，盡管很遠，卻一直住在心里。就像這個七月一樣，曾經的書生意氣，曾經的兒女情長，似乎也隨著這七月而去。
? ? ? ? 七月，一個太過讓人傷感的季節，夢想在此萌生也在此破滅。
? ? ? ? 七月，讓太多的不舍終究化作離別。
? ? ? ? 七月，曲已終，人未散。
? ? ? ? 記不清在你的畢業留言冊上究竟寫下多少惜別的話，但最后寫給你的那首詩還清晰記得。“寫下的文字/種下的思念/對的錯的/都是曾經的我//離枝的落葉/飄零的時光/誰還在意曾與花為伴/誰還認得最初的模樣//十月落葉時/七月畢業季/落葉秋風送/你我亦隨風//葉有多輕/風就送走多遠/情有多重/一程又一程//再相見/還是再也不見/終究還是要道一聲，再見”。
? ? ? ? 你可知道，在寫留言的時候，我一直在心底默誦著泰戈爾的詩句:“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愛你；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愛你，而是愛到癡迷，卻不能說我愛你……”手微顫，心流淚，掩飾的平靜與堅強。
離別的最后一個夜晚，男生都喝醉了嗎？女生都哭醒了嗎？四年的同窗，一千多個朝夕相伴，我們經不起離合悲歡。短暫的面對，更多的無語，不談過去，不講未來，只是想在這最后的時刻能和你靜靜地守在一起，哪怕只幾分幾秒。
我的師范生活，我的錦瑟年華，我的同窗摯友，在一聲聲珍重里即將遠去。剛踏出校門口，還能保持平靜，隨著腳步越來越多，越來越遠離校門口，心中才開始顫抖，眼淚不知不覺的落下--------學生時代結束了。
? ? ? ? 還記得誰幫著誰提起箱子背起行囊嗎？還記得誰拉住誰的手久久不放嗎？還記得誰和誰相擁而泣嗎？還記得誰一步一回頭走走停停嗎？還記得誰故作瀟灑決然而去嗎？……那一刻的憂傷和眷戀，那一刻的呼喚和揮手，至今依然記憶猶新。我無法送走所有的人，也沒奢望被所有的人送走，在送別的同學里，偏偏尋不到你惜別的身影和不舍的眼神。
? 所有的結局都已經寫好，所有的淚水也都已啟程，卻忽然忘了是怎么樣的一個開始，在那個古老的不再回來的夏日。校園一別，不知何時何地再相逢？或許就在明天，或許竟然是永遠；或許近在咫尺，或許已是天涯。
? ? ? ? ? ? ? ? ? ? （六）重逢釋懷
有人說，許多痛苦都源于記憶太過美好，而回憶的人又太過執著。我偏偏要感謝記憶，渴望能在歲月深處記住青春的純真、無知、躁動、煩惱……或啞然失笑，或黯然神傷。
? ? ? ? 歲月蹉跎了蒼白的回憶，時光蒼老了心靈的傷痕。多年以后，把塵封的往事輕輕拾起，曾經多么幸福地在你的柔聲細語里沉醉，曾經多么快樂地在你的明眸歡顏里融化。在一次次的回憶中，讓內心靜聽花開的聲音，思緒在舞，夢想在飛……
三十年的困惑與迷茫，三十年的懷念和等待。選擇想起還是遺忘?它們就像一對孿生姊妹形影不離，糾結百轉。一個久違的陌生電話卻傳來熟悉的聲音，瞬間跨越多么遙遠的距離，簡單的問候和敘舊讓我們恍如隔世。過往流光，斗轉星移，清秋漸深的日子里，我們已經懂得用淡定和從容把逝去的青春、曾經的理想描繪出各自不同的風景，懷想和珍惜卻是永遠不變的主題。
三十年來，總有一個心結無法打開，今天我終于可以向你求證：“當初的離開，為了誰？”話筒里一段無聲的空白，片刻的遲疑后你終于肯告訴我，為了那個黃頭發的女孩。那是一個我憑空杜撰出來的求而不得的黃頭發女孩，僅僅是想向你炫耀有人喜歡，想看你吃醋生氣的樣子，卻不曾料想竟然傷害了一顆少女敏感脆弱的心。就是這樣一個幼稚得連謊言都算不上的虛構出來的故事卻造成如此深的誤解，一次錯過就是三十年的困擾，難道這就是成長應該付出的代價？
我也終于可以坦言，是門第觀念和自卑心理最終讓我退卻。我曾不止一次地問過自己：“一個生于偏僻貧窮的山村，一個長在繁華現代的都市；一個出身農民家庭，一個出身書香世家…這樣懸殊的差距，兩個人會有未來嗎?所以，雖然有過委屈，有過埋怨，但從沒有過恨意。
? ? ? ? 你說，如果，只是如果，時光能夠再回到從前，你不會選擇沉默、不會躲避，不會再讓一顆年少、純潔、美好的心籠罩在陰影里，不再有傷痛、猜疑、幽怨、孤單……
? 我說，如果你只是一片云，偶然飄過我的天空，那么當風輕了，云散了，一切仿佛都不曾發生，除了不經意間的回眸再無眷顧，除了沒來由的憂郁再無悲傷……可是你不是云，你是我過去撐起，現在仰望，未來依然永遠珍藏方寸之間的一片純凈微藍的天空！這讓我如何不憂、不疼、不傷、不念……
? ? ? ? 心放淡一點，再淡一點，沒有那么多給自己設置的心結，心境也就自然歸于平和。世間若有一種真愛，一定是------只要你過得比我好；世間若有一種釋懷，一定是------只要你幸福，我何必在意這幸福是誰給你的。
? ? ? ? 今夜，一遍遍地聽著你寄給我的CD，一曲《云水禪心》舒展著心靈的淡泊和寧靜。世事無所謂滄桑，成長亦無所謂對錯。只需記得，你的世界里我曾認真地陪你一起走過，惟愿我們都曾真心付出，惟愿我們都還能有如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