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白帛書 ?卷三 笑中劍04

戰(zhàn)還是逃,攻或是守,隨性而來,惟慰心安

寧王府前院,月行遠一身素麻短打,背著荊條前來。早有冬陽和夏雪拿了兵器守在門前,不讓他走近一步。寧王,一襲月白錦緞的圓領袍,玄色描金的腰封,發(fā)冠束的一絲不茍,一雙鳳眼中似帶著水意,眉眼間還似乎留著悲戚。

“卑職月行遠,拜見寧王。”月行遠說道。寧王把眼睛略微抬了起來,問道:“怎么你不是來請罪的?”月行遠拱手道:“卑職確是來請罪的,煩寧王請莫姑娘往出相見。”夏雪一聽月行遠提到莫言非不禁兩條眉毛豎起來,還沒等發(fā)發(fā)火,便聽寧王說道:“莫姑娘有病在身,恕不能見客。”

月行遠忽然掀開下擺跪下,鏗鏘的說道:“求王爺讓我見言非一面,行遠任憑王爺處置。”寧王忽然冷笑了一聲回道:“你以為你現在就跑得掉了么?”月行遠忽然把頭低了下去。他從長安一路跑回洛陽,見到心理咨詢管里狼藉一片,又馬不停蹄的跑回長安,這幾日擔驚受怕,生怕自己趕不及時,從此再也見不到莫言非一面……

“行遠,行遠只求王爺告之,她是否安好……”月行遠的聲音有些顫抖。

那年父親剛剛得知母親已同三等伯夫人頂下婚約,在書房里直嘆氣。說明了原委,母親也很委屈,直說:“我們婦道人家哪里知道哪些利害,我不過是看著行遠跟闕非那孩子投緣——你不知道,今日行遠一見到非兒就喜歡的直拉在手里不放,闕非那孩子你也是知道的,乳母尚不能近身,偏就讓我們行遠拉著,一聲都沒哭。闕夫人為了這個女兒也操碎了心,這樣不能說話,將來不知道要配個什么人家好?”

月生真有些氣餒的打斷母親說:“我也不是嫌棄非兒不好,那姑娘雖不說,可心里卻透亮,跟她那老爹差不了哪里去。我是怕陛下多心啊。”一牽扯朝堂之事,母親立刻沒了聲響,良久,月生真才說:“真真是伴君如伴虎,兒女的親事尚且要如此膠著,也罷,這件事情總瞞不過陛下的耳目,且待陛下如何反應吧。”說罷開聲念道:“行遠,在外面站了許久不曾進來是何緣故?”

那年才十歲的月行遠立刻從門后走出來,對父親施禮道:“孩兒聞聽父親回來,特來請安。”在宮中伴讀有些時日,小小的月行遠禮數周全。月生真點了點頭,對母親說:“夫人,你先回房吧。”母親點了點頭,拍了拍月行遠的肩膀便離去了。月生真將月行遠叫來身邊,對他說:“你可知道今日所見的闕小姐,你母親以為你定為妻子了?”月行遠點頭。月生真點了點頭,繼續(xù)說道:“行遠當知,這世上須你回護的,除卻父母之外,便是妻兒。夫妻之道,至親至疏,但卻是要維護一生的,為父問你,你可喜歡那闕家小姐?”小小的月行遠點頭:“喜歡,行遠非闕非不娶。”月生真愛憐的撫了撫兒子的頭,小小年紀,如何知道情愛之事?復又說道:“闕家小姐口不能言,行遠切不可心生嫌棄。”月行遠重重的點頭。

父親逼他接旨抄家,言辭從未有過的狠厲。他私下叫來了闕非身邊的貼身侍女,囑咐她跟闕非更換衣物,并想辦法詐死。這小姑娘平時丁點主意也沒,眼下竟一咬牙,忙不迭的答應了。月行遠料定闕非會從府中的角門脫逃,叫了心腹守在那里,將她毫發(fā)無傷的帶回來。卻沒想到她將守衛(wèi)打暈自己跑掉了。

在闕家的時候,他進門做最后的檢查。忽然有人喊小姐的院子著火了,人們才發(fā)覺闕非的房間已經成了一片火海。他鎮(zhèn)定異常的吩咐人抬水滅火,可惜火勢已大,即便救下來,闕非的香閨已經成了一堆殘渣。

“闕小姐身死。”去勘驗火場的小兵來報。月行遠心中的大石驟然放下,只要闕非死了,就不會再有事情危及到她,什么抄家問斬充官妓,只要有他護在闕非身旁,便都找不到她頭上來。

