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爺爺是位清瘦的老者,個子矮矮的,頂著黑色的瓜皮布帽,著黑色的面目夾襖和黑色的褲子,是位非常慈祥的老人,也非常疼愛自己的子孫。在我們幾個子孫中,對我疼愛有加。當時的我也非常乖巧,懂事理。爺爺有癆病,聽大人說黃河鯉魚能治好爺爺的病,五六歲的我總是到村四周的坑邊去給爺爺捉鯉魚,但每次捉上來的只是些小魚小蝦。盡管每次總是失望,但我從沒想過放棄。只要有時間我都會到坑塘邊去給爺爺撈魚。當時我們和爺爺奶奶住在一個院子里,只有三間土坯房。老人們住東間,我們住西間,中間的房子公用,就這樣我們和和睦睦地生活了幾年。后來隨著爺爺的離世和弟弟妹妹的出生,這種居住狀況才發生了變化。
當時農村還是實行生產隊,集體勞動,按工分分配勞動成果。有一次,我跟父母一同到地里勞動,大人們爭著用鐮刀割麥。我們幾個小孩便把大人們割下的小麥摞成麥堆。據大人說還給我們算了半個工分呢!我村的小學只是破舊的三間土坯房,據說是牛屋改的,? 土臺子便是課桌。有的同學從家帶個小板凳,而我們家沒有,只好蹲著上課。帶凳子的同學總是帶著凳子走。? ? 一個凳子既要上課時間,更要吃飯時間。我是七歲入的學,有草的時候,放學后還? ? 背著糞箕去割草,然后把草賣給生產隊。有一次我記得非常清楚,我割得草有11斤重,居然賣到1毛1分錢。拿到錢后我高興壞了,但自己沒有舍得買上一塊糖。那個時候,糖塊對我來說就是奢侈品,基本上是一分錢一塊。有時候,一塊糖要咬成幾塊和弟弟妹妹分著吃。第二天上午便把賣草的的錢拿去買了三個本子和一支友愛牌帶橡皮的鉛筆。有時候父母早晨要去勞動,做早飯的任務就落到了我和弟弟身上。大人們從水井里用桶把水打好,我和弟弟便分工協作,我負責弄柴火,做飯,弟弟只負責燒鍋。飯做好后,我便和弟弟一起玩耍。土地實行承包制后,我家五口人,分到十七畝耕地。那時候,村里只有一臺拖拉機,人們大都靠體力進行農業耕作。全村160戶人家,只有五頭牲口。有頭牲口在當時都是件了不起的事情。好在母親有裁縫衣服的手藝。從田間勞動回家后,就給別人做衣服。有時要忙到深夜。當時家里沒有鐘表,只聽公雞叫聲來確定時間。忙到三更天的時間很普遍。常常我醒來時還發現母親點著煤油燈在做衣服。當時做一件衣服只收五角錢。因為母親的勤儉持家,我們家在81年從山東章丘花了360元錢買了頭小毛驢。這幾乎全村轟動,人們紛紛到我家來看牲口,并贊不絕口。當時我和弟弟妹妹也感到十分自豪,主動把給牲口割草、飼喂的活攬了下來,也確實沒有失諾。直到我考上初中。離家去陸集求學時才把飼喂的活交給了弟弟妹妹。但即便如此,一到周末我還是主動地去干。在小學割草期間,我和幾位小伙伴常常跑到離家四公里路的黃河邊上去割草。那里水草豐美,蘆草? ? 時較多,這種草是牲口較愛吃的。草多的地方往往也是鳥的天堂。當時小水雞比較多,它們個子很小,比鵪鶉還要小,但它們除了擅長游泳外,還跑得非常快。有時候我也會和小伙伴一起去追小水雞,和它們一起比賽,可是失敗的總是我們。還有一種小鳥,我們叫它鵝拉。它常常會在夏初時在狼尾巴? ? ? ? ? ? ? ? ? ?
