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春夜,極美,清風明月,蟲鳴陣陣。我愕然,當時在小山村,所住的樓房雖外觀較為現代化,卻并沒有衛生間,如廁需要穿過一條馬路,再沿小道走到田地中間的一個茅房,我不記得有無月亮星星,只記得夜很黑,手電筒的光昏暗,周圍的一切都是那么可怕。在那夜路上,我腦海里不會想起任何一首詩,只會想起《宋定伯捉鬼》和《聊齋》。
那約莫是2007年的春天,清明后谷雨前,大三下學期了,要組織生產實習,我們是有三個實習點,祁門縣、武義縣、含山縣,班上的同學分成三組,由組長抽簽決定去哪個點,大家都希望能去遠一點,可是我們的組長一抽就抽到了距離最近的含山,同組的人都抱怨他手氣不好。雖然有點遺憾,我還是比較開心的收拾行李了,畢竟天天在學校上課,對出去實習感覺還比較新鮮。聽說要住在農戶家里,而且交通特別不便,我們把生活用品全都帶齊了,包括被子盆子開水瓶飯缸漱口杯……后來就每個人帶著一個碩大且極重的行李包上了大巴車。
到達后的提二天就開始了茶人的生活,我們分成兩班,白班從八九點做到下午三四點,晚班從下午三四點做到晚上九十點。班次也是輪流的,比如今天做了白班,明天就做晚班。遇到下雨天,采茶女不采茶,我們就可以休息了。茶廠所制茶名為“XX翠眉”,制法和龍井類似,極品茶為單芽,特級茶為一芽一葉初展,一級茶為一芽二葉初展,鮮葉采回后先置通風陰涼處攤放,投入殺青機里殺青,然后手工炒制做形,再用理條機理條,最后烘至足干。成茶外形緊直挺秀微扁,色澤翠綠光潤,白毫顯露,香氣清香高長,滋味鮮醇回甘,湯色淺綠明亮,葉底嫩綠成朵。在炒茶上,我是很有挫敗感的,每天手工炒茶時,茶廠的老師傅跟我們一起炒,大家也會互相看看各自做的茶,有的同學炒的茶顏色外形漂亮,得到老師傅的夸贊,而我卻從未被贊過。在制茶方面,我認為男生更有優勢,就連茶廠的師傅也是男人比女人炒的更好,因為男人的手更大更有力更粗糙。鍋溫八九十度下,要“茶不離手、手不離茶”的連續翻炒,將茶葉牢牢扣在手中,茶條在鍋中要理得直、揮得輕、撒得勻,如果手法或溫度不對,茶葉會迅速變干變黃,如果茶葉黃了就沒救了。
每天我們會安排兩個人幫廚,負責買菜洗菜摘菜劈柴,做飯的是一個很胖的阿姨,鍋是大鐵鍋,灶是柴火灶,我總是覺得阿姨炒茶用的鍋鏟好似一把鐵鍬,魁梧的阿姨掄著鐵鍬在鍋里揮舞,那畫面太美我不敢看!雖然每天是我們的人親自上街去買菜,可是畢竟眾口難調,而且有的同學特摳門,去買菜全是青菜蘿卜,我們幾個女生回宿舍了也是吐槽不已。我那時胃口還是很好的,每頓飯基本都把飯菜吃光光,晚上如果上夜班,還要吃宵夜。宵夜也就是泡面或者炒飯,畢竟那里是偏僻的山區,隔壁小賣部賣的零食主要是辣條和鍋巴,記得有天下了夜班,我自告奮勇的說,我會炒蛋炒飯,然后大家都很期待的看著我,我麻利地敲了個蛋,把蛋殼丟到了鍋里,蛋丟到了垃圾桶,被大家集體鄙視。
輪到休息的時候,也沒有什么娛樂活動,一般就是打麻將,置身于陽光燦爛的客廳,身旁坐著三五知心好友,看著窗外漫無邊際的綠色,淡藍寧靜的地平線,會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打麻將打膩了,就信步出去走走,沿著鄉間小道悠閑地走到茶園,金色的日光從山后穿過薄霧,羞答答地照在沾著露珠的草地上,蝴蝶在花叢中撲撲飛舞,當風起時,小草輕輕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茶樹依山而種,一簇簇茶樹形成了層層疊疊的梯田,天地之間都是這綠的流動,采茶女們穿著各色薄衫,三三五五,用靈巧的雙手溫柔地從茶樹上摘下一片片嫩芽,恰似在撥動著綠色的琴弦。此情此景無需多言,思緒卻如長了透明的翅膀般在澄澈的晴空中盤旋輕飛。
自離開后,我不曾再回過那里,但這段時光于我心中,占據了一個特別的位置,這種簡單而快樂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念過往、不畏將來,只需今朝有酒今朝醉,此后再不曾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