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非100%原創,練筆而已。
? ? ? 秋菊已經能認得一些字了,用她的老師周志華的話來說,已經可以算得上是半個“讀書人”了。
? ? ? 趙益藝來前院的次數也漸漸多了。她做飯的時候,趙益藝就來幫她洗菜切菜擇菜。趙益藝也習慣了自己洗自己的衣服,自己打掃屋子。
? ? ? 有一次,秋菊去縣城買東西,到天黑才回來。她吃驚地發現,趙益藝替她煮好了飯在等她。飯雖然糊了一點,菜里加了太多的鹽,可為了表示自己的感激,她含著淚花拼命地吃,把自己的肚子都快撐破了。晚上,趙益藝又搶著去洗碗,最后打破了幾個碟子。
? ? ? 冬天的晚上,無事可做,兩個人就在廳堂里合著燈做針線。屋外呼呼的北風,屋子里火盆燒得正旺。兩個人偶爾相視一笑,靜得連雪片落在窗戶上的聲音都能聽見。秋菊看著窗外越積越厚的雪,呆呆地想,要是她不是啞巴,會說話,那該多好呀。只要趙益藝愿意,她可以陪她一直待到天亮。她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對她說哩。這樣想著,秋菊的心里忽然一動,生出一個大膽的主意來。她跟周老師也學了差不多半年了,自己也能寫出不少字了,為什么不試著把要說的話寫在紙上,與她談談?要是自己寫得不對,趙益藝也能幫她改正。這樣,又可以學得更快一點。她偷偷地看了趙益藝一眼,臉憋得通紅。趙益藝察覺到她臉紅了,就抬起頭來看她,那眼神分明在詢問。
? ? ? 她為這個主意興奮了一個晚上。一直挨到第二天午后,終于憋不住了,她一咬牙,一跺腳,猛吸了一口氣,咚咚咚咚地跑到趙益藝的樓上,將自己寫在紙上的一行字送給她看。
? ? ? 秋菊寫的那行字是這樣的:
? ? ? 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這字是我寫的。? ?
? ? ? 趙益藝看了一愣。她呆呆地看著秋菊,似乎不相信她竟然也會寫字。她取了筆,甩了甩,又扭過頭來看了她一眼。隨后,趙益藝認認真真地寫了一個字來回答她。秋菊一看這個字,腦袋“嗡”的一下就大了。她取了紙,回到自己的房中,怎么看也不認得這個字。
? ? ? 她有點生氣了,她覺得趙益藝寫了一個很難的字來為難她,認定了趙益藝是在故意捉弄她,其目的是為了嘲笑自己。這個字筆畫很多,張牙舞爪。鬼才能認得踏呢!說不定周老師都不認得。
? ? ? 當她把趙益藝寫的這個字拿去給師父看的時候,周志華把癢癢撓從后背衣領里拔了出來,在她的腦袋上重重地敲了一下,吼道:
? ? ? “這個字你怎么不認得?呆瓜!這是‘粥’啊。”
? ? ? 從此以后,為了識字,趙益藝和秋菊開始了紙上交談。凡有錯字、別字以及不合文法的句子,趙益藝都替她一一訂正。她們所談的,盡是日常瑣事:飲食、栽花,當然還有采購。到了后來,她們的筆談超出啊這個范圍,有了一些全新的內容。比如:
? ? ? ? “今天又下雪了。”
? ? ? ? “是啊。”
? ? “隔壁剛進門的媳婦臉上有麻子。”
? ? ? “是嗎?”
? ? ? “是的。”
? ? ? “周老師又病了,背上爛了一個洞。”
? ? ? “噢。”
? ? ? 這多半是因為無聊。在深冬時節,晝短夜長,秋菊熬不過寂寞,總要找出一些話來破悶排遣。不過,趙益藝的答復通常很短,只一二字敷衍一下而已。有時,趙益藝也會主動和她交談,比如:“你知道哪兒可以弄到一株臘梅?”她就是喜歡花。冬天繁花凋零,百草偃伏,雪又下得這么大,到哪里去替她弄臘梅?
