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幻夢》

　　晚上收到段非的電話，商心悅很爽快地答應見面了。

　　他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碰面了，商心悅懷著忐忑又緊張的心情，來到他們過去經常出沒的餐廳。

　　一進入餐廳，商心悅就發現了段非，那個獨坐一角的男子，簡直是渾然天成，自成一格。段非周圍的空氣仿佛都被他所感染，如同產生了結界一樣。

　　商心悅定一定神，暗斥自己還像當年一樣心悸不已，還說一把年紀呢。

　　簡單噓寒一番之后，氣氛很快就熱絡起來，段非得知商心悅在電臺做音樂節目的DJ，好像發現什么救星似的，眼睛閃閃發光地問到：“我很喜歡《衛斯理》里面的一段音樂，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找到？”

　　“怎樣的音樂？”商心悅一聽，也變得興奮。但他絕對不會知道商心悅興奮的原因是什么。

　　“就是衛斯理和白素在餐廳，用錢幣點的一首曲子。”

　　“你知道名字嗎？”商心悅開始在大腦里搜索。

　　“不知道名字，知道就不用問你了。那是哼的，沒有歌詞。”他看著商心悅思考的表情，似乎有點失望。

　　為了不想讓他失望，商心悅沒再多想，“我一定能幫你找到，放心啦。”

　　“真的嗎？太好了。”他很高興，“記得哦，是陶大宇版的哦。你回去上網一搜索，把那電視劇的歌都下載下來，一首首聽，很容易就能找到。我不愛上網搞這個，就麻煩你咯。”

　　商心悅又開始在大腦里搜索，糟糕，她連陶大宇演過衛斯理都不知道，怎么找啊。不過商心悅沒有表現出來，她不想讓段非失望。

　　再聊了一會兒，都是在聊音樂，聊他喜歡的歌曲。而商心悅就窩在舒服的單人沙發上，一邊喝著苦澀的咖啡，一邊靜靜地聆聽著段非那低沉且悅耳的嗓音。

　　望著他一如往昔的容貌，腦海里漸漸浮現當年和段非曾經有過的點點滴滴。

　　他是商心悅的初戀，也是唯一一個愛過，不，應該說是從一開始直到現在都依然愛著的唯一一個男人。已經愛著他有多少年，商心悅己經沒有再仔細記住了。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身邊的女朋友也換了好幾個，而商心悅依然是他的好朋友。

　　商心悅不知道他是否有感受到她的心意，然而愛著段非的時間越長，商心悅就越不敢向他表白。連他身邊的兄弟都看得出來，可段非就偏偏是無動于衷，或許那是更好的。

　　“為什么你跟他表明你的心意？”這樣的問題，商心悅身邊好友，以及他們共同的朋友，都偷偷地問過商心悅。但商心悅一直都沒有回答，全都以一笑答之。商心悅也很想，可是她沒有那個勇氣。

　　“我年底可能會結婚。”他猶豫而又堅定的爆出一句讓商心悅不知所措的話。

　　“啊？”一時商心悅還沒回過神來。

　　“沒聽見就算了。”他沒有正眼看。

　　“你年底真的要結婚啦？”商心悅有聽見，只是沒反應過來。是真的嗎？她多么希望是假的，但這個念頭一出現，商心悅又覺得自己太自私了。

　　“那……恭喜你。”商心悅有點言不由衷，但還是要佯裝替他高興。

　　“日子都定好了嗎？”商心悅很希望段非說是開玩笑耍她的。

　　“還沒，快了。”

