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些睡眠不足，今天晚上下班的時候，不小心在公交車上睡著了，于是坐過了一個站。最近才搬來這郊區地帶，還不熟悉環境，聽到報站的時候，我還在苦惱要怎么找尋返回的公交站臺。匆忙下車后發現公交站臺后面就是一個菜市場的入口，旁邊有兩個水果攤，攤子上黃橙橙的芒果和紅彤彤的草莓，分外誘人，于是拐進去看了一下。眼前所見的菜市場和記憶中的家鄉鎮上的菜市場似乎來了一次跨越時空的交集，有些恍然，若不是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深圳，還以為自己穿越了呢。又或者是菜市場這種地方，形象氣場差不多，區別只在于大小。

這個菜市場的格局和我老家鎮上的菜市場格局基本一致，四周都是門臉房，中間是各式攤檔，唯一的區別是這里沒有沿街擺賣的地攤，全部都是固定攤檔的個體戶。菜市場的味道一樣是復雜的，和記憶中的味道別無二致，水果攤之后是蔬菜攤，因為是傍晚時分了，各個攤位的蔬菜都蔫了，看不出新鮮的模樣。一位西裝革履的外國小哥，手里拎著一袋子西紅柿和生菜，嚯，原來外國帥哥也這么接地氣兒，看來逛菜市場不是大爺大媽的專利。

再往里走，是家禽區，買家挑剔著肉的部位，賣家熟練的按要求切好塊，每個攤位剁砧板的聲音此起彼伏，熱熱鬧鬧的。燒臘檔里的烤鴨、燒鵝什么的，在燈光映襯下，色澤油亮，垂涎的人們擠在攤檔前：“我要一只鴨腿”“給我切燒鵝，要上莊”，攤主手起刀落，熟練斬切裝盒。肉丸檔口的魚丸和牛肉丸，都是現做現煮的，一顆顆浮在盆里，看著很是過癮。四周的店鋪，也按東南西北的方向分區，東邊那一排多是賣日雜用品，鍋碗瓢盆，笤帚拖把一類；南邊的店鋪是油米雜糧，各色調味品；西邊的一排是熟食區，什么鹵肉、燒雞一類，還有各色涼拌菜；北邊則是幾家快餐店，招牌不醒目，但門口支了口炒鍋，主廚在熟練掂鍋翻炒，香氣四溢。路過眼前的一切，腦海里浮現出一句話，在這樣的環境里感受的，大概就是所謂的人間煙火的氣息。

小時候很愛去菜市場，那里是鎮上最熱鬧的地方，尤其是遇上趕集日的時候，車水馬龍，人山人海的，有很多新鮮玩意兒，可以開心地逛個大半天。在菜市場主入口的兩邊，一定是水果攤，幾張木制長條凳攤上兩塊木板，蘋果、香蕉、菠蘿等各色水果被裝在框子，整整齊齊擺在木板上展示，木板旁邊掛一把塑料袋，再放上一個公平秤，這就算是開攤了。市場的格局也是四四方方的，周圍一圈都是蓋好的門臉房，多是雜貨鋪，賣日用雜貨，勞保用品，或是副食品店和快餐店一類的，判斷店鋪的類別，只能看門口堆放的物品，招牌幾乎是沒有的。顧客都是鄉里鄉親，年歲久了，大家熟絡得很，誰家店鋪賣什么，在哪個位置，基本上閉著眼睛都不會走錯。

中間左右各有三排檔口，豬肉檔是最多的，左邊一整排都是豬肉檔口，一走進去，兩邊檔口的攤主立馬熱情招呼著：“今天來點啥肉，今天五花肉最好。”“我家的筒骨最新鮮，煲湯最好了。”都是熟人，通常的做法是，一天換一家買，雨露均沾，那就誰也不得罪了。右邊禽類檔口日常只有零星一兩家經營，燒臘檔口則是最不穩定的，三天兩頭沒人，嘴饞的時候找不到燒臘檔，最是郁悶。第二排還有兩三家魚檔，魚檔旁邊還有個兩個豆腐攤，一個賣嫩豆腐，一個賣老豆腐，雖然都是豆腐，但是不搶生意，和和睦睦的，有時還會相互照看著。

賣青菜的大嫂阿婆們是租不起固定攤檔的，都是在沿街的位置鋪兩個蛇皮袋，清早從田里采摘的青菜，都是一把一把用稻草捆好的，一水兒的新鮮翠綠，有時捎帶著賣一點房前屋后栽種的時令水果，春天有枇杷，夏天有桃李，那滋味可是極好的。在我們當地還有一個特色的豆腐攤，一般是一個上了點兒年紀的老頭守著，一個竹編的籮筐，里頭放了炭盆，籮筐面上架了一個鐵網，把切成四四方方的豆腐塊放在上面烤。老頭兒特別熟練把控著火候，一邊烤著一邊用一個布團子給豆腐染色。布團子里面裝著的是一種中草藥，滲出的汁液可以把豆腐染成金黃，烤出來的黃豆腐清香爽滑，在別的地方是吃不到這樣的美味的。

要是遇到趕集日，市場里的檔口每一排都是滿滿當當的，多出來的那些，大都是外地的職業攤販，他們熟悉周邊市縣的趕集日排期，每天開著車各地輪換著市場去擺攤，或是賣蔬菜種子，或是賣衣服鞋子，還有家禽幼苗一類的。這些流動攤販有時候也會帶來一些新鮮玩意兒，比如說多功能切菜器，擺個攤子，把蘿卜青瓜切成各式花式；還有豆漿機，粉碎機一類的，現場演示研磨蒸煮，還能試吃，通常這些演示性的攤位都是里三層外三層的，看熱鬧的居多。另外還有一些，兩元一件/五元三件的日雜用品小攤位，也是人頭攢動的，因為價格實惠，又是家家戶戶必備的消耗品，這一類攤販的成交率還是頗高的。

自從上大學離家之后，我就再沒有逛過鎮上的菜市場，只能在每次回家的路上經過時，特別多看兩眼。十幾年過去，市場的模樣還是沒變，正門入口還是那兩家水果攤，周邊的雜貨鋪依舊沒有招牌。

在消費環境和消費結構改變巨大的今天，各類大小的精品超市越來越多，外賣、快遞、各種到家服務越做越好，很多城市里生活的人都快忘了菜市場是什么樣子。作家汪曾祺曾在《食道舊尋》中寫道：“我是很愛逛菜市場的。到了一個新地方，有人愛逛百貨公司，有人愛逛書店，我寧可去逛逛菜市。看看生雞活鴨、鮮魚水菜、碧綠的黃瓜、通紅的辣椒，熱熱鬧鬧、挨挨擠擠，讓人感到一種生之樂趣。”菜市場里的煙火氣息，最能撫慰身在他鄉的游子，不論來自南北西東，菜市場里總能有來自家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