? ? ? 能夠用筆來交談,讓秋菊感到開心,多少也有點神秘。不過,她很快發現在兩個人朝夕相處的日子里,真正需要說話的時候并不太多。比說話更為簡便的是眼神,有時,兩個人只是互相看一眼,就立刻能明白對方的心思。
? ? ? 很快,春去又來。
? ? ? 這一天的傍晚,下雨的時候,天空忽然滾過一陣春雷,趙益藝興沖沖地抄了一句詩給她看。上面寫的是:芙蓉塘外有輕雷。
? ? ? 這時的秋菊已經頗能識得一些字了。她雖然不知道這是李義山寫的,卻明白它是詩,是讀書人吃飽了飯沒事干胡謅出來的東西,也知道了芙蓉就是荷花。她拿著那張紙,左看右看,橫看豎看,慢慢地就琢磨出味兒來了。雖然門外的池塘里沒有荷花,要說鴨子倒有幾只,正在褪毛呢,可天空的雷聲卻是一點都不假。這么一句普普通通的話,看上去稀松平常,可仔細一想還真有那么點兒意思。她越想越喜歡,漸漸覺得空氣中也多了一絲涼爽,不覺嘆道,原來這世上的讀書人也不盡是呆子,他們成天吟詩作賦,原來里邊還藏著一些好的意思。
? ? ? 于是,秋菊悄悄地問趙益藝,能不能教她作詩。趙益藝起初只是不理,后來被她催逼不過,想了想,只得提筆寫了一句詩,讓她照著作。
? ? ? 杏花春雨江南
? ? ? 秋菊一見,如獲至寶。拿著這頁紙箋,回到自己的房中,一個人參與體味去了。這句話看著就讓人心里覺得舒服,秋菊想。杏花,外面常見,孟婆婆家門前就有一棵。春雨呢,過了驚蟄,每天淅淅瀝瀝,簡直下個沒完。至于江南,那就更不用說了,說的就是她們那里。可把這三件東西擱在一起,意思好像立刻就不一樣了,像畫的畫一樣,卻是能想不能看。妙哉妙哉,呵呵,原來作詩就這樣簡單。她覺得這樣的詩自己也能寫,隨便找幾樣東西放在一塊就成了。
? ? ? 秋菊躺在床上想了一夜,直想得腦殼、腦仁兒都分了家,又披衣坐起,一邊罵自己是瘋子,一邊在燈下苦思冥想。到了中夜,好不容易湊成了一個句子,數了數,卻是多了一個字。秋菊寫的是,公雞母雞和雞蛋。雖然后來她把“和”字涂掉了,可怎么看都覺得惡心。她覺得一點都不好。人家的詩又文雅又清爽,可自己的呢?隱隱約約地能夠聞得著一股雞屎味兒。
? ? ? 再往后,秋菊覺得困了,就伏在桌上睡著了。她做了一個夢。一只公雞,一只母雞,咯咯咯咯咯地叫個不停。不用說,母雞還下了一個雞蛋。她的這個夢又沉又長。等到她從桌上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了。燈泡兒上布滿了一層灰,滿屋的晨曦,滿身的清涼。
? ? ? 她發現桌子上多了一只白碗,里面有幾只新摘的楊梅。知道是趙益藝晚上悄悄地來過了。她既是來了,干嗎不把我叫醒呢?秋菊撿起一只楊梅,放在嘴里含著,再看看桌上自己寫的公雞詩,臉一下就紅了。正在面燥耳熱之際,她還真的就想到了一個好句子。大概是擔心這個句子會像鳥一樣從她腦子里飛走,秋菊趕緊拿筆記下來。墨跡未干,就拿給趙益藝看去了。可是滿院子哪兒都不見她的人影,又叫又嚷,最后在后院的荼靡架下找到了她。秋菊把自己寫的詩給她看,趙益藝先是一愣,又抬頭看了秋菊一眼,似乎不相信這句詩是她寫的:
? ? 燈灰冬雪夜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