　　他突然看著商心悅，像是貓在看逮到的老鼠一樣。怎么啦？難道她露出破綻啦，段非怎么用那樣詭異又玩味的眼神看著商心悅，叫她怪難為情的。

　　商心悅一直都不習慣他的凝視，不習慣他把眼光放在她身上超過5秒，每當這樣她都會臉紅燥熱，段非還在看。唉，超過5秒了。商心悅已經感覺到自己的臉在發熱。

　　好一會兒，他們都沒有說話，耳邊只有商心悅喜歡的慵懶的JAZZ，唯有聽著那慢慢流轉的音樂，她才能好好平息心中的跌宕起伏。

　　“我們走吧，我明天還要早起。”段非終于停止了對商心悅的緊盯。

　　“哦，好吧。我明天也要早起回電臺。”其實，明天商心悅休假，根本不用上班，盡管很想再多在他身邊久一點，可是看到段非開始疲憊的樣子，她又于心不忍。

　　一回到家，商心悅第一時間打開電腦上網搜索段非剛才提到的那段曲子。

　　一個小時后，沮喪啊，抓狂啊！商心悅用盡幾乎她能用的方法，可就是找不到。難道真的要把那電視劇完整看一遍才行？

　　一想到，商心悅馬上就做了。

　　其實，熟悉商心悅的人，都知道她對推理科幻小說沒興趣，原因很簡單：就是商心悅膽小。衛斯理系列的小說，都很帶點不可思議，有點駭人的。改編拍出來的電視電影都會配上虛幻恐怖的音樂，聽得商心悅毛骨悚然、心驚膽顫的。

　　然而，為了段非的一句話，商心悅豁出去了。她把所有的抱枕都圍著自己，再用絨毛毯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不怕自己被悶死熱死，就怕自己被嚇死。

　　空蕩蕩的房間，恐怖的鏡頭，陰森的背景音樂，商心悅直打哆嗦，連上個廁所都不敢，只好抱著毯子一起上廁所。

　　商心悅呆坐在馬桶上，嚇得尿不出來。心里一揪，溫熱的淚如斷線的珠鏈子一樣，滴滴答答的落下，繼而變成潺潺小溪，再繼而就是山洪暴發，一發不可收拾。

　　商心悅縮起雙腿，抱住，把頭深深埋進膝間。

　　為了段非一句不重要的話，商心悅在勉強自己看很害怕的影片，就是為了要把那首不知名的曲子找出來給段非。就算讓她聽到那曲子，就能搜索到嗎？雖然未必找到，但商心悅還是看了。

　　因為商心悅想看段非喜歡的電影電視劇，想聽段非愛聽的音樂，想做一切段非喜歡做的事情，就算那都曾經是她不敢、不愿意、討厭的事，商心悅都會為了段非一句無心的話，而赴湯蹈火。

　　有人問過商心悅，那么做值得嗎？商心悅也問過自己值不值得。可是沒有答案，商心悅只知道，她想為段非做些，那怕段非以為那是很容易就能做到的事，而商心悅卻要花上很多時間，很多心思，都很甘愿去為段非做。

　　今晚，在這個黑得不能再黑的夜晚里，看著屏幕里閃過一個又一個驚嚇的場面，商心悅真的害怕。她才發現，自己真的很膽小。商心悅是多么希望段非能抱著商心悅，安撫她的害怕呢？不過，商心悅知道那樣的畫面是永遠都不會出現在現實的。

　　商心悅唯一能為段非做的就只有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這也是商心悅唯一能表達自己對段非的愛意的途徑，靜靜地，默默地。

　　擦干眼淚，拍拍自己哭紅了的臉，“沒事的，你能行的，只要段非找到了，他一定會很高興。加油！”商心悅對著鏡子，佯裝勇敢地鼓勵了自己三遍之后，就繼續回去看衛斯理了。

　　兩天后，商心悅完成了這個艱巨的任務，自己交付自己的，一定要完成的任務。

　　商心悅還把之前搜集了的一些段非可能會喜歡的音樂，刻錄成了一張光碟，可以讓段非在車里播放。

　　當商心悅休假結束回到電臺，臺長就讓商心悅跟他去一趟巴黎，還以為是干嘛呢，原來是讓商心悅去給他當翻譯。沒辦法啊，誰叫全臺就商心悅一個能說出一口流利的法文。不過既然有吃住和機票都是免費的，去一趟也無妨。正好商心悅也可以趁機會，消化一下段非要結婚的事實。

