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公的紅樓真乃巨著,每次靜心閱讀總有新的體會,常讀亦常新。到底是歷經繁華到沒落的家族,筆下對俗世繁華有種勘破,跳脫到佛道的體系。于是對真假的刻畫倒別有一番滋味,開篇曹公即交代“真事隱去,假語存焉”。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何為真何為假,這個答案恐怕難以去準確標度。
第一回就借甄士隱夢游太虛幻境,點出了作者對待人生的態度。士隱夢中來到石牌坊,那坊上書著四個大字“太虛幻境”。兩邊又有一副對聯,道是: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真即為假,假也為真,到最后竟也不用糾結何為真假,歸結為空,歸結為了。士隱自有一番隱逸,每日也只舞文弄墨結交文人,大概令其溺于塵世的就是女兒應蓮了。連番經歷了女兒走失,家里失火財產盡失,岳父封肅的冷嘲熱諷,士隱在聽到僧道好了歌之后,竟自己也作解一番,隨即與僧道去了,不知蹤跡。作者用對比的手法,一面是士隱的了悟,一面是雨村求覓升官發財之道,強烈的對比,作者大概更加傾向于士隱的這種于生命之中能夠有所領悟,而不是耽溺于金錢、名利。
紅樓在開篇即設定了人物的命運,無論期間如何曲折轉圜,每個人還是到了屬于自己的點。好像人生的軌跡倒由不得我們去選擇,像是已經固定了。從一個點到另一個點,大抵不僅僅是走一遭罷。寶玉留于塵世本就是為了煉情,所以他處處有情,有情必深。情大概最難割舍,寶玉的歷練也尤為艱辛。他自小混在姊妹中,與丫頭姐妹情感深厚,卻經歷丫頭姊妹離散死亡的悲劇,我想這是多情之人最大的磨練吧!按照曹公筆下,寶玉最后應該是沒有去參加科舉,而是隨了僧道,了了塵緣。不過我喜歡83版紅樓的一幕,寶玉穿著猩紅色的大斗篷,站在白茫茫的雪地,只遠遠跪著向湖邊船里的賈政磕了個頭,便去了。大概會有很多的思考,茫茫雪地皆是空,了卻塵緣即為好。既是為了下凡歷練,大概寶玉就真正是為了來經歷一番。
了悟大抵是要經一番逼仄,最為凄美之處莫過于尤三姐和柳湘蓮的一番緣分。緣起之時往往誰也察覺不了,三姐僅遠遠看湘蓮演了一出戲,緣份就已經種下了。不過,緣分注定只能是一顆不會發芽的種子,等待的命運也只能是腐爛。湘蓮知三姐芳心暗許,也自生情愫,怎料路上流言入耳,湘蓮便決心退了這門親事。待要要回祖傳鴛鴦寶劍,三姐便留了雌劍,只往脖子上一抹,便是“揉碎桃花紅滿地,玉山傾倒再難扶”。深情之人的了悟畢竟會是以心換心以血還血的痛心,湘蓮于極大的悲傷中,抽出雄鋒斷了三千煩惱絲,遂隨了僧道。
大抵緣分就是如此,緣起惜緣,緣滅亦隨緣,倒為正法。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一曲《好了歌》倒是道出了曹公的心聲,好即是了,了即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