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夜色迷人到讓人眼花繚亂,還以為是霓虹燈的閃爍,原來是已經開始產生疲累了。終于把事情辦妥了,漫步在大街上,瞅著趕緊回家洗洗就睡。
路邊一家書店吸引了我,一看原來是廣州小有名氣的24小時不打烊書店“1200bookshop”,也罷,號稱曾經走遍廣州書店的我,眼瞧著一家從未步入過的文藝書屋,結果則是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當然,這里既沒有唐寧書店的小而精,也沒有太古匯方所的濃厚藝術氣息,取而代之的則是散發著書香的文藝小棧,墻上的留名榜,掛飾,以及調制咖啡臺,都被標注上了大寫的“文藝范”。于是,我走到了咖啡臺,望著某美女姐姐。
“您好,請問貴店有什么好喝的?”
美女姐姐果然就是美女姐姐,笑起來連小酒窩都是那么迷人,“請問先生您是想喝茶還是喝咖啡?”
“這兒有什么茶呢?”說著也一邊往美女姐姐背后的黑板瞧去,還沒等她給我介紹,便立刻開了口,“給我來一壺蜜蘭香單叢吧”。
之后,我開始四處搜羅著座位,眼看好的舒服的都被各大文藝帥鍋妹紙霸了去,只好靜靜地窩在了堆滿看似玩偶的文藝飾品旁邊,翻看著書架上的歷史類書籍。
沒多久,撲鼻的茶香告知我美女姐姐送茶來了,結果我很禮貌地道了一聲謝,回了一個笑容。疲憊的身子讓我不得不蜷縮在軟椅上,與其說是來參觀書店的,還不如說是來找位置蹭睡的,于是我掂量著睡覺時間以及計劃睡醒后來品嘗那一壺單叢。
還沒等我醞釀睡意時,一個身穿格子衫的小男孩在我旁邊坐了下來,玩弄著那些看似玩偶的藝術品,這也引起了我的注意。
“小朋友,你喜歡這些東西嗎?你要小心哦”,我試著開口與他交流,希望可以給他個提醒,畢竟這些藝術品價格也不菲。
“叔叔,你知道這是什么嗎?”小男孩一邊拿起一個石頭杯一邊望著我問。
“這是用石頭雕刻出來的杯子,用來喝水的。還有哦,你叫我哥哥就好啦”,事實上我是很不喜歡被人喊叔叔的,即使這兩年開始已經有不少人冒險在我面前這么喊過了,即使我長得很著急,但我也在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像個有活力的小伙子。
小男孩似乎很害怕我,眼神里充滿了排斥。為了讓他解除戒備之心,我主動地開口邀請他喝茶,“你喜歡喝茶嗎?這是單叢哦,很香的”,說完倒了一杯并向他遞過去。
忽然間,他開始隨意和放松起來,接過杯子一口喝了下去,還向我再討一杯。這讓我很驚訝,小小年紀就那么會喝茶。
“小朋友,你今年讀幾年級啊?”
“四年級。”小男孩放下手上的藝術品,端起了茶杯喝茶,似乎開始信任我了。
“你很喜歡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嗎?”我指著一旁的藝術品說道。
“是啊,就是因為奇奇怪怪,就想看看是什么來著。”
“小朋友,你在哪里讀書啊?”
“我們家在汕頭,我在那邊讀書”,這話一出讓我內心不覺一顫,心想還遇上一位兒童老鄉了,于是乎,開始更加興致地與他開聊。
“你喜歡讀書嗎?”
“不喜歡。”小男孩一臉茫然。
“為什么不喜歡?”
“就是不喜歡,每次都會挨老師批評,最討厭老師了。”小男孩開始激動起來。
我急忙地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給他倒了倒茶,“別緊張,老師的嚴格對你的成長是有幫助的,你要能夠去諒解。”
小男孩一口將茶喝了下去,有序地吐詞出來,“我的成績很差,讀書也讀不會,又被老師罵又被爸爸媽媽罵,我恨死讀書了,爸爸媽媽都不疼我了。”
“你為什么這么說你爸爸媽媽啊?”
“每次我表現不好老師就會叫爸爸媽媽過來,然后他們很生氣,罵我甚至還打我,我也哭了”,小男孩說著說著哽咽起來。
“來,乖。別不開心,雖然書讀不會,但也不代表你不會有將來啊。來,說說將來你想做什么?”
小男孩又是一臉茫然,我緊跟上話,“指的是你的夢想是什么?”
小男孩還是一陣沉默,之后繼續玩弄起石頭杯,似乎對我提的問題不以為然,又或者壓根不知道我在說什么,當然我更相信第二個,畢竟他還小,于是我又換了個問法。
“以后你想做什么啊?”