　　關于光碟，商心悅讓快遞送過去給段非，商心悅不想讓段非看見她憔悴的模樣。商心悅一直都保持自己在段非面前是精神奕奕，容光煥發的。因為段非說過，不喜歡商心悅有黑眼圈。

　　帶著隱隱作痛的心，商心悅飛去了一個沒有段非的城市。暫時不去想段非，暫時不去想他要結婚。

　　到了巴黎之后，幾乎每隔一晚上，商心悅就要陪臺長出席了一個宴會或者交流會什么的。忙碌的晚上，疲憊的身體，一回酒店就倒頭大睡，的確是沒有多余的時間去想段非。

　　晚上當翻譯，當小秘，白天就自在很多，商心悅可以隨處亂逛，自由自在。

　　如果想起段非，商心悅就會刻意把自己迷路了。

　　商心悅漫步在這個浪漫的城市，自己卻一點都浪漫不起來，反而壓抑得很。

　　想起來，商心悅會講一口留意的法文，也是拜段非一句無心話所賜。

　　記得段非交的第二個女朋友是個法國來的交流生，段非說他很喜歡聽她說法文，段非說法文聽起來很溫柔，很舒服，可以讓段非很放松。段非還說，最喜歡聽法文詩朗誦。

　　那時，商心悅暗暗記住了，也暗地里學起法文，為的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為段非用法文朗誦一段愛的詩篇。

　　遠處傳來陣陣的香味，商心悅來到一家面包店，碰巧有新鮮的面包出爐。那烘烤的香味，讓商心悅想起，段非說過很喜歡吃丹麥酥。商心悅就為了段非的那一句話，吃遍了全城的丹麥酥，找出最好吃的，然后假裝偶然發現一樣，把它們帶到段非的面前。看到段非吃起來滿足的樣子，就算為此有了小肚腩也是值得的。

　　還有學泡咖啡，學做甜點，看日本漫畫，研究高達玩具模型等等，都是因為段非的一句話，商心悅就奮力去做了。他們之間的話題就越來越多，感覺距離越來越近，可恨卻一直都沒能達到相戀的位置。

　　商心悅不知道她那么做是不是因為太愛段非，但她找不到這個以外的原因。一開始或許是因為愛段非，慢慢就變成了習慣。也許不能和段非相戀，而能夠和他的愛好相戀也不錯。

　　商心悅繼續漫步在這個陌生的城市，有那么一瞬間，希望會發生一段異國戀情，想懷春少女一樣幻想著，憧憬著，到最后，才發現，商心悅始終都假象那段異國戀情的對象，是段非。

　　有了這個發現，不禁有點無力。

　　商心悅和段非可以做很要好的好朋友，很知心的知己，但就是做不了情侶。每每看著段非身邊的女孩不斷更換，心中總會有不甘心，每次都要經歷失望——死心——希望——又失望的死循環。

　　有時候，真的很想大聲告訴段非，商心悅不想再做他的紅顏知己，她想做段非心中最愛的女人。商心悅渴望段非懷抱里抱著的，眼里看著的，嘴唇吻著的人，不是別人，就是商心悅，只有商心悅。

　　可是，商心悅已經愛段非愛到不敢擁有他的程度了。恰恰因為深愛著段非，才不想因為自己自私的愛而束縛了愛自由的他。

　　商心悅害怕，一旦她向段非表明心意，會遭到他的拒絕，商心悅更害怕他們會連朋友都做不成。商心悅唯有默默守在段非身邊，就算段非覺察不到商心悅的心意，只要能在他身邊，哪怕永遠都只是朋友，商心悅都甘愿，也只能甘愿了。

　　走累了，商心悅回到酒店，隨便洗了澡就睡了。

　　朦朦朧朧之中，有個熟悉的聲音呼喚著商心悅的名字，身體也被輕輕地搖了幾下。她很不情愿的睜開眼睛。

　　“啊！段非？”商心悅很驚訝，超級驚訝眼前所見到的。

　　“我是在做夢嗎？”

　　“不是。”段非很堅定地微笑著說。

　　“不是？那段非怎么可能會在這里。”商心悅覺得她還在夢里。

　　“我有我的辦法。”段非還是很堅定地微笑著說。

　　“你……你來這里干嘛？”商心悅有點語無倫次，她真的不是在做夢嗎？

　　“我是來找你的。”段非繼續很堅定地微笑著說，不過這次多了點曖昧的眼光。商心悅有點不明所以。

　　“找我？找我做什么？”糟，商心悅睡衣里面沒有穿內衣，而且頭發都沒梳理過，又沒刷牙洗臉的，真夠蓬頭垢臉的。

　　“你呢？”段非不答反問，而且還往前坐了一點，深邃的眼睛直勾勾地看進商心悅還沒睡醒的眼睛。

　　“我……我……我哪知道。你坐過去一點。”商心悅不習慣和段非靠得那么近，近得可以清晰看到段非的睫毛，看到他的臉上的細紋，聞到他身上獨有的氣味。

　　“好，那我坐遠一點。”段非竟然再往商心悅這邊坐近一點，他們之間的就剩兩個拳頭的距離。天啊，商心悅的臉一定紅了。

　　雖然商心悅都已經是三十出頭了，但卻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也沒和男人靠得如此近。盡管心里頭一直都裝著眼前這個人，可段非突然靠這么近，她還是會想小女孩一樣臉紅心跳的。

