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告訴你一個秘密。”小萍趴在柜臺上。
夜里近十點,大平正在記賬、清點柜臺抽屜里的現金。
“其實……”小萍追著大平的眼睛看,“我是一個殺手哦。”
“哦。”大平眼里沒有一絲波瀾,眼皮都沒抬一下。
小萍扁扁嘴。
大平開始擦拭店里的桌椅,她看手機視頻。
他擰干抹布掛到柜臺下的時候,她問:“誒,你說我們像不像?”
他瞥了一眼屏幕:“不像。”
播的是《這個殺手不太冷》。
她點點頭:“嗯,我也覺得不像,你倒是跟這個大叔挺像,大鼻子。”
他沒說話,收拾好水桶和洗滌液,從后廚出來的時候,店里已經沒人了。
舊居民區的小巷,路燈蒼黃,野貓路過。
大平走著走著,停下來,點了一根煙,緩緩抽了一口。
隔著十來米的身后,有個纖細的影子一晃而過,步子比野貓還輕巧。
將煙盒和打火機塞回口袋,大平繼續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大平一直知道,小萍尾隨他。
第八天了,每天都跟,在他關了拉面店回家的這段路。
有時候大平都要信了小萍的話,她說她喜歡他,要追求他,想了解他。
但直覺告訴他,不是這樣。
多年來他靠直覺吃飯,靠直覺保命,他必須相信自己的直覺。
就算按照常理來想,大平自知長了一張平均值的臉,剃了個大眾款的平頭,怎么會招小姑娘喜歡。
大平走入一座低矮的公寓樓,邊上樓邊掏鑰匙,在外置的樓梯拐角處朝下看了一眼,小萍正蹲在小巷的拐角,往一層的樓道口張望。
探頭探腦,眼巴巴的樣子。
大平在門口停了一下,確認門縫里夾著的一根頭發在原位;進屋后縫嗅了嗅開關,開燈換鞋,走到窗前想拉開簾子,想了想還是算了,折回步子去衛生間洗漱。
舊城區南后街口有一家拉面店,門面不大,卷簾門推上去后是深藍的布簾,掀簾入內,便能看到白色、藍色刷成條紋狀的墻面,桌子都是藍色的,椅子都是白色的。每天打烊前他都會用清潔劑擦拭,桌椅只是看起來顏色略微暗沉,并沒有餐館慣有的油膩。
其他擺設一概都是白色或藍色。只除了營業執照、衛生許可證、滅火器,按照要求設在醒目位置,大平給放在了柜臺旁邊。
大平是這家面館的老板,兼廚師和服務員。
附近來吃面的人都知道,大平是外地來的,話不多;作為服務員也不怎么會招呼人,只知道上面條;但面條下料足,堪堪讓人勉強能原諒它的味道。
大平還有另一個身份,知道的人就不多了。
他退行五年,知道他是殺手的,也許只有他的上線這一個人了。
不過,現在明顯多了一個人。
大平將面條撈出來,澆上放涼的料湯,夾入一個煎蛋和五塊剁成一致大小的排骨,撒上一撮蔥,端到靠墻角的3號桌,看了一眼清早就來吃面的小萍。
小萍抬頭沖他笑,拍牙膏廣告似的笑出十六顆牙,眉眼彎彎。大平放下面碗直接回到后廚。
小萍,自稱在隔壁街開女裝店,經常來大平的店里吃面,斷斷續續三年多了,近幾個月幾乎每天來。
時常大平從后廚端了幾份面條出來,就能看到她掀開門簾沖他笑,坐在3號桌,往點餐的單子上寫字。字跡清秀。
每次都點一樣的大份雞蛋排骨面。個子不大,食量不小,每次都能連湯都喝了。
這樣忠實的顧客,連大平都感嘆小萍的味覺清奇。
但她不是已經吃了三年多了么,好吃不好吃,都已經習慣了吧。
三年多,太漫長了,有這耐心和演技,足以在一個頭等難纏的獵物生活中潛藏下來,靜候一擊即中的時機。
如果小萍真是殺手,那么絕對是天賦型的。
不過也得雇主寬限時間。不然拖延這么久,這單任務就派給別人了。若這殺手還露了消息給獵物,會直接被處理掉。
大平為自己的想法發笑。嘴角剛剛牽起,又笑不出來了。
如果小萍真是殺手,那就說得通了。殺手出道的時候,殺掉一個退行的殺手,可以標定自己的等級。
這天晚上,小萍又來了,還自帶酒水 ,單要了一盤排骨下酒。
最后一個客人走了,大平將碗筷收到后廚,到3號桌坐下。
“你打算什么時候動手?”他問。
小萍放下杯子,捧著臉,笑:“你猜。”彎起的眼睛亮晶晶的。
大平在小萍對面坐下,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熱辣一路燒進胃里。
“為什么做殺手?”他問。
小萍捧著臉搖搖頭:“不知道。”嘿嘿笑了,“我天生就是。”
她站起來,伸出手在桌子之間轉了幾個圈,“我天生就在這個殺手的世界。”青色碎花的連衣裙飄起連綿的弧度。
裙子突然停了,裙擺落下來。“哦,不對,這是大平的拉面店。”她垂下頭。
小萍面容埋在垂下的頭發里,聲音低低的:“大平,我的目標是你哦。”
“你要是在對面樓舉著瞄準鏡,我沒話說。”大平笑了,“你現在就直挺挺杵在我眼前……現在的后輩都這么耍流氓么?”