“我想做星馬豪”,小男孩激動地回了話。
又是一陣沉默,只不過這次換成了我,“星馬豪是誰啊?”我一臉疑惑。
“切,沒聽過沖鋒戰神嗎?我可喜歡它了,星馬豪就是它的主人。”
恍然間我才醒悟,原來他口中的“星馬豪”是日本知名動漫《四驅兄弟》的主人公。此刻也勾起了我的回憶,是啊,曾經讀小學的我也是癡迷很久,無奈那時候學習成績太差,在家總不能安心地看電視。想到這里的我,嘴角不覺地微微一笑。
“可是我媽媽不讓我看太多電視。”小男孩忽然提起了話,話音剛落,一臉失落地低下了頭,繼續玩弄著石頭杯。
果真是心有靈犀,我有這么經歷這么想他竟也這么想,難不著還遇上知音了,我對這個小男孩開始愈發有興趣。
“那什么樣的電視節目你媽媽才會讓你看呀?”
“《藍貓淘氣3000問》,也就它了吧。”
“呀,我小時候媽媽也是經常讓我看這個耶”,我第一次在小男孩面前激動起來,畢竟又說到心坎里去了。
小男孩微笑地望著我,第一次感覺到他的笑容竟是如此地天真,多么美的笑容啊,長期以來,日夜忙于工作,很久沒有享受到這么純潔的笑容了,一個天真的微笑似乎透射出空曠的心靈世界,沒有壓力,也沒有憂慮,就這么平平淡淡得那么自然。
或許,在充滿著壓抑和利益的現實社會中,也唯有他們的內心是最純真的了。相反于成年的我們,更應學會如何去給心靈做一次“清潔”。
“以后你都想做星馬豪嗎?”我笑著問道。
“是啊,想像他一樣,有著自己的沖鋒車,然后可以天天參加比賽。”
《四驅兄弟》里的星馬豪是個做事率直,有勇有謀,爭強好勝的人,看來這個小男孩未來更傾向于這樣的角色。起初跟他談夢想,他也一臉茫然,似乎不知道什么是夢想,也不明白自己真正追求的是什么,只想著成為一個像星馬豪一樣的英雄。
這看起來會是一件好事,至少明確了未來自我的定位。但,他連接下來何去何從都不知道,忽然間,這個小男孩未來人生給我的感覺是——迷茫。當然,我也是個好奇之人,難得遇上一個與自己有諸多共鳴的人,即使他還小,與其這么說,還不如說是我對接觸純潔更滿是強烈的欲望。這個世界在我看來,已有太多的忙碌與匆忙,而此刻,一切都被放慢了,內心的寧靜早已勝于書店里的氛圍。
“你身邊有很多好朋友嗎?”我又開始追著問。
“班級里的同學經常下課跟我一起玩游戲,他們算是吧。”
“有多少呢?”
“太多了,我經常跟他們玩成一片。”
從談未來再到當下的友情,我進入了另一個話題,“你喜歡跟他們玩嗎?”
小男孩樂觀地說道:“喜歡啊,我希望以后六年級畢業還可以跟他們繼續玩下去,雖然我成績不好,但我相信他們不會在意的。”
“那你可要好好珍惜他們哦,這可是你現在最珍貴的友情了。”
小男孩再一次露出天真的笑容。談完友情的我習慣進入愛情的話題,但這會我止住了,畢竟跟這個小學生談愛情未免也不太適合。
忽然,桌上的手機振了一下,我習慣性地打開了微信,看看又是誰來呼叫我了。小男孩伸長了脖子,一臉疑惑地靠了過來,“哥哥這是什么呀?”
“這是微信呀,聊天工具,你不知道嗎?”
小男孩呆呆地望著我,遲鈍了會之后搖起了頭。好吧,起初我還想著等會離開前跟他要個微信什么的,看來不用了。
“網絡真差,發都發不出去”,我喃喃自語后放下了手機。
恰好一個服務員走了過來,“您好,請問這里有WIFI嗎?”服務員笑而不語,指了指桌子上的標語,“請把時間還給讀書”。我頓然醒悟,原來這家書店為了讓讀者更用心讀書而把網絡屏蔽了,也難怪信息只能勉強接收而不能勉強發送了。
我又望了望小男孩,只見他繼續玩著石頭杯,興趣十足。忽然一個重要的提示從我腦海里飄過,“對了,小朋友,你怎么在這里啊,你一個人嗎?”我慌張地問道。想想聊了一個多小時,最關鍵的問題竟然沒問。
“爸爸媽媽去附近辦事了,等會來接我。”
“楠啊”,小男孩話音剛落,只聽聞書店門口一陣呼聲。
“我爸爸媽媽來接我了,我要走了哥哥。”說完放下了手中的石頭杯,起身準備往門外奔過去。
我潛意識地迅速拉住了小男孩的手臂,瞬間又不明緣由,緩了會才吐出一句:“你去門口等哥哥一下好嗎?哥哥有個東西要給你看,很重要哦!”