　　商心悅不禁一手捂住發燙的臉，一手推開段非靠近的身軀，嘴里竟然吐出連自己的耳朵都不敢相信的撒嬌：“討厭，走開啦。”

　　段非似乎就是等著商心悅的出手，伸手把商心悅雙手鉗制住，段非的臉再得寸進尺地往商心悅的臉靠近一步，額頭抵著額頭，頑皮的說，“我偏不！”

　　“啊！”商心悅害怕他突如其來的親密靠近，反射性往后逃避，一時忘記后面是硬邦邦的水泥墻，商心悅的后腦勺很用力地親吻了一下那冷冰冰的水泥墻。

　　“你還好吧？”段非很著急地把商心悅拉入懷中，檢查她那失去方向感的腦袋。

　　靠在段非懷里的那一刻，商心悅忽然有一種：此刻要她死也甘愿的想法。段非見勢，一手溫柔而有力地把商心悅圈緊，怕她逃了似的。一手輕柔的揉著商心悅的傷患。

　　“對不起！”

　　“不用道歉，是我自己一時不小心。”商心悅掙扎著，段非沒必要道歉。

　　“別動。乖，聽話。”段非像馴服小貓一般，馴服著商心悅。“你不是一向都很聽我的話的嗎？”

　　“啊？”難道他知道了？

　　“我是真的來找你的。我聽了你替我拷的CD，里面不都是承載著你對我的滿滿的愛嗎？如果你不愛我，又怎么會認真考究我喜歡什么樣的音樂，喜歡什么樣的歌曲，也不會為了我隨便的一句話，就去看你一直都不敢看的電視劇啊。那是給你的一個考驗，也是給我的一個考驗。”

　　段非在商心悅磕痛的地方重重地吻了一下，很是心疼地深吻著。

　　商心悅僵住了，不知道該怎么反應。

　　“看衛斯理，把你嚇壞了吧？我是不是很壞，明知道你膽小，還故意考驗你，讓你去看那些電視劇。”段非用力擁緊商心悅，厚實的大手，在商心悅的背上，來回輕掃，像是要掃走她的害怕。

　　“沒有，哪有啊。”商心悅這叫死鴨子嘴硬。段非怎么會不知道她膽小。

　　“很謝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愛，對我的付出，以后，就該輪到我咯。雖然我曾經有過不少女朋友，但現在，我希望你答應做我段非唯一的妻子，好嗎？”

　　誠懇如段非，讓商心悅好生感動，就算這個是夢，能有這么一回，商心悅已經了無遺憾了，于愿足矣。

　　幸福的淚潸潸而至，商心悅等了這么多年，不就是為了等這一刻嗎？

　　神啊，請把這一刻凝住吧，商心悅不想醒來。

　　“叮咚——叮咚——”門鈴在這個重要的時間大煞風景地響起。

　　很不情愿的睜開眼睛，看吧，就知道是做夢。但能有這么一個甜蜜的夢，商心悅真的很滿足了。

　　虛幻的夢，商心悅卻流下著真實的淚……

　　2009-5-17 21:06

　　2、other ending。

　　“很謝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愛，對我的付出，以后，就該輪到我咯。雖然我曾經有過不少女朋友，但現在，我希望你答應做我段非唯一的妻子，好嗎？”

　　幸福的淚水潸然而下，如果這時夢，商心悅寧愿自己已輩子都不要醒來。

　　“叮咚……叮咚”

　　門鈴不期然地響著，商心悅頭還有點犯疼，好似夢中真撞到了墻頭，她很不情愿地睜開眼，一切的甜蜜原來只是夢境……

　　看吧，就知道是做夢。但能有這么一個甜蜜的夢，商心悅真的很滿足了。她走去開門，居然……

　　“你怎么會來？”商心悅吃驚的問。

　　“我來接我的新娘。”段非凝視著這一輩子都不會放掉的女人……

　　2009-5-17 22:06

　　2010-9-2 12:20修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