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整天，早上去學校也是匆匆，匆匆去，匆匆走，就像參加一場急促而又毫無章法的儀式，不想滯留過久。突然很疲于人際交往的種種凌亂而又復雜的關系，很不習慣曾經一同端坐課堂的一幫人一下子高低立現，轉眼間各奔東西。班群上政治老師依舊堅持每日發放早間新聞，但打卡的人卻是日漸稀微，寥寥無幾了。大家都忙，忙著玩手機，忙著睡覺，忙著褪去青春軀殼及其拖帶著的種種聯系，忙著各奔前程，卻沒人忙著回頭望一眼被自己甩在身后的時光，以及時光中那些鮮活亮麗，溫暖如春的小人。他們生活的印記，也將隨著這一屆高考成績轟然倒塌，面目全非，最終隨著最后一個背負記憶的人的離去，全部都將煙消云散，不復存在了。也許多年后這些人的軀殼仍將形式上會面，吞咽下一些泛著珠光寶色的食物，喝上幾口催發情感的酒精，抱怨一下人情涼薄，世事滄桑，再一起緬懷曾經少年的美好記憶。記憶是會添油加醋的東西，而制造記憶的人尤其擅長。這個學校也將一如既往地送走高三迎來高一，如同副校每年開學必有一句“你們來實中的選擇是正確的“一樣，平常而又極富規律性，也將會有許多動人故事在這個學校演繹，會有反叛的人存在，但那都不是舊時光中的我們，那都不是舊時光中時而頹喪，時而反叛的我。
從學校回來后淋了一身的雨，衣服也都濕答答地貼在身體上，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像是沉重，也像是厚實。洗完澡，倒頭大睡到醒來也無非三五個小時，卻感覺似乎與世界隔絕了許久，窗外灰蒙蒙一片，房間內也是一片漆黑，似乎很多東西都在無聲與寂靜中被什么啃食殆盡，不復存在了。一種不知所起的危機感與無力感遍布全身，很是霸道。
想寫一篇長長的文來紀念一下高中，這個念頭由來已久，從昏昏欲睡的課堂拖到了離別感傷的畢業季，從畢業季拖到高考，從高考完拖到了現在，很是佩服拖延癥這種東西，讓你知道了時間真的是用來浪費的。以前想過的自以為還可以的文段，早在時間的齒輪間被碾得粉身碎骨，在腦海中音訊全無，才明白原來很多自以為可以經久不衰的東西，文段也好，感情也罷，都敵不過時間的狂轟濫炸。最后很多細枝末節都魂飛魄散，只剩下一個骨架在腦海中茍延殘喘，惶惶終日。大概的輪廓總是最慢忘記，比如整個高中生涯，比如人的一生。在回過頭看待時，平庸也好，驚艷也好，是充實，還是空白，都好，畢竟也有一個形容詞來勉強湊數。想從高一開始寫起，但正如前面所說，很多人事早已模糊不清，單靠記憶強行串聯也相當勉強，那就寫寫剛剛結束了的高三吧。
我不止一次地說過，高三與想象中的不同。我們的高三，不似電影中那么美好，事實上很多東西都不似電影中的美好。我們所經歷的高三，枯燥，乏味，每個人都強迫自己將價值觀框入父母老師那套既定的理論體系中，認定了高考考好一生無憂，未來必定一條康莊大道，并且為了實現這個目標周而復始日復一日地做著不知有無作用的一套套試卷，麻木而自然地參加早練，周測，早起，熬夜。事實上，越是到后來，就有越多人更加努力地欺騙自己，欺騙自己其實已經很努力了，至少看起來是，以求睡覺前可以問心無愧，安然入睡，當成績下來時縱使成績相當不理想，卻也無可厚非，畢竟自己都已經這么努力了，盡人事知天命吧。但是啊，不管成績如何，高三留下來的主題曲從來都不是成績，從來都是那些人，那些事，以及那些事在腦海中的殘影。
說了這么多，扯得有點遠。總之，我很感謝在我頹喪墮落時能有那么幾個人站出來指著我的鼻子大罵。雖然道理都懂，但就是偶爾有想喪一下的時候。就像以前看過的一句話，如果你喜歡一個人請告訴他，不是要他感激你或者答應你，而是為了在日后他過得不好的時候，能想起來曾經有人這么喜歡他，給他的生活帶來一絲不同。原話的意思大概是這樣，當然，肯定優美了很多。其實道理也有點類似，感激有那么幾個人，不是因為感激他們幫我從那段頹廢的日子走出來了，而是因為感激自己也能有幾個人那么用心地關心著自己，讓自己不至于在昏暗中一黑到底,如入虞淵。
