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的一逼,和女朋友娜娜在自助火鍋店吃便宜的又熱氣騰騰的火鍋。飯店人聲鼎沸,但光線溫暖,氣氛柔和,人們身處其中,仿佛置身在一小團溫暖的云層中,讓人產生精神恍惚的感覺。頭頂是干凈明亮,流露著古典氣息的吊燈,橙黃的燈光打在娜娜的側臉上,光線和色調都恰到好處。
娜娜一邊一絲不茍的涮菜,一邊漫不經心的刷微博。
刷了一會兒后手指停下來,嘴里發出嘖嘖的聲響。
我無心理她,繼續吃我剛煮好的魚丸。
娜娜看我沒反應,用指頭敲了敲桌子,隨即說道,你前任要結婚啦!
我剛吞下的魚丸吐出來,隨即又撈起,硬著頭皮接著吞。
娜娜停頓了一會兒,挑起眉毛說,你小樣還挺癡情的,在下面默默的點贊。
我假裝心無旁騖的夾菜。說道,是啊,想當年我也是個癡情的種子,后來下了場雨,淹死了。
娜娜開始咯咯的笑。她以為我在開玩笑,其實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是認真的。
然后娜娜放下筷子,盯著我眼睛,臉頰微微泛紅,像一團綻放正盛的煙火倒映在臉上一樣。
娜娜說,那你心里有沒有放下她?
我一下子說不出話,夾住的牛肉瞬的落地,現場氣氛開始尷尬。
我也不知道啊。這么深奧棘手的問題,該讓我如何作答呢?它簡直和思考人生的意義一樣,一旦想起,就讓人產生虛幻墜落的錯覺。回答她毫無意義。還是火鍋好吃,我接著涮了片牛肉,默默的不說話。
娜娜嘆了口氣,對我擺擺手,算了算了。逗你玩呢。
娜娜讓我給她涮菜,然后讓我夾給她吃。她一如既往的溫和干凈。揚起的側臉像極了吳真。
這是多年來伴隨我左右的錯覺。但我立馬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喝掉了眼前滿杯的冰糖雪梨,脫掉了厚厚的外套。但臉上的汗水仍在不停的往下掉。
娜娜遞給我紙巾。你沒事吧,流這么多汗。
我說,沒事,吃了個辣椒。
吳真結婚了。
我知道這一天早晚會到來,可遠沒有想到會這么快。
后來想想,也蠻合情合理。吳真喜歡穩定踏實的生活,我卻鐘愛自由和懶散。那些我給不了的,別人替我給了。也蠻好的。
我和吳真在同一所大學相識,畢業后她回自己家鄉的大城市發展,我繼續留在那所十八線的小城市茍且偷生。
記得畢業前的那一年,我和吳真租了間便宜的出租房同居。
同居是一時的興起和沖動。原因是有一天我和吳真在馬路上散步,在一處馬路牙子的電線桿上看到了出租房的小廣告,然后兩人就開始噼里啪啦的幻想起同居后的日常生活,隨后默契的心動,最后又繞回到那個馬路牙子旁。
和吳真開始同居的第一個月,確實是一段美好又新奇的時光。就像熱戀中的人總想最大化的把自己的時間和精力都掏出來,和對方一起分享,吳真鐘愛這種二人世界的寧靜和溫馨。
她拉我去附近的菜市場挑選青菜,去超市采購一款可愛的餐具,在周末為我準備一頓異常可口的的晚餐。
出租房有些簡陋破舊,她就認真的打掃清理,床頭的墻壁上貼滿壁紙,窗戶上擺上幾盆鮮艷的綠籮,在柜子上貼上兩個人從初始到如今的合照,整個房間竟也裝點的溫馨舒適。
吳真花了一整天搞完這一切后,異常興奮的對我喊,吶,以后這就是我們的家了!
那一刻我特別感動。怎么說呢,有個女孩能不厭其煩的呆在你身邊,和你幻想構建著未來,對一個男人來說,是一件無比幸運和奢侈的事情了。
可我們都沒意識到,有些東西是會變得。
同居的日子越來越長,吳真和我就開始為彼此身上的一些臭毛病和小缺點而發生口頭的爭執。
比如說,我有時會把脫掉的衣服隨意的疊放在一起,吳真是個強迫癥,見不得房間有一絲雜亂不堪。她開始抱怨我太過隨意和任性,我也常常覺得她太過刻板和較真,我們彼此試圖改變對方的生活方式,可往往由此陷入更加激烈的矛盾沖突中。
再后來,我和吳真爭吵的次數逐漸增多。可每次吵完后,我都會主動哄她開心。她也很知足,一哄就笑的那種,再也生氣不起來。
而同居過后,吳真好像變得更加粘人,她享受那種呆在自己身邊的踏實感,而我又偏愛自由和懶散。我不想被什么東西所約束,但又不得不花費大量的時間陪在吳真身邊。可是陪在一起的時候又總是發生爭執。爭吵的緣由又通常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盡管那時候整天吵來吵去,我和哥們單獨聚餐的時候,抱怨的越來越多,喝的越來越沉,但我們那時候都相信,不管鬧的多么嚴重,吵的多么頻繁,吳真都會覺得,我會永遠容忍她的小脾氣,我也會認為,她會永遠不厭其煩的呆在自己身邊。所以,天塌了,都不會分手。
可有一次特別嚴重,晚上兩個人摟在一起睡覺。真真突然開口:如果我說不愛你了,那你還會繼續愛我嗎?
