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說的就是你

2016，夏。

自以為年輕任性的我，揣著前一晚才買的18個小時的火車站票，帶著簡單的行李，隨著龐大的中國式人流，涌進南下的列車。

擁擠的車廂里，彌漫著各種味道，煙草味，泡面味，香水味……

擁擠的車廂里，充斥著各種聲音，談笑聲，啼哭聲，叫賣聲……

擁擠的車廂里，擁擠著各種人群，農民工，上班族，背包客……

終究還是高估了自己。

逆來順受的性格，只能無聲地接受著這一切。

漫無目的地環顧四周，企圖能找到個跟自己有話說的人，讓旅途顯得沒那么單調。

就這樣，她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一頭扎眼的灰色短發，隨意地扎著半丸子頭，一身灰色的A字豎紋連衣裙，踩著一雙小坡跟。略顯稚氣的五官，眼里偶而露出怯怯的目光，卻不妨礙臉上那副無所畏懼的表情——典型的早早步入社會的少女形象。

她就這樣，站在我的斜對面；和我一樣，飽受著擁擠。

不經意地，跟她對視了。

那眼睛里流露出的，對擁擠的無可奈何，讓我十九年來第一次覺得“天涯同是淪落人”這句話是如此的生動貼切。

幾次對視之后，讓我和女孩之間產生了一種微妙的默契。彼此開始禮貌性地微笑問好，開始有意無意地找話題，開始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默契地想把無聊而又漫長的時間打發得快一點，更快一點。

列車依舊向前行駛著。

而紅日，卻已漸漸消失在群山的影子之中。

小小的車窗，連它最后的一絲余光也沒能抓住。

取而代之的，是夜。

晚上十點多，在我們送走了最后一波擁擠之后，車廂里凝固的空氣終于可以自由地流動。我和她，也終于能好好地坐下來，好好地聊會兒天了。

姑娘在發廊當學徒。

她指著自己的發型說，這就是他們老板設計的新造型，上一次的發型是個帥氣的海藻綠的寸頭，說著還翻手機照片給我看。

相互瞎聊了一大堆。

姑娘突然問我，“你應該還在讀書吧？你多大??？”

一聽我突然懵了一下。帶著些許的警惕，我還是如實回答了。

妹子一聽，笑了：“一看你這樣就像是個讀書人。還以為我會比你大來著，沒想到反倒是你比我大，再過兩個月我就十八了，也快趕上你了?！?/p>

心里咯噔了一下。

聊開之后的我們，開始分享各種零食。

妹子說，最近自己老是想吃酸的。

我一臉真誠地回答:”我帶的只有辣的?！?/p>

妹子說:“我平時挺愛吃辣的，不過可能因為有寶寶了吧，所以現在才比較想吃酸的?！?/p>

那會兒我真的以為我聽錯了。

妹子可能觀察到了我表情的微妙變化，接著說，“沒看出來吧，聽說我已經有差不多兩個月了?！?/p>

我下意識地看了看她的腹部，的確是有一點不符她身形的隆起跡象。

她故作輕松地笑了笑，說：“我也是前兩天才知道?！?/p>

“我懷孕了?！?/div>

他比她大一歲，是她哥哥的朋友，是從小生活在同一條大街上的鄰居。

她在外地別人家發廊當學徒，他剛好在那附近的一家汽車廠當學徒，彼此相互照顧，經常約著一起出去玩，后來就在一起了。

他們的相處模式跟一般的情侶差不多，甚至還要更風輕云淡一點。但有一點，只要他在場，就從來不讓她喝酒。

姑娘說，要知道，我幾乎是從小喝到大的。

他明知道她能喝，卻從不讓她喝。她覺得這個男的有點傻，傻得有點好笑，也傻得有點可愛。

就在前兩天，姑娘還在外地玩的時候，意外得知自己懷孕了。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給他打了個電話。

電話那頭沉默了大概十秒吧，然后就傳來一句，“那就回家吧。”

再后來，妹子自己一個人又玩了兩天，睡醒之后到車站臨時買了張站票就走了。

“真的？”

心里抽搐了一下。

之后的我們，又聊了一會兒。

聊了一會兒他們打算要這個孩子，聊了一會兒他們因為估計過兩年才會扯證，聊了一會兒生完孩子之后她自己想過的生活。

晚上的車廂，稀稀拉拉的乘客，顯得異常清冷。

晚上11點多，我們都乏了。此時的她，換到我對面，靠著車窗，無意識地環抱著自己腹部，安靜地閉目養神著。

看著她，五味雜陳。

不是第一次接觸未成年社會少女。

也不是第一次知道未婚生子。

更不是第一次聽說未成年少女未婚生子的事情。

但是，是第一次，和一個未成年母親，

不，更準確地來說，

是一名再過兩個月就要滿十八歲的未婚的未成年母親，如此近距離接觸。

一度覺得，人之所以要讀書，就是為了變成和他們不一樣的人。

變成，與那些總是用世俗的眼光去挑剔、審視別人的，不一樣的人。

天真地以為，自己上了那么多年的學，應該早已成為了那種不同于他們的讀書人了。

然而，事實上

當我聽到女孩的故事，腦子里開始不自覺地給她貼標簽。

呵，掩蓋不住的世俗內心啊！

相比于女孩的直接坦率，我就是一個詞窮的偽青年。

打著所謂的“讀書人”旗號，揣著兜里的那點“高級”理論，到處“招搖撞騙”。

想想真是可笑。

我是悲哀的。

念了那么多書，還只是看起來好像個讀書人。

而已。

“永遠?！?/div>

凌晨一點，我到站了。乘務員在車廂提醒到站，我們都被吵醒。

走的時候我跟她告別，忍不住提醒她下車注意安全。她依舊是一臉輕松，“沒事兒，下車的時候正趕上我家吃夜宵的點兒，那時候我一覺睡醒，正好。”

下了車才發現，外面的風是那么的悶熱，悶熱到讓人難以呼吸。

列車依舊。

踩著零星的燈火，往下一站，行駛著。

達到下一站，大約在凌晨三點。

我是幸運的。

因為凌晨一點的時候，還有人在等我；

希望凌晨三點的時候，也有人在等她。

“又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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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就到了2017年的春天

按理來說

她應該已經成為了孩子的母親了

相逢總是緣

但愿女孩一切安好

最后過上她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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