高三上學期，突然受到某些方面的激勵，學習認真得如同狂飲三大碗雞血仍大呼猶不過癮，夜里一兩點仍可以看到麥可從窗外探個頭說，粗澀，給我們一點機會吧。至今想起仍會覺得很是厲害，如果你夜里一兩點睡，白天六點起床，你就知道你學習是什么滋味了，你會覺得，你學得賊認真，你會變得很心疼你自己。記得那時候有一次晚自修跟曼冰打鬧著，突然想起自己還得學習，中間又發生了一些事，有些人推波助瀾，有些人冷眼旁觀，只知道我當時很是生氣地對曼冰說，我現在很生氣，而后開啟慣有的不說話擺臭臉模式，而當曼冰眼淚下來的那一刻，除了心疼，也只有心疼了，心里再有什么怨氣，記住的也只有那幾個推波助瀾的人的不好的一面。澤延說，曼冰這樣的女孩子他最受不了，表面上一直大大咧咧，不矯揉做作，有什么事情也一直自己扛著，這樣的女孩子真的很讓人心疼。有時候有些成長真的很快，有時候只在一瞬間而已，就像我一瞬間懂得了，不要對重要的人惡語相向，不要擺臭臉，以及，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有想法，大家都一樣有自己的想法。高三，每個人的壓力都很大，繃緊了的神經早已如扣緊的弦，誰，都不容易。當然，學習這么認真，效果肯定是有的。事實上，很多事情都是如此，盡管沒有效率，但勤能補拙。不管內心如何想，但只要投入了時間，精力，成績，或是一些其他的方面，肯定會有提升的，肯定。高三第二次月考，相比于第一次，成績級排名直接飆升了179名，全班升得最快的一個。曼僑說，我就說班長會讀書的，只要認真，就一定成績會很好的。屁話，誰不是認真成績就會好的。還有很多人說，很多人說。但其實，不管別人說了什么什么，于你而言，都沒有什么作用。如果要我來說，在我認真學習的那一個月里，我覺得如果真要很認真地做某件事，比如應付高考，至少得有一個目標，一個想上的學校，一個好的分數，亦或是，一個想見的人。我的目標正好是所有目標加一起，考一個好的成績，上一個好學校，去見一個想見的人。只是，當生活圈不在同一個圈層，不在同一個節點，你也會發現，每個人所經歷的事，心境，都是不同的。別人永遠都不會跟你有同一個煩惱，有的盡管看起來類似，但也只是類似而已。認真學習一兩個月后，漸漸失去了目標，雞血打盡，熱血撒光，雞湯喝膩了，百無聊賴。心似平原放馬，易放難收。人一旦從一個緊繃的狀態放松后，便很難去重新恢復那個狀態，心一旦野慣了，就很難再束起來，至少對于我這種難以做到松弛有度收放自如的人來說是這樣的。在沒認真學習的那段時間里，每天都有一種危機感與愧疚感在內心蔓延，不知何來，亦不知如何散去，每天對著課本發呆，盡管想學習，但無奈書是無論如何都看不下了，課堂上每個人都在認真做著筆記，無暇顧及，也只有我會發呆荒睡，睡到手腳麻了，睡到老師點名，睡到下課，睡到放學。在教室睡覺，內心是很不安的，不僅是因為怕被老師看到，更怕是看到所有人都在學習，只有你在荒廢時間，有一種被所有人拋下的感覺，很難受。于是乎，跑回宿舍睡覺，跑回家睡覺，這種事發生的頻率越來越高，別人看起來覺得很瀟灑，實際上自己內心已經荒廢得不成樣了。就像前些天欣欣說，我覺得你都要完了，我那時候也覺得我自己差不多要完了，真的。