我想了一會兒回答,那我會選擇離開。
真真先是一愣,臉上的表情陰暗的看不分明,隨后嘆了口氣,那口氣在黑暗的空間中延綿陰郁,像從不遠的天邊扯下的一小片陰云,淤積在心頭,無法順暢的排出。
她不再說話,一個人背過身去,輕輕的說了聲晚安。就沒了動靜。
我覺得氣氛有點別扭,但又找不到哪里不對勁。無心說話,一個人沉沉睡去。
后來半夜時分,我被一陣抽泣聲驚醒,深不見底的黑暗中,我聽到真真一個人在偷偷的哭,呼吸困難,渾身抖的厲害。可我又感覺無能為力。只好緊緊的抱住她。
就是在那個時候,我感覺有什么東西已經在心底悄然發生了變化。也是在那時候,我感覺自己和真真的距離很近很近,一伸手就能碰到彼此的臉,可我們的距離又很遠很遠,她每一次嘆息的聲音,我都無法理解其中的蘊意,她每一滴流下的眼淚,我也無法感知到其中的溫度。
那晚之后,真真突然提出要搬出去住。離開前,吳真說,我們先分開一段時間,等你想我了,再來找我,好嗎?
我說,好。
后來,我陸陸續續的找過她幾次,我們一起去最愛的那家館子吃飯,隨后在草坪上懶散的散步,聊最近的生活狀況和好笑的段子。傍晚的溫度恰到好處,微風撥弄她耳邊細碎的發絲,頭頂的天空澄澈透明。
好幾次我鼓足了勇氣牽起她的手,她只是側頭微微一笑,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
這一幕仿佛又回到了剛開始認識的原點。只是不同的是,我不會再像個動作拙劣的男孩那般,在牽手的那一刻,心速狂跳了,她也不會再像個初戀的的女孩那般,在碰到手的那一刻,滿臉通紅。
我們牽手散步,像周圍大多的情侶一樣,可彼此又清楚,有什么東西,冥冥之中早已在心底發生了改變。
畢業前夕,她去南方的大城市發展,而我留在原地,渾渾噩噩的過活。
我記得離開前的那一晚,我們又一起去那家最愛的館子吃了頓飯,第二天準時的來到火車站。
臨行前,吳真對我說,我原本不想回去的。
我沒心沒肺的回答,大城市多好,多有前途。
吳真笑了一下,有點難看。我走啦!
我裝作一臉鎮靜,故作輕松的點了點頭。
望著火車漸行漸遠,我沒有上演電影情節里追趕火車的片段。只是一個人呆呆的站在原地,像個傻子一樣動彈不得。感覺和吳真在一起的那段歲月也隨著火車的遠去一步步抽離,心房像丟失了什么東西,空蕩蕩的。
畢業后找了份將就的工作,每天忙的焦頭爛額,偶爾懷念大學生活的時候,還記得有過一個女朋友。
再后來,每天苦逼的上班,焦慮煩躁的活著,好幾次和吳真打電話聯系,心里郁結了太多的話,可電話接通的那一剎往往又感覺無話可說。
空閑的時間,我喜歡和哥們一起喝酒,然后故作深沉的嗨歌,期間認識了同公司的娜娜。就這樣,日子一步步雜亂無章的朝前推進,而我和吳真,也終于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繼續租起了和吳真一起住過的房子,而之前一起生活的那間臥室,我把它完完整整的保留下來,選擇住進隔壁的另一件臥室。
我假裝那件臥室里住著一對小情侶。他們嬉笑,吵鬧,然后又重歸于好。在那間完完整整的房間里,我偶爾會推門進去,打掃下衛生,曬一曬被子,擦拭掉和吳真合照的照片上的灰塵,給那些長勢旺盛的綠籮澆上水。
有一天晚上,我突發奇想的睡在那間臥室。我假裝身邊還躺著一個姑娘,手邊還留有她的體溫。只是半夜時分抬動起手臂,感覺像少了什么東西一樣,然后猛地驚醒,坐起,滿臉大汗。
突然想起和吳真在一起的時候,她喜歡把頭枕在我的胳臂上安然睡去,結果半夜醒來后手臂常常被壓得發麻酸痛,我為此抱怨過無數次。可如今臂彎里空蕩蕩的,渾身輕松。可是卻再也睡不著。
我翻身起床,仔仔細細的洗臉,望著窗外漆黑的夜空,撲朔的路燈,想到某天晚上,一個女孩問男孩,如果某一天我說,我不愛你了,那你還會愛我嗎?