下面做巢。一次雌鳥能產下4-6枚蛋,從發現蛋到孵出幼鳥大概2周的時間。從幼鳥到能飛大概也就這么長時間。有時候我們這個周末發現是蛋,下周來就是幼鳥,等再次去的時候鳥巢就空了。上學的時候思想也往往開了小差,琢磨著小鳥長得多大了,會不會被別人端走,會不會也會飛走……因此對老師突發的提問往往是答非所問,當時也會遭到老師的一通責罵,甚至挨打。那個時候因為黃河往常會發大水,淹沒了秋作物,人們只有一季夏糧作為全年口糧,生活過得也并不寬裕。為了節約,父親常讓我們多吃紅薯,蒸紅薯、煮紅薯甚至炒紅薯絲,只允許我們吃少許的玉米面做的饅頭,吃的我們總是燒心,可能是分泌胃酸過多的緣故吧。有時候父親也會外出做生意,回來偶爾捎來些東西如板栗? ? ? ? 等。那時我們簡直比過年還高興。記得有一次回來竟給我們帶來一本彩色小人書《驕傲的小毛貓》,并不厭其煩地把這個故事講給我和弟弟妹妹聽。雖然過去近30年了,我的印象卻依然那么深。我現在也能原原本本地把故事講給我的孩子聽。還有一次,我記得是冬天的晚上,母親和我們在煤油燈下,圍在磚砌火爐周圍說著話等待著吃飯。父親從外地回來了,推門而入,嚷著:“孩子們,快來看看這是啥!”從干? ? 的大提包里拿出一個圓瓶狀的東西。我和弟弟妹妹急忙沖上去,搶起來都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東西。不料,父親便舉得高高的,快步拿到油燈下,便逐字讀給我們:“豬肉罐頭”。當時用菜刀把罐頭切開,里面大概有十幾塊豬肉。父親讓母親那出碗,倒出一大半先給爺爺奶奶送去,而我們每人只分得一塊肉。那是我記憶中第一次吃上肉,誰也不舍得吃,生怕這么好的美食會被過快地吃掉,只是用牙尖輕輕地咬下點咀嚼著、品嘗著……而父親母親分得的一塊肉則給了弟弟和妹妹。頓時小屋里充滿了歡笑和溫馨。
? ? ? ? 那時候,全村沒有一臺電視機,只有幾臺收音機,而我們家什么也沒有。于是中午放學后便迫不及待地跑到鄰居家去聽評書,有劉蘭芳講的《楊家將》、《岳飛傳》、《呼楊》等,單田芳講的《隋唐演義》他們的精彩播講把我們帶到了一個充滿幻想的世界:如果能有楊家的槍該多好,如果能有秦瓊的锏多好……夜里和小伙伴常常做游戲,如捉迷藏、貓捉老鼠、老鷹捉小雞,但也不會忘記聽電鍋聲(演電影時用發電機發出的聲音),夜一旦不那么喧囂,就能聽得見。聽見后便和小伙伴們循聲一路跑著去看電影,幾里甚至十幾里的村莊都去過。大人們經常囑咐大孩子必須帶著所有的小孩子回來。不過無論大人們怎么安排,也有迷路和掉隊的時候。有一次,我們五個去前石胡同看電影《大鬧天宮》,回來時卻弄丟了一個小伙伴。大人們便起床去找,黎明時才在現場的柴堆里找到了熟睡的他,當然免不了被大人一頓責罵。如果電影在附近村演出,便會在次日凌晨早起到放映處在地上尋找被剪掉的膠片,將它們小心地夾在書本里。下課后會時不時地拿出來看看,想想電影里的故事情節。
