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小市民，
我們全家都是小市民。
我的家不大，
但足夠擺得下柴、米、油、鹽、醬、醋、茶。
我家的庭院不深，
但足夠讓絲瓜蔓順著時序往上爬。
我家的生活很平淡，
但足夠描繪出一幅喧鬧而溫馨的全家福。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一）
我的公公年已八十有余。
公公幼年時經歷過抗日戰爭，烽火歲月中，全家人的日子過得異常艱難。有一回，家里的房子被日寇戰機夷為平地，全家人在廢墟上扒呀扒，除了扒出的半口大鍋還能將就用，其它過日子的家什全都灰飛煙滅了。公公如今到了頤養天年的年紀，但每每回憶起這段經歷時眼框依然紅紅的。
同學們莫哭啊，我并不是讓大家憶苦思甜的，而是想說，這段特殊的經歷將公公歷練得非－常－非－常－節儉。
家里的剩飯剩菜放了一周怎么辦？早就想倒掉了，但是不敢啊，公公盯著呢。公公有一個強大的胃，冷熱酸甜，即使過期變質的食物，公公想吃就吃，而且吃嘛嘛香從不鬧胃病，但是胃口好也不能總裝剩飯呀，誰的胃能當垃圾桶用啊？！我和蔣同學的對策是，把剩飯剩菜裝進飯盒里假裝帶飯上班，出門后找個垃圾桶倒掉，神鬼不知，完事大吉。
前幾年趕上公公的單位福利分房，我和蔣同學一邊查存款余額，一邊興高采烈的討論著怎么裝修時，一旁默不作聲的公公開口了：
“有內部消息說，院里新的辦公大樓蓋好了，原來的舊辦公大樓計劃拆掉蓋成民用樓房，三年內咱家還有分房機會。”
我們詫異的說：“真的假的，沒聽樓里的鄰居說起過呀？”
“這是內部消息，院里的頭頭們都是秘而不宣的，現在正是分房調房的敏感時期，消息泄露了，不就全亂套了？”公公正色的說。
我和蔣同學對望一眼，對呵，按公公的資歷，應該還能趕上一次福利分房，與其把錢花在舊房的裝修上，不如新房分下來了好好裝一次，一勞永逸嘛。于是，當別人家叮叮當當動工時，我們家請裝修公司簡單修整收拾了一下就住進去了。
五年過去了，舊的辦公大樓人來人往依然正常使用中，哪里有拆除的跡象？再分一次福利房的夢想漸行漸遠，我們終于意識到我們被公公擺了一道。
我和蔣同學都有些灰頭土臉的。
聽起來好冏的事情噢！
我再給同學們講一件更冏的事。
我與蔣同學剛結婚一個月就丟了工作，當時不僅是我，連我的父母都感到非常愧疚和不安，既嫌我沒出息，又耽心我被婆家人冷言冷語的擠對。但后面發生的事讓我們全家都放下心來，蔣同學就不必說了，公公一句埋怨的話也沒有，甚至沒有多問一句，他讓我在家好好休整，情緒平復了再繼續找工作，還塞給我五千塊錢，讓我上保險和零花用。
淚奔了，我上輩子是拯救了銀河系嗎？
有時，我和蔣同學為了一個無聊的口角變成了兩只斗雞，在客廳里不停地爭執著，蔣同學說我：你無情你殘酷你無理取鬧，我懟回去：你才無情，你才殘酷，你才無理取鬧，你還又摳又窮。公公安之若素，他把豆丁帶到他的屋里把門一關，任憑外面斗得昏天黑地他也不勸。第二天，我和蔣同學氣哼哼的上班走了，公公依然自得其樂，安然度日。時間一長，我和蔣同學的怒火也在平靜的生活中煙消云散了。
公公是身體力行的踐行“不聾不啞不做家翁”的典范，清代大宰相張延玉也有高論，千當萬當，不如一默。公公謹守這一大政方針，維護著我家團結穩定和諧的良好局面，否則，保不齊就是雞飛狗跳，家無寧日了。我想，公公是有大智慧的人，幾十年以后我成了人家的婆婆，我也會把公公的大政方針發揚光大的。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二）
我們家老爺子、老太太最大的High點是：哇，退休金又要上調了！拿計算器來，趕緊算算這回國家能給我們漲多少！
