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第二十六回?
? ? ? 風起云涌? ? ? 刀劍無語
公元前237年,秦王嬴政終于罷黜了呂不韋,並下昭命其遷往巴蜀。
呂不韋自知與嬴政的關係無法再挽回,朝中欲置他於死地而後快者亦大有人在,逐黯然飲鳩自盡。
嬴政自此掃除了所有內憂,并重用李斯,王綰等人,對六國開始了謀劃吞并的戰爭。
三年後,楚國,汨羅江。
艷陽高照,江水依然滔滔,兩岸草長了,隨著風搖擺。
岸邊,一壇酒,兩個人,兩個痛苦的人。
一個是荊軻,不修邊幅的亂發之下,是三年漂泊,流放的歲月,想醉卻醉不了,想忘卻不能的滄桑。
一個是耿列,為報荊軻殺兄之仇,多方打探,得知荊軻每一年必來汨羅江祭奠,于是苦候數月,終于候著了荊軻。
一壇酒將要飲盡,耿列望著昔日英氣風發的荊軻,今日卻披頭散發,不禁感嘆道:「荊軻,一別三年,不想今日再見,竟是這般無奈...」
荊軻淡然道:「耿兄苦候多時,是為了耿雄而來吧?」
耿列痛苦道:「我兄長多行不義,然而極為孝順老母親,你殺了他,可知老母親肝腸寸斷啊......臨終仍然不忘囑咐我為他復仇。」
荊軻點頭道:「荊軻明白,那年忘憂谷一戰,荊軻確實殺了耿雄...而此處,月家兄弟也確實死在我手里。」
耿列提起酒壇道:「從前已矣,你我交情,今日猶如此壇!」 猛地一摔,酒壇登時裂成碎片。
荊軻望著一地碎片,自言自語道:「該死的死了,不該死的也死了......荊軻,該不該死?」
耿列緩緩解下腰間大刀,沉聲道:「荊軻,亮劍吧!」 說罷手一抖,厚重的刀刃發出嗡嗡聲響。
荊軻雙手一攤,大笑道:「荊軻無劍可亮,亦不愿再使劍。」
耿列大喝道:「荊軻!你這般茍活于世,與死何異!我這把刀可不曾砍活死人!」
荊軻背負雙手,閉上雙目道:「耿兄,荊軻早已不在乎生死,你就了了你老母親的遺愿吧。」
耿列大吼一聲,手中大刀朝荊軻猛劈而去,荊軻依然一動不動。
大刀距離荊軻面門不足一寸驟然停住,耿列長嘆道:「荊軻!難道你真的愿意這么窩囊死去嗎!」
荊軻睜開雙眼,望著大刀,淡然一笑道:「耿兄何必這般婆媽,砍便砍了,不過一死,又有何分別?」
耿列放下大刀,猛地一拳擊在一荊軻胸口,斥道:「男子漢大丈夫,當放則放!豈能這般渾噩度日?」
荊軻讓耿列一拳擊中,連退數步卻狂笑道:「哈哈!耿兄,你何嘗不也糾結于該殺與不殺之間?」
耿列一時頹然,望著滔滔江水道:「是啊......可母命難違,荊軻,今日你何不與我痛快一戰!」
荊軻搖頭道:「戰了又如何?我今生已不愿再與劍為伍了。」
嗖的一聲,一枝箭直插兩人之間,只見一隊楚軍浩浩蕩蕩向荊軻與耿列靠攏。
耿列一眼望去,軍旗飄揚之下,人頭攢動,兵刃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亮。
領頭的將軍大喝道:「爾等何人!莫是秦國細作?」
耿列沒好氣道:「將軍說笑了,我等乃魏國人,不過在此欣賞江水,並非秦國細作。」
那將軍哼道:「來呀,收下這矮胖子的兵器,將此二人押回大營查清再說!」
「諾!」 兩名士兵大聲應道,一前一後走來,前頭的士兵毫不客氣道:「矮子!刀拿來!」