男孩說,那我會選擇離開。
可能女孩要說的是,當我任性說著謊話的時候,你還會縱容我嗎?
可能男孩要說的是,如果你真的不愛我了,我會把手放開,讓你追逐新的幸福。
可當時,誰也沒有耐心好好的溝通和說話了。
就像某一天,一個女孩對男孩說,我原本不想走的。
其實女孩很想說,我不想走的。
很可惜,男孩理解錯了。
你看,我們彼此擁抱,我們又相隔千里。
我們總是在錯失后回憶往昔,就像去追憶一場電影,男女主角演的拼命賣力,場下人看著矯情傻逼。一邊看一邊罵,你看,他們幼稚的覺得,愛是掏空自己,愛是占據對方,愛是海誓山盟,愛是我說一句話,你能立馬就懂,愛是不管如何爭吵,我們都會永遠在一起。你看,他們曾不懂得愛。你看,他們曾相愛,可想起又心酸。
可你罵著罵著就忍不住有點難過。
因為每個人都能在其中看到自己。
一晃兩年過去。
再后來,有一次喝醉酒,我騎著電瓶車搖搖晃晃的回家,一不留神,就歪歪斜斜的撞到了路邊的馬路牙子,電瓶車前蓋給撞掉了,胳膊也跌成骨折。
被送進醫院后,胳膊打上綁帶。每天最愛做的事情,就是安靜的窩在病床上,眼睛穿過明亮諾大的落地窗,看窗外陽光滿曬的光景。
那時候,娜娜每天會定時的來醫院看望我,左右手拎著大袋小袋的水果。
我媽看娜娜人長的清秀安靜,時常會暗地里對我擠眉弄眼,我假裝看不見的時候,我媽就小聲訓斥我,你也老大不小了,我看這姑娘就挺好的。
我暗忖,可是越好的東西,我越怕自己辜負了他。
住院期間,娜娜和我媽聊的很開心。我媽把我小時候的囧事全都捅給娜娜聽,把娜娜笑的前仰后合。
更多的時候,娜娜怕我無聊,就時時刻刻的坐在我床邊,一會兒眺望窗外,一會兒盯著我眼睛,漫無目的的聊著天。
出院前的那一晚,我和娜娜并排坐在住院室天臺上的凳子上。樓下是被燈火籠罩的城市,車燈像五顏六色的水流,喧嘩如一大片溫暖的云朵一樣,氤氳在整個城市的上空。月亮很大很圓,微風掠起娜娜的米白色襯衫衣角。
兩人無話不談。更多的時候,是我極盡所能的講自己覺得有趣的段子,她就在一旁咯咯的笑出聲,一點也不嬌柔做作。
我突然覺得,有時候快樂并不是因為笑話本身有多好聽,而是這個笑話是由誰來講。
夜色漸涼的時候,娜娜起身,捋順被風吹亂的發絲,盯著我眼睛說,我要走了!
暖黃色的燈光打在娜娜的臉上,在那么一瞬間,我覺得她的輪廓像極了吳真。一樣的發型,一樣的身材,笑起的時候也有或淺或淡的酒窩,側臉也出奇的相像。
我也站起身,毫無征兆的用另一只完好無損的手緊緊的牽住了她。
娜娜沒有掙脫,手掌溫暖潮濕。我已經過了碰下女孩的手就滿臉通紅的年紀。很顯然,娜娜沒有。
我以為自己牽住的那位姑娘,是真真的傀儡。
可我恍惚中又清醒的告訴自己,不是的。
就像我曾看過的一樣,當一個人離去,我們愛上的另一個人,從來就不是前一個人。有些像,更多的是不像。海誓山盟好像從來都不屬于任何一個人,而是一句話,一句普通的話。就和你好,再見,一模一樣。
年輕的時候,覺得自己很懂愛,認為對方說的承諾會一直不變,以為對方會永遠陪在自己身邊,再大的困難,再大的挑戰,都會在你身邊。
走過來了才明白,生活又不是拍電影,哪有那么多的悲情戲,哪有那么多的轉折和奇跡。所謂的離開,也不過是日常生活中,一步步疏離的堆積罷了。
就像我當時愛你不變,可你看,我如今又愛上了別人。
當我想完這些的時候,我轉回頭去,對眼前的那個姑娘說。
讓我陪你一起走,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