從廂房出去的時候,月行遠忽然被一樣東西所吸引。那是一塊澄黃澄黃的琥珀,躺在灰燼堆里反射著陽光。月行遠走近,想把琥珀拿起來,卻發(fā)現琥珀是一串的,從燒毀了的房梁底下一點一點抽出來,那串精美的琥珀一下子吸引了他。這些年他一直把琥珀待在身邊,從沒放下過,對著琥珀總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說不出來是什么感覺。

“休想!姑娘為你的事已經傷神到如此,你還想怎樣?今日便是王爺不讓你見姑娘你待如何?”夏雪恨恨的說道。寧王忽然抬手制止,緩慢悠然的說:“本王聞說情乃天下至毒之物,至利之刃,且能讓人心甘情愿喝下,我倒想看看,小月將軍能為情做到什么地步。”

說罷一抬手,春梅便攙著神情呆滯的莫言非從后面走出來。這時的莫言非簡直與小的時候一模一樣,神情略有些呆滯,低著頭,誰也不看的樣子。寧王讓她坐在旁邊的廊上,她就坐在廊上,也不看人,也不說話。月行遠見到原本端靜靈動的莫言非忽然成了這副模樣,心里好像被刀攪著一般,想想先前若不是自己,莫言非想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月行遠見到莫言非,心下恨不得飛奔到她身邊去,只要她能好起來,讓他做什么都可以。卻不想剛一邁步,便被夏雪攔住喝道:“大膽!寧王駕前膽敢不敬!”

寧王本來在看莫言非,聞言抬頭看了月行遠一眼,說道:“小月將軍,人也見了,還不束手就擒。”月行遠卻向前一步,拱手道:“行遠愿意就擒,但求王爺容我與言非說幾句話。”寧王不禁哂笑:“人已經成了這樣,如何在能開口?也罷,若你能與她說話,那便說罷。”

月行遠心下一陣感激,抱拳道:“多謝寧王。”剛想走上前去,卻被夏雪和冬陽一刀一槍攔在外面,夏雪橫著眉毛斥道:“寧王府豈容你放肆,再往前一步,休怪我倆不客氣!”月行遠皺著眉頭看了后面的寧王一眼,他卻看都沒看這邊,吩咐了人拿了大氅來仔細的給莫言非披在身上。

額頭上的青筋一下子就暴起,寧王莫不是對她存了什么心思?自從父親跟他說要善待闕非之后,月行遠更加用功的讀書習武,他總盼望著母親說的只要對闕非好,她就一定能開口說話的事情是真的。那樣靈秀的小姑娘不能說話該有多難過?這么多年來他一直把闕非當做自己的妻子看待,在邊關數年每月的給闕非的信勝過家書,他不是沒有想過自己為什么對她這樣好,自己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她的,但是這種事情誰說的清楚呢?邊關四年,他始終忘不了遵善寺初見時她的那雙眼睛。

“想近姑娘的身,還得先過我們這關才行!”夏雪持短刀護在身前,話畢攻將上來,照月行遠的面門劈頭就是一刀,月行遠久戰(zhàn)疆場豈是小覷之輩,當下提劍橫檔,夏雪連刀上下翻削,直將月行遠逼至方才所占之地。那邊冬陽亦不示弱,簌簌幾槍刺來,只是實力在夏雪之下,月行遠的劍就著他的槍桿執(zhí)劍劈去,險些逼掉了他手中的鋼槍。夏雪見冬陽示弱,連忙短刀跟上,直逼月行遠的腰腹,月行遠不得不放開對冬陽的鉗制,對付夏雪。

夏雪是間客出身,擅長近身戰(zhàn),沒有任何花架子,招招致命。月行遠久在沙場,玩的都是肉搏戰(zhàn)術,兩人一時間打的不相上下,若是沒有冬陽在一旁時不時插上一竿子,月行遠也不至被逼到門口。

眼見離莫言非越來越遠,月行遠恨得牙根癢癢。扔下背后背著的荊條提著真氣拼了命的往夏雪的刀刃上撞過去,夏雪有點嚇傻了,這廝居然為了姑娘拼到這個份上。不過看了看莫言非的樣子,夏雪收了真氣只留白刃,準備狠狠的給月行遠一個教訓,沒想到月行遠躲都不躲,狠狠的受了這一刀。夏雪見狀趕忙收起力道,但還是在月行遠的胸前劃了一道血痕。冬陽見狀以為月行遠吃敗,操著銀槍照著他的心窩就是一招,夏雪見這虎頭小子竟下起狠手,拼著刀鋒將他的槍稍挪了幾寸,饒是如此,槍頭還是準準的斜戳近和月行遠的胸口,就這夏雪挑開槍頭的力道帶起一片皮肉和血痕,抽出的槍頭帶出了一串澄黃的琥珀珠串。