耿列大刀虛晃,怒道:「就憑你!」
那士兵卻受驚往後一退,與身後士兵一併撞跌在地,嘴上卻大嚷道:「賊人抗命!要殺人吶!」
那將軍見耿列兇悍,大怒道:「大膽!都給我殺了!」 時值戰亂四起,那將軍早已不將人命當一回事,也省卻了提問的麻煩。
耿列已無暇多想,兩名士兵提起長矛便直戳而來。
耿列大刀一揮,長矛當即斷成兩截,其余士兵一聲呼喊,數十枝長矛齊戳,耿列縱身一躍,越過眾士兵落在那將軍面前。
不想那戰馬受驚,揚蹄嘶鳴之際,那將軍一時沒防備竟摔落馬背。
那將軍不禁惱羞成怒,抽出佩劍刷的一聲刺向耿列,其余士兵亦迅速圍上撲殺。
荊軻只見眼前人影晃動,寒光閃爍之間,數枝長矛不由分說齊戳而來。
荊軻本能往後連連退避,撲通一聲已跌落汨羅江,眾士兵依然舉起長矛往江里亂戳一通。
耿列情急之下,手起刀落,慘叫之聲此起彼落,耿列舞動著大刀,如一陣旋風過境,瞬間已沖至江邊,只見江水泛紅,卻不見荊軻蹤影。
耿列一聲嘶吼,不待長矛戳來,早將江邊一眾士兵砍倒。
那將軍驚怒大喊:「放箭!」 一時箭矢如雨,耿列避無可避,手中大刀狂舞成圈,無數箭矢紛紛彈飛散落一地,然而耿列依然身中數箭。
耿列已顧不得箭傷,待箭雨停下,急忙躍下江水大喊:「荊軻!荊軻!」 江水奔流不息,卻那里還有荊軻身影?
焦慮不安的耿列,一股怒火升起,一躍而起朝那將軍飛撲而起,大喝道:「渾人!吃我一刀!」
那將軍見耿列身中數箭卻依然勇猛,不由大駭喊道:「快!放箭!」
眾士兵慌忙拉弓便射,一時間漫天箭矢落下,耿列大刀狂舞,終究擋不住密密麻麻的箭雨。
耿列喘著大氣往身上一瞧,一時也不曉得中了多少箭,只覺渾身如火灼燒一般。
那將軍見耿列動作遲緩,大喜道:「賊人挺不住了,大伙快上!」 霎時七,八枝長矛戳向耿列。
耿列忍著劇痛,大刀將長矛左右一撥,趁空隙一閃而入,那幾名士兵尚未看清已遭耿列大刀砍倒。
隨著嗖嗖幾聲,幾枝箭矢又射入耿列體內,耿列一聲狂吼,噴出一囗鮮血,以刀拄著地面支撐身軀,眼前景象已逐漸模糊不清。
那將軍手一揮,數名士兵手握長矛,硬著頭皮往耿列沖去。
突然一聲長嘯響起,那將軍與眾士兵愕然望去,卻是荊軻自汨羅江躍上河岸。
耿列大笑道:「荊兄!咳~咳~早該曉得,你不是短命的面像~咳~」 說罷又連連吐血。
那將軍大喝道:「殺!」 一聲令下,眾士兵吶喊著沖向荊軻。
荊軻一身濕漉漉淌著水,手中卻握著一柄劍,劍如輕羽,沉江三載,依然寒光閃現。
當荊軻沉入江底,也許冥冥之中已有注定,當年扔入汨羅江的清羽劍恰好筆直插入一塊巖石之中。
荊軻突然省悟,生逢亂世,生命猶如草芥,然而卻不是此時,如此這般死去。
荊軻眼見耿列身中數箭,長矛又朝他戳去,急忙一躍而起,雙足落在戳來的長矛之上一蹬,凌空越過眾士兵,瞬間落在耿列面前,清羽劍一挑一削,長矛紛紛斷成兩截。
一眾士兵見荊軻目光凌厲,手中利劍泛著寒光,不禁心生怯意往后退去。
那將軍大怒道:「怕他作甚!放箭!」 荊軻擋在耿列身前,將清羽劍舞得密不透風,箭矢射來只聽得叮當之聲不絕于耳,荊軻卻亳發無損。
待箭矢停下,荊軻一聲呼嘯,幾個起落已沖到那將軍面前,那將軍慌得提劍便刺,荊軻冷笑一聲閃過,左手一探即扣住其手腕,隨著長劍落下,荊軻已迅速立于那將軍身後,清羽劍則架在脖子上喝道:「若想活命,讓你的士兵退下!」