我爸媽自退休以來，每經歷一次退休金上調，倆人都雀躍不止。我媽還摟不住興奮勁兒地與老姐妹們互相鼓勵著要笑口常開，保重身體，好日子都在后頭呢。我心想，祈愿老天再借她們500年吧。
周末到了，我們一家三口抽空回了趟家，順便問問老倆口退休金漲了沒有。我媽一看到我們就笑瞇瞇的把我們迎進去，我爸正在看新聞，蔣同學來了，兩人一拍即合熱絡的侃起來，我聽到他們聊了美帝與俄帝，又聊到了周邊小國——小鬼子、三哥、菲傭、思密達等的近期動向……。
男性天生喜歡指點江山，盡管他們說了也不算！
估計是聊嗨了，老爺子手一揮：“走吧，今天出去吃，同和居還是鴻賓樓，你們隨便選一家！”我在心中雀躍著，果真是退休金上調了，退休職工分分鐘變身暴發戶土豪啊！
剛出門，我就大聲念叨著想吃的菜名，我媽立刻制止我，告誡我要悄悄地出門，打槍地不要！我不解其意，我媽一副訓傻缺的口氣：“全樓道就聽你一個人說話了，誰都知道家里沒留人，這不是招賊是干嘛呢？！”
原來是這么回事！老太太的腦回路果真與眾不同，早知還是閉嘴存疑的好。
我家豆丁出生后我媽手把手地帶大，風里來雨里去甚是辛苦。一年前豆丁上幼兒園了，老倆口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消遣。我心疼老人帶孩子的辛苦，幾次建議他們趁著身體好多出去走走，見識一下大千世界。我媽始終不愿意，理由是，我和蔣同學平時工作忙，而且上有老下有小，如果某個環節出了問題他們能馬上頂上，不會影響我們的工作。我媽他們自己不去，也不充許我們去，理由同上。老太太警告我：“你不許攛掇蔣同學出門旅游，你公公八十多歲的老人，豆丁又這么小，如果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出了事，甭管是老人還是孩子，蔣同學埋怨你一輩子，你自己良心上也過不去。”
我爸退休前在一家國企上班，群眾基礎非常好，所以被推選為職工代表。一年一度的職工代表大會召開了，輪到自由發言時，我爸第一個站出來，指著臺上的廠領導說：“你們不是人民公仆嗎？可是你們領導干部左一套房右一套房的住著，你們考慮過職工的住房環境嗎？你們誰為職工著想過？你們就是這么為職工辦實事的嗎？！”臺上領導被我爸訓得面紅耳赤，低著頭不發一言。會后，工會主席找到我爸說：“老師傅，這個職工代表您就不要當了，反正也沒什么意思，不如讓給年輕人吧。”于是，我爸再也沒有代表職工發過言。
退休之后，我家老頭兒豪氣不減當年，看到不道德的行為和現象一定會大義凜然地站出來。
玉淵潭櫻花節，我們全家去賞花拍照，看到一對大學生情侶攀在樹上使勁搖晃著樹枝，想拍出落英繽紛的美好來，我爸立刻像三星手機一樣原地氣炸了：“你們這些大學生怎么這么沒素質，這是你們家的樹嗎？這么多年的學白上了？老師父母沒教給你們要愛護公物嗎？！”小情侶被臊得滿臉通紅，拎著相機爬下樹落荒而逃。唉，青春年少正是愛面子的年紀，何況大庭廣眾之下，當著心愛的人的面兒被陌生老頭兒訓，兩個孩子心里肯定特別難受。
類似的例子多如牛毛，有時，對面幾個年輕人直直地走過來沒給他老人家讓道兒這種無謂小事，我爸也要在發怒與制怒之間徘徊一下。
我悄悄跟我媽說，我爸再這樣下去就人神共憤了。您老兒是嫉惡如仇、大義凜然了，正義的形象襯得被訓斥者更加猥瑣，趕上混不吝的腦羞成怒給你一記老拳，胖揍你一頓，您老胳膊老腿兒的扛得住嗎？
我爸是性情中人，憨厚正直，嫉惡如仇，但他卻教育我做人要圓通，說話留一半在心里，或者干脆不說，不要走他的老路，否則處處得罪人。
我家老爺子是個矛盾結合體啊！
絮語：