父親學過二洪拳,后來才知道是少林小洪拳。晚上,大人們便會去打場練習。沒有月光的時候,便會掛起幾盞馬蹄燈,有時也會指導我們練練基本動作。普通的練習是讓人看的,但打亂場和跨功夫時是禁止別人學的。我的理解打亂場就是相當于現在所說的散打,除了關鍵部位外,可以用招式把對手打敗。而跨功夫就是練氣息,練意志,練極限。有時候即使年輕力壯的小伙子下場來也累得連路也走不成。經過幾個月的艱苦練習,就會擇日在麥場里敲鑼打鼓地進行匯報演出,當然也吸引了很多人。壓軸的往往是氣功表演,有手開磚,頭開磚、開石頭,也有肚子上開石頭的。而我最喜歡的是梅花拳派里的醉拳表演,腳步踉蹌卻有章法,聲東擊西,指南打北,完全沒有什么規律,讓人防不勝防。
在初秋,黃豆和花生將要成熟的時候,大人們也會安排我們放學后到地里去看莊稼,主要是怕人偷。我們幾個小伙伴便會從家中偷上一盒火柴到地頭找點干柴草或干豆葉之類的生? ? 火。導火燒旺后,便把從地里采摘下的黃豆角、花生、玉米之類的東西放在火里燒,邊燒邊攪動。不一會兒就把火弄滅,開始用小棍子撥東西。由于燒的不均勻,有的生些,有的已經燒焦了。不管生熟,我們便? ? ? 會搶著吃,弄得手、臉、嘴黑黑的。吃完后才開始取笑別人。濃濃的煙味伴隨著朗朗的美聲就會傳的很遠很遠。最好吃的就是燒螞蚱。秋天的螞蚱形體較大,營養也十分豐富。我們會捉上一些螞蚱,然后放在生好的火里燒,直到燒得通體焦黃,就可以食用了。有仔細的會把螞蚱的腹部掐掉,因為腹部有螞蚱的消化系統有糞便。當然也有不少小伙伴吧整個燒好的螞蚱一口吞下。對花生、黃豆角、紅薯、玉米,還有一種做法叫燜,就是先從地上挖一個灶臺的形狀,然后在灶臺內生上火,燒上大概10分鐘左右。灶臺及周圍的土都被燒的非常熱了,甚至沙土已經沸騰了。趕快把花生、紅薯等放入灶臺,之后用周圍的熱土掩蓋,還要踩實。大概等上半個小時就可以扒開食用了。這種方法做出來的東西不會被燒焦。
在讀小學五年級的時候,除了割草、喂牲口、做飯外,我在放學后或者周末便會到田地里拔草、摘綠豆、摘棉花、打藥,特別是打藥,盡管只背上半桶水,也累地直不起腰來走,一路踉踉蹌蹌,但我會一直咬著牙堅持把藥打完,孱弱的肩膀被勒得腫的很高,幾天都退不去。那年家里種了十余畝綠豆,種的一半是毛綠,一半是明綠。毛綠的豆粒沒有光澤,個頭要比明綠大些,而明綠則小些,豆體顯得很光滑也有光澤。如果采摘不及時,綠豆角就會自己炸開,把豆粒落在地上收都沒法收。于是早晨天不亮就起床去采摘。中午和早晨在地頭吃個饅頭、咸菜,喝點水就算吃飯了。只有晚上才能在家里吃晚飯。可是很多時候母親做飯的時候我就睡著了。父母把我叫醒后,我也只是草草地吃上幾口飯便又睡了,累得實在支撐不住。在場里干活也是經常的事情。有時候我會趕毛驢壓場,也會幫助大人拾掇場,揚場等。盡管在農活上我不是行家里手,但是我也基本上都會做。秋后冬閑的時候,往地里拉糞,往家里拉土,便成了常做的事情,一般都是父親和我倆人勞動。我們一起裝車卸車,由我坐在車頭上揚鞭趕著牲口。當時有點放不下面子,總認為自己趕毛驢車丟面子,但也硬著頭皮干下去。
直到85年考上陸集中學后,便不得不離家求學,又開始另一種生活。人總是慢慢長大的,也總是在克服人生一個又一個困難中成長、成熟、成功的。不管面對的困難多大,心中要始終充滿陽光,只有這樣才不迷失前進的方向,工作如此,做事如此,生活也是如此。
(我爸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