和著血的琥珀珠串掉在莫言非的正前,冬陽不滿的質問夏雪為何阻攔他,說罷提槍便要下殺手,那廂月行遠已經面色慘白的跪到在地上,胸前的血不停歇的流,一直染紅了半邊身體。夏雪心里又恨又悔,生怕莫言非再受什么刺激,剛想叫人帶莫言非回房,卻不想一個影子猛躥到月行遠的面前。

莫言非臉色慘白,將月行遠翻身仰臥,用手死死的按著傷處,張著口想喊出什么話來,聲音卻無論如何也發(fā)布出來。月行遠模模糊糊之間,覺得仿佛下起了雨,就像那年在遵善寺的那天。他走在廊下,忽然聽到有女孩子在笑,循著笑聲找去,卻看見一個梳著雙髻,髻中垂著兩綹微微卷起的發(fā)絲,身穿著水綠色衣裳的小姑娘站在雨里脫了鞋子踩水玩。月行遠剛剛聽說闕夫人的千金走失,便知道她就是闕非,上前去領了便去找闕夫人,見她叫上的鞋子不見了,才十歲的他不知怎么想的,便蹲下將她背了起來。月行遠帶著闕非找到闕夫人的時候將她從背上放了下來,闕夫人一把將她抱進懷里,卻被她掙脫出來,趴在月行遠的臉頰淺淺了啄了一口。

現在也下著雨,雨水一滴一滴的躺在他的臉上,只是這水好像有點咸?手里不知道什么時候攥著一樣布料似的東西,月行遠只知道自己要緊緊的攥著,不能放開,再也不能放開。

卷末

寧王府里,緊張而有序的張羅著什么。春梅整理著莫言非的房間,嘆了口氣的將衣服都扔掉。夏雪走進來,看了看門口的衣服也嘆氣搖頭。整間房間很寂靜。

冬陽從門口進來,見她們兩個還愣在原地不禁問道:“還愣著干什么?車都到門口了,你們不去送?”春梅首先先回過神來,說著去,便拉著夏雪往寧王府后門走。停在寧王府后門的是一輛板車,板車上面停放著一副棺材。所有人檢查了板車之后,拉著棺材直徑往城門而去。城門口,官兵盤查時,跟在板車前的春梅上前回話,說是寧王府的一個老奴死了,正要抬去城外安葬。官兵沒有再細查,立刻放了他們一行出城。在城外的樹林,早有馬車等候,板車剛剛停下,棺材蓋便被推開,莫言非急匆匆的從里面爬出來,下板車的時候差點栽下去。

夏雪扶住她之后,月行遠才從馬車下面鉆出來。莫言非立刻撲到月行遠懷里去,激動的張大嘴,仍然說不出話來。月行遠忙扶住她安慰道:“沒事,我沒事的,你看,傷口沒有裂開。”說著輕輕扯開衣襟給她看里面依舊潔白的繃帶。莫言非這才放下心來。

見他二人膩歪完了,夏雪才拿出棺材里的包袱遞給月行遠,一副沒好氣的樣子說道:“這是這幾天給姑娘重新做的衣裳,姑娘那么多衣裳竟然都被你給扯壞了袖子,沒一件在能穿的了,真不知道你是真?zhèn)诉€是假的搏姑娘的同情呢。”春梅也上前說:“姑娘,這次出關我們不能陪著你了,你自己好自珍重啊。”莫言非重重的點了點頭。春梅又對月行遠說道:“此去艱險,小月公子一定要護姑娘周全。”月行遠回了一句省得,說罷便扶著莫言非上了車。

月行遠將莫言非好好的安置在車中之后,便走過來問春梅道:“我曾聽言非提起離情一藥,是否寧王所賜?不知可有解藥?”春梅一愣,回道:“什么解藥?”月行遠的下巴立刻繃了起來,把臉瞥到一邊去問:“離情不就是寧王所賜控制言非的毒藥么?”

大家愣了好久,夏雪方才反應過來,指著月行遠的鼻子問道:“哪個同你說離情的毒藥來著?離情是治姑娘癔癥的藥啊!”春梅也點頭說道:“我們王爺說話就是不痛快,月公子想必是從姑娘那里知道的吧。姑娘定是多心了……”春梅搖了搖頭,接著說:“王爺從海外尋來的大夫,說姑娘的病癥較輕,多做心理疏導按時吃藥也是可以治愈的,只要不在去想那些讓人傷神的事情,這也是王爺把這藥取名為離情的原因,牽愁照恨動離情……”

馬車緩緩往北邊駛去,春梅夏雪目送了好久,才拉著冬陽回去。秋至,邊關會很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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