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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先生筆下的阿紫和游坦之,似乎從一開始,就注定是天平的兩個極端,一升一降,一損一榮,永遠無法相遇。
一個刁蠻狠毒生性涼薄,一個唯唯諾諾善惡不分。她們很相像,都算不得完全意義上的好人,也都傾盡全力去追逐一個不會回頭的人;她們又太不像,所以注定無法同行,孤單一生。
曾經的阿紫,是星宿派人人可欺的小師妹,那個她從小生長的地方,沒有絲毫人情味,只充滿著爾虞我詐、勾心斗角、你死我活;
曾經的游坦之,是聚賢莊衣食無憂的小少爺,不學無術紈绔不堪,被保護在溫室中,不識人間險惡。當父母一朝雙雙奔赴黃泉,他便不得不被逼著長大。
至此,命運的齒輪忽然硬生生轉了個方向。一個飛上枝頭變鳳凰,一個虎落平陽被犬欺。
彼時的阿紫,是大理國流落在外的公主,是遼國人人爭相追捧的郡主。她心思巧妙,向來只有她欺人,何曾有人能騙她?她有多輕易被北院王妃欺騙,她就有多想要得到蕭峰的心。
愛情會把聰明人變成傻子,那些原本聽來可笑的事,卻會讓人忍不住盡力一試,求個萬一,求個可能。
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彼時的游坦之,是刺殺蕭峰未果被阿紫無情利用的階下囚,是有勇無謀黑白不分的丐幫傀儡幫主。他灰心于她的無情,卻仍拼盡全力以博她片刻歡心;他意冷于她的利用,卻仍甘之如飴享受著這份利用。
對他而言,她的不理睬,才是他最大的痛苦。
當游坦之遇見阿紫,這個算不上國色天香甚至算不上溫柔善良的女孩子,卻讓他一見傾心,再見情深,無法自拔。哪怕她要他去死,他也心甘情愿。然而,他一片癡心,拼命追逐,卻始終得不到心愛的阿紫姑娘,片刻的溫情和眷顧。
不是每一句對不起,都能換來一句沒關系。也不是每一句我愛你,都能換來一句,我也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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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里的游坦之無疑是可憐的,他一直被心上人欺騙利用。那些拙劣的謊言,稍一深思便能發現破綻。但游坦之不肯細想,他只愿相信自己心之所向。他那樣固執地守護著一個虛假的美夢,還生怕這美夢會一不小心碎掉。
而在我看來他更可憐的,是在愛情中沒能掌握絲毫的主動權。他為了阿紫可以低到塵埃里,但阿紫卻連一個當備胎的機會,都吝嗇給他。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你永遠感動不了一個不在乎你的人,就像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逃亡路上,為了生存,涉世未深的游坦之不得不被逼著學壞。于是在見到“殺親仇人”蕭峰時,功力平平的他,只能選擇下三濫手段,自取其辱。
他遭遇坎坷,終于學有所成,卻極快誤入歧途,助紂為虐。他被阿紫毀容,任其侮辱擺布,遭受非人待遇,卻還巴巴地去追求她的一顰一笑,溫言軟語。
那可是阿紫啊,那個一言不和就割人舌頭、毀人容貌的阿紫啊,她心中只會仰慕蕭峰那般力拔山兮氣蓋世的大英雄,而不是游坦之這種奴顏婢膝唯命是從的小跟班。
聚賢莊一役,游坦之雙親自刎,本怨不得蕭峰,他卻把殺親之仇扣到蕭峰頭上,此乃恩怨不明;報仇未果,蕭峰好意放他,他被阿紫生擒后卻色令智昏,偏聽偏信,此乃恩將仇報;明知阿紫對己無情卻仍百般討好,飲鴆止渴,此乃執迷不悟;阿紫拿他當刀使,讓他殺誰他便殺誰,這是善惡不分……
試問,這樣一個充滿性格弱點的游坦之,和義薄云天重情重義的蕭峰相較,你會青睞哪一個?
其實,脫離故事本身,再多的比較都是枉然。縱使游坦之比之蕭峰有千萬般好,我們也不是阿紫,無法替她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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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坦之為阿紫做了一件又一件錯事,甚至可以說,他之所以誤入歧途走向萬劫不復,相當大一部分都是拜阿紫所賜。但阿紫待他,就像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物,沒有絲毫感情可言。
是阿紫太過陰狠心中無愛嗎?不是。
她抱著蕭峰尸身縱身跌入懸崖那一刻,此情拳拳,可昭日月。
是游坦之付出的還不夠多嗎?也不是。
他甘愿為她以身試毒,甘愿為她認賊作師,甘愿為她拋卻自尊,甘愿為她奉上雙目,甘愿為她以身殉情……
他付出的夠多了,多到讓人不忍和心疼。可阿紫回報他的又是什么呢?
是利用完畢一句詫異不已的“哎呀,你怎么還沒死?”
是蕭峰讓她好好待他時那句氣憤不已的“我不要!”
是蕭峰死后心灰意冷無情拋還的一副眼珠,以及句句誅心的凄厲言語:“還你!還你!從今以后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
對阿紫來說,那人無怨無悔給予的寶貴雙眸,是可以隨意丟棄和歸還的;那人天地可鑒付出的一片癡心,是可以任性戲弄和擺布的。
其中夾雜的情分呢?該怎么還?她卻不懂,哪怕懂了,也是不愿理會的罷。
他拼命想與她扯上關系,她拼命想與他劃清界限。有一種女人,任你使出渾身解數,終究無法感動她分毫。或者說,有人可以毫不費力感動她,但那個人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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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當游坦之追隨抱著蕭峰尸身的阿紫墜入山崖時,眼前浮現的,一定會是初見時那個驚艷了他目光的小姑娘,會是一句句任性跋扈的“鐵丑”,以及一聲聲甜蜜溫柔的輕喚,“莊大哥”。
萬千思緒中,獨獨沒有埋怨,沒有后悔。
我把真心付給了你,把痛苦留給我自己。我把愛情付給了你,把相思留給我自己。我把生命付給了你,把死亡留給我自己。我把靈魂付給了你,把軀殼留給我自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很多人都說,被愛情沖昏頭腦的游坦之,注定只能當個可憐的備胎,永遠無法轉正。
我卻覺得,在這段拼命追逐的感情里,游坦之壓根兒連備胎的資格都沒有。
蕭峰喜歡阿朱,阿紫喜歡蕭峰,游坦之喜歡阿紫,在這場感情的食物鏈中,游坦之注定處于最底端。
他生莫作有情癡,人間無地著相思。
若有來世,游坦之,愿你不要遇見阿紫。
人間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若遇見了,也不要為她弄丟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