小男孩點了點頭后奔了出去。我迅速收拾好了包袱,走到咖啡臺,掏出錢包不由自主地買下了石頭杯,裝好袋子后迅速走向店門口。
“小朋友”,我向站在門口牽著他爸爸媽媽的手的小朋友喊了句。
忽然間,我停下了腳步,呆呆地望著小朋友與他的爸爸媽媽,雙眼瞬間紅成一片,眼淚一滴滴地往下流,此刻的內心一片哭海。
“哥哥,你怎么啦?”小男孩跑上來問道。“爸爸媽媽,剛這個哥哥在里面跟我一起聊天,聊了很久”。
“沒——沒,我沒事,哥哥只是不舍得你,還有你的……”我眼紅著一陣哽咽。
“謝謝你與我家小楠聊天,現在,我們要走了,時間不早,你也早點回去吧”,小朋友媽媽笑著走上來說道,“來,跟哥哥說再見。”
“哥哥再見!”小男孩笑著向我揮手,另一只手則牽著他媽媽的手。
我急忙走上前,“來,送給你,石頭杯,希望你以后可以像星馬豪那樣勇敢好勝。”
小男孩笑著接過了石頭杯,“謝謝哥哥,我要做星馬豪。”說完一邊揮手笑著望著我,一邊隨他的爸爸媽媽向前方的路走去。
傻傻的我站在原地,望著遠去的他們,熟悉的背影,眼淚再一次流了下來。
我開始明白,小男孩全名叫鄭琛楠,在汕頭讀書,家住汕頭,隨父母來廣州玩,這是一個活潑、天真無憂慮的十三年前的我,還有他身邊的年輕的爸爸與媽媽。曾經純潔的自己,純潔到讓今天的我徹底無法認出,即使一個多小時的聊天,也似乎只是遇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對內心純潔的渴望至極到沒法清醒地明白那個小男孩竟然是自己。
我揉了揉眼睛,清醒地告訴自己,這不是做夢,絕對不是幻覺。
走出店門口的那一刻,內心的聲音呼喊著不舍,不舍得自己,不舍得年輕時的爸爸與媽媽,十幾年來經歷了風風雨雨,如今的他們早已不再年輕,還有那個自己,如今也不再純潔與天真。
“這是時空旅行嗎?”我蹲坐在馬路邊問自己。至少我想起了在讀初中的時候家里確實有一個石頭杯擺設在柜臺上,卻一直沒理會,直到高中畢業后搬家的時候莫名地將它當做廢品賣掉。原來,我真的擁有過那個石頭杯,而不僅僅只是前一分前一秒地剛把它買下,這一切早已注定,當我第一眼遇上那個小時候的自己時,那個杯子就已經屬于我了。
心中突然一片明亮,直到搬家的時候才離開了那個杯子,恰逢高中畢業沒多久,并讀上了大學,來到大學后我的人生才得到轉折,思想慢慢變得更加成熟,而生活也相應地變得忙碌起來。大學,我的一切全然而變,而那個石頭杯,則或許是一個代表,承載了自己八年的天真與純潔,沒有壓力也沒有煩惱,甚至離開的時候也是那么平靜。
此刻的我恨不得時間倒轉,回到一個小時前,回到遇上自己的最初,我想告訴他,接下來的路是怎樣,未來的你并不會迷茫。
我會告訴他,未來的你真的成了星馬豪,那么勇敢與好勝。
我會告訴他,未來的你知道什么是夢想,甚至有了屬于自我的一番定義。
我會告訴他,你在五年級之后就轉學了,很多要好的朋友都失去了聯系,只因離開得太匆忙,以至于來不及留下彼此,直到十年后。
我會告訴他,未來的你不僅有微信,還在微信上做了技術開發,實現了創業夢想。
我會告訴他,即使你今天成績很差,可未來的你卻贏得了很多優秀者的尊重與欣賞,因為你也變得很優秀。
我會告訴他,未來八年不要繼續活在叛逆之中,應該更加理智起來,不再玩物喪志。
有太多的話來不及告訴他,就像曾經的自己讓今天的自己認不出,之間的轉角太突然,以至于來不及去好好地理解與告白。
可是,這些所謂的下一站,所謂的接下來的風景,如果我提前告訴了他,讓他知道接下來去哪兒,這一切,又將會如何。有沒有可能,如果是這樣,那今天就不是今天站在這里的我了,或許又是另一番。
就這樣,離別前向我喊了句“哥哥再見”,沒想到我們真的再見了,就在他喊出這句話的十三年之后,依舊還是在這家文藝氣息十足的書店。
我知道,這就是緣分,注定你我相遇,你遇見未來的你,我遇見過去的我。或許,真的是或許,我沒法告知你下一站你要去哪兒,因為如果沒有現在的你,也無法成全現在的我。
是的,其實一開始的時候你就有了夢想,只是你不知道何謂夢想。你想成為星馬豪,想讓自己像他一樣英勇好勝,這不僅僅是你童年的夢想,也是我今天的夢想,無論走到哪里都希望做最好的自己,做最棒的星馬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