“哪里流氓了?比起以前動不動就爆頭,現在可文明多了。”
“哦?那你說說現在都怎么個文明法?”
小萍抿嘴一笑:“不能說,說了你就有防范了。”
那他現在看著像沒防范?大平沒話說了,不再跟她廢話,利索將大燈都關了,準備關店。
黑暗中他能感覺到小萍靠過來,但他不在意,真當他是吃素的?
可是小萍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她直接而坦然地抱住了大平。
大平的前職業素養此時爆發,一肘將人捅開了。
小萍摔在了地上,撞到桌椅嘩啦響了一陣,但半天沒到聽她吭聲。
大平開了燈,就見小萍的臉皺成一團,捂著肚子蜷縮著。
大平抱起小萍,奔到馬路上攔車去醫院。
嘈雜的急診大廳,小萍見大平面色沉沉,扯了扯嘴角:“沒事兒,兩根肋骨嘛。總要有點代價的。”
小萍一直盯著大平看,大平終于不自在轉過臉去。
“吶,大平,你為什么要開拉面店?”小萍追著大平的眼睛看。
“這不是很普通的事么。”大平目光落在過道上一抹暗紅色血跡,聲音淡淡的。
“那你過上普通的生活了么?”
大平沒有回答。
第二天,大平提著水果和零食再到醫院的時候,小萍已經出院了。
小萍再出現,是兩個月后,大平打烊鎖門的時候,從拉面店的后廚后的小巷拐出來。
“別跟著我。”拉下卷簾門,大平的鼻尖皺了皺,沒有看她,聲音泛出冷意。
小萍笑了,這次明目張膽地跟在大平身后。
“別跟著我。”大平停下腳步。
“那我去哪里?”
大平轉頭注視著小萍的眼睛。
小萍跟他對視,眨了眨眼睛。
最后大平嘆了口氣:“你的女裝店呢?”
“啊,”小萍笑笑,“沒有什么女裝店呢。我是一個殺手啊。”
“那你以前住哪?”
“到期了。”小萍依舊笑著,“今天是最后一天。”
晚上大平拿了一份被褥放在客廳的沙發上。自己去房間里洗漱。
等大平從臥室衛生間出來,就見小萍躺在自己的床上,大字擺開:“聽她們說第一次總是不甚愉快的。”
大平手還扶著門把手,看著她,沒說話。
小萍抬頭:“念錯詞了?”
晚上,小萍隔著門找大平臥談。
睡客廳沙發的大平在黑暗中忽然道:“你是想煩死我?”
小萍的聲音從房間里傳來:“哇,被你識破了!怎么辦!”
大平沒說話,枕頭壓住腦袋,翻身睡覺。嘴角不自覺揚起。又暗暗落下。
凌晨三點,大平起身。
房間里窗簾浮動,透進外面隱隱的微光。夜色中大平的臉在陰影里,看不清表情。
大平看著小萍,伸出手去,拇指輕輕蹭了蹭她的臉頰。手掌向下,貼合在她肩頸處,拇指落在會厭軟骨,帶著厚繭的虎口下躍動著的,是她的左側頸動脈。
小萍呼吸平穩綿長,睡得很沉。
他可以讓她永遠就這么睡過去。
早上小萍起來,沒有洗漱,坐在沙發前的地板上,抱著大平的枕頭,看電視,雙眼一瞬不瞬。
電視的聲音開得震天響,市電視臺早間新聞女主持人面容祥和一如往常:“今早六點半,舊城區南后街口一家拉面店發生煤氣爆炸,店主在爆炸中身亡,具體情況還在調查中。來看下一條新聞……”
有風穿堂而過,從大平的房間一直吹到陽臺,將電視的聲音吹遠了。
風拂起小萍的發梢,吹過茶幾上擠滿煙頭的煙灰缸,吹散了她腳邊的紙片。
是拉面店里點餐的單子,幾百張,同一個人寫的,字跡清秀。
遠航0.02-拉面店里的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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