那將軍哆嗦著顫聲道:「壯士饒命!」 眾士兵登時不敢輕舉妄動,只聽得那將軍斥道:「爾等速速退下~壯士,小心你的劍~」
荊軻回首望向耿列道:「耿兄!你傷勢如何?」
耿列搖頭道:「荊軻...你快走,我不行了,只可惜...至死未能與你一戰...」
荊軻一聲口哨,疾風自樹林急奔而至,那將軍直冒冷汗道:「壯士只管離去,我等絕不追趕便是~」
荊軻斥道:「你若敢攔阻,我定叫你身首異處!」 說罷一腳踹開那將軍,躍上馬背向耿列奔去。
耿列喘著大氣道:「荊軻,你走吧!這里...咳...挺適合我的...」
荊軻匆忙下馬扶起耿列道:「別說了,你我還未一戰,我豈能...」 耿列突然掙扎將荊軻一把推開,噗的一聲傳來,只見一枝長矛自耿列前胸貫穿而入。
耿列一口鮮血噴出,大喊道:「走!」 至死依然雙目圓睜。
荊軻怒極回身一望,那將軍正倉惶往楚軍方向逃去,一邊大喊:「快,放箭!」
荊軻飛身上馬大喝一聲駕,疾風邁開馬蹄如狂風般往前沖去,箭雨未至,荊軻已沖到那將軍身後一劍揮過。
遠處的士兵見將軍身首異處,大驚之下急忙往后方撒退。荊軻勒馬仰天怒吼,一腔沖天怒氣讓眾士兵更是惶恐奔逃。
荊軻跪倒在耿列的尸首前,愴然道:「耿兄,是荊軻累了你...」 一聲長嘆之後,荊軻將耿列葬於月氏兄弟墳邊,再三跪拜。
往事歷歷在目,荊軻又是一陣傷感,不禁想起了榆次英雄莊,心念道:「三年了,不曉得蓋聶老前輩可好?還有無雙姐姐,魯勾踐...」
荊軻突然憶起逍遙子臨終之時,自己曾立誓不辜負爺爺訓誨,以俠義行天下,不由驚出一身冷汗。
「荊軻啊!荊軻!三年了,渾渾噩噩的日子,怎么忘了爺爺的教訓?爺爺九泉之下,恐怕對他的慶兒失望了...」 荊軻望著遠方,暗下決心,不可繼續茍且度日。
隨著疾風揚蹄奔去,荊軻的江湖,不再是一壇酒醉,更是多情的天下。
數月之後,秋風蕭瑟。
燕國,易水之濱,晨露未散盡,河面迷漫著薄霧,岸邊盡是白茫茫的蘆花。
一陣踏踏的馬蹄聲傳來,臨近易水之際,來人仿佛讓眼前蕭瑟悲涼的美景所吸引,一聲呼喝,那馬蹄聲戛然而止。
自馬背躍下者正是荊軻,只見晨光照在蘆花叢中,露珠反射成一片金光燦爛,與河面閃爍的水光互相輝映。
荊軻雙足踩在易水岸邊,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親切感覺,不期然又想起了月兒。
荊軻苦笑搖了搖頭,望向一塊豎在道旁的石碑,刻著易水二字。荊軻望著一片白茫茫的蘆花,喃喃自語道:「易水...易水...好名字!」
一陣風拂來,空中點點蘆花宛若下起了雪一般,荊軻正陶醉眼前美景,風中隱約聽見悠悠擊筑之音。
筑聲自低音漸進高亢,似有雄心壯志,卻又夾雜凄婉無奈,荊軻聽著不禁思潮澎湃起伏。
秋風吹動蘆葦如波濤,而筑音又轉入悲涼孤獨之境,荊軻一時感觸良多,不由自主唱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來兮~不思還~」
那人聽得荊軻唱和,筑音倏然多了一股喜悅之情。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