就這樣，拖著，熬著，終于離高考的腳步近了許多，倒計時從三位數，兩位數，再到一位數。廣播站的廣播日復一日地播著，某某學長，某某學姐，巴拉巴拉，末了一定是一句，高考加油。我一直覺得加油這個東西有點諷刺,尤其是在高三這場馬拉松前面，加油這種東西誰都會說，而且不需要任何代價，效果如同吹過樹梢的微風,為何大家就不能安安靜靜偷偷摸摸買一點蛋糕香腸水果零食塞給你想加油的學姐學長呢，這樣多好。非要惟恐天下不亂地替人加油，很是不好。而當廣播站開始響起那些代表著離別的歌曲時，畢業季也就真正的如期而至了。畢業季，畢業祭。操場上的班服，有氣無力的口號，如同暮暮終年的老人，圍著操場一圈一圈，以天為單位，挪動著為數不多的高三時光。拍畢業照，離別照的人越來越多，大多數班級都會有屬于自己的離別節目，我們也不例外。很難想象幾個男生偷偷瞞著一個班的女生，表面上說著要什么節目啊，隨便買點糖就好了，暗地里買零食的買零食，買水果的買水果，商量著如何跟賣西瓜的老板將35個西瓜砍到最便宜的價格，想著一個班級六十多個人每兩個人一個西瓜捧著吃的場景笑出聲，一想到在學校的轟動情況，心里甜得簡直可以做出拔絲蘋果了。原本說著，不矯情，不流淚，不知誰先忍不住，聲淚俱下的效果在封閉的空間加上離別的氣氛，殺傷力總是無比巨大的，每個人的心情總是被離別傷感籠罩得烏云密布，表面上笑著鬧著，心里卻已經無聲地下了一場雨。記憶中，從初二開始，淚腺似乎除了夜里揉著干澀的眼睛打著哈欠才會擠出幾滴眼淚，就連親人離世的生離死別，盡管內心難受得喘不過氣感覺下一秒就要窒息，但眼睛仍舊干澀得如同撒哈拉沙漠流不出半滴淚水，也許是心臟通往眼睛的線路被某些東西阻隔了吧。但在高三，有兩次是真的差點流出眼淚，這次班級節目是一次，跟澤延唱一首七友唱到難受得不行，最后一晚晚自習給某人單獨唱歌是另一次，有些難受總是在離別時愈發傷感，愈演愈烈。劉煜在最后說，在這個離別之際，我想和班里的人都擁抱一下，難道高中三年，就要離別了，連抱都沒抱過嗎，你們不后悔嗎，聲嘶力竭，感人肺腑。事實上，我知道一定會有人說抱一下，但從沒想過這個人會是劉煜，從沒！想過！會是！劉煜！記得后會無期里面有一句話，每一次告別，最好用力一點，多說一句，可能就是最后一句，多看一眼，可能就是最后一眼。擁抱的時候，我是真的很用力，那些人，那些事，舍不得。記得以前酒業廣告有一句話，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去你媽的有舍才有得，老子得到的從來都不如我舍不得的，你還給我我舍不得的。抱著一條長袖，跌跌撞撞，拿著暢浩的筆從三樓跑到五樓，從十一班跑到一班，找著那些舍不得的人逐個簽名，C202，C109，E202，高一二班，志愿者，文學社，以及，我的大十一，胸口不給簽，胸口不給簽，而在胸口簽上的那一刻，一切就都美滿了，是真的美滿，不留遺憾，收獲頗豐,名字是最短的咒語。最后一晚晚自習，思敏拿來一張紙，讓寫離別贈言的，很用心地寫滿了，很用心地編寫了自己覺得很美好的文字，字也是寫得端端正正，真的，后來在寫高考作文時，我回過頭還在想，要是字也能像那晚寫給思敏的那么好看就好了。和淑芬唱了一個晚上的歌，從懷舊唱到離別，各種各種，以及后來加入了劉煜的合唱，難聽得不像話，也不像歌，但就是沉醉于其中。晚自修，有人認真做著最后的復習，有人說著話，有人在拍照，有人在唱歌，也有人邊唱歌邊注意著別人。
高考放下筆的一刻，有人說，沒有劍士收刀入鞘的榮譽，只有棺材合蓋的絕望，回宿舍收拾東西，打電話讓啊彪捎我一段，跟宿舍的人告別,一切都有條不紊，一切都秩序井然，高中三年的東西，課本不要，其他的也所剩無幾，有志愿者在校門口幫人拿東西送水，我自己一個人帶著一大堆東西跟幾個人打完招呼后便拐入小路。聽到有人說，有緣再聚，聽到有人說，明日再見。明日再見,而明日，明日又隔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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