兩家老人都是困難時期走過的兒女，他們為我們做了這么多，我們只能喊爸、媽，頂多再加個謝謝，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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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前，我爸媽告訴我他們在多年婚姻磨合中總結的人生真諦：“為了婚姻的長治久安，遇事千萬不能認真，誰認真誰傻，誰認真誰就輸了。”與《非誠勿擾》里秦奮說的“居家過日子犯不著肝膽相照，虛著點兒和氣”，是一個意思。當時的我很懵懂，現在體會一番不由得贊嘆，我爸媽太英明了。
剛結婚那陣兒，我發現我與蔣同學的價值觀完全是南轅北轍啊：
我喜歡購物，尤其喜歡買衣服。我的衣櫥猶如深宮孽海，有些衣服僅穿過幾次就被束之高閣了，但我購買的欲望依然熾熱。
蔣同學經濟專業出身，任何東西的價值經過他的衡量后，只有值與不值之分。他認為把錢投資到股票、期貨、黃金甚至房產上都是保值了，至于我喜歡的衣服首飾，被他堅決的劃入不值得購買和沒有升值空間之列。
結婚第一年，我將一件Lavinia的連衣裙收入囊中，回到家后正在穿衣鏡前臭美，蔣同學吃飽撐的問我多少錢，那時我還沒有教會他看吊牌與小票，很好糊弄，我輕描淡寫地告訴他一個比實際數字的一半還要便宜的價格，蔣同學點點頭滿意的走了。
后來，蔣同學無師自通學會了從吊牌上查看價格，并且還懂得通過小票核實。有一回，蔣同學拿著一件我剛買的還沒上身的VGRASS的大衣，扯著吊牌，跳著腳的問我什么時候買過這么貴的衣服，我輕描淡寫的說：
“這件衣服打三折，如果原價的話我才舍不得買呢。”
蔣同學手一伸：“小票給我看看。”
我立刻橫眉怒目：“小票丟了，你搜也找不到了！”
蔣同學斜睨的看我一眼，再也不問了。
我心知不是我騙術高明，而是蔣同學已深得婚姻真諦：遇事千萬不能認真喲！
我婆婆去世得早，再加上蔣同學奇葩的價值觀，穿衣打扮一度很埋汰，甚至我爸都比他洋氣。我媽實在看不過眼了，跟我說：“你捯飭捯飭蔣同學吧，襯衫領子磨破了就別穿了。”
捯飭蔣同學的計劃正式提上日程，令人欣喜的是通過我的現身說法以及我父母的勸說，蔣同學也意識到，穿成人模狗樣的出門上班，確實令人精神煥發信心滿滿啊！
這對蔣同學來說，是個里程碑式的跨越啊！
我與蔣同學的對話曾一度是這樣的：
“干嘛呢？”
“你管呢！”
“能不管你嗎？不管你能人模狗樣的？”
……
一個秋高氣爽的周末，我和蔣同學帶著豆丁驅車前往北京近郊的××山玩，聽說這座山發生過好幾起驢友被困和失蹤事件。
在檢票口，蔣同學閑的蛋疼地纏著檢票員問：
“大姐，失蹤的驢友找著了嗎？”
“不知道，趕緊走別擋道！”檢票員哭笑不得的趕我們。
“走哪條道兒上山最安全呢？”
“跟著人群走。”
“跟著人群走肯定安全嗎？”
……
“大姐，門票錢里包括意外保險嗎？”
檢票員怒了：“十塊錢的門票你還想要保險，沒管你要養山育林費你知足吧！”
天涼了，我找出豆丁去年穿過的秋冬衣服，上身一比，發現很多都小了，孩子近一年來長高了不少。我突然想擠對一下蔣同學，于是別有用心的說：“寶貝兒，你悠著點長個兒吧，超過一米二就得買車票了，你爸會心疼的，車票與新衣服都不會升值啊！”
蔣同學立刻從屋里竄出來，傻里傻氣地說：“豆丁是無價之寶，任何增值服務都是值得的。
葛朗臺變身暖寶寶，簡直了！
絮語：
安徒生老先生早在孩提時代就告訴我了：老頭子做事總不會錯，哪怕他用一匹馬換一只羊，一只羊換成了一只鵝，最后換成了一箱爛蘋果，總之處處都是驚喜喲（也可能是驚嚇），都要充分信任他并送他一個甜蜜的吻。就是這樣!
（文字為稻草人原創，圖片來源網絡，公眾號轉載請聯系授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