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戰爭過后,留下一片狼藉。
褚遷走在大路上,他看起來很快樂,以致于他走著走著便跑了起來。
褚遷跑了一會兒就不跑了,他來到一個尸橫遍野的場地,這里剛剛打完一場惡仗,得勝的羯人在確認并無一人活口之后便迅速離開了。
褚遷不知道那些羯人為何會迅速離開,他只知道他現在又可以發財了。
他一個一個地仔細探覓著倒在地上的尸體,盡管他們渾身血污,甚至惡臭不堪,但褚遷卻毫不在意。
褚遷搜了一會兒,感覺所得已差不多了,便欲轉身離開。就在這時,卻明顯感覺一只手向自己的腳搭了過來,褚遷被嚇了一跳,于是猛的低頭瞧去,發現抱住他腳的原來是一個人,一個奄奄一息的有點軍官模樣的人。
褚遷問他,你…你是誰?
見他久不說話,褚遷又問,你…有什么事嗎?
褚遷于是蹲下身子,用手扶住他的肩膀,這才聽見那人斷斷續續的聲音:
“去玉州……告訴李逖……李大哥……我們……”
那人話沒說完便沒了氣息,褚遷于是陷入了沉思,他想了很久也沒想出個頭緒來。
你倒叫我告訴什么嘛?
褚遷忽然變得有些惱火。
褚遷雖然惱火,但貪財的本性卻絲毫不變,在那人身上仔細搜尋了一番之后,卻只得到了一封密信和一個非常好看的心形的瑪瑙的玉墜。
褚遷略微有些失望,但很快又變得開懷起來。
這個玉墜好像很值錢的樣子,他自言自語。
褚遷離開了場地,他離開時走得很快,天色這時也已漸漸變黑,很快與褚遷模糊的背影融為一體。
褚遷沒有家,也沒有見過父母,是一個破廟的老和尚將他撫養長大。那和尚很窮,褚遷記得跟著他受了很多苦,后來兵荒馬亂,羯人攻占了那座廟,一把火燒了它,并且燒了那個將他養大的和尚。
和尚葬身火海的那個夜晚褚遷正好外出不在,回來時發現寺廟已經瓦礫一片。
褚遷后來就十分留戀寺廟,他白天一直流浪,晚上卻一定會去投宿寺廟,他很想跟老和尚說說話。
褚遷這天晚上買了好酒好菜,一頓酒足飯飽之后,便呼呼大睡了。
他沒有看那封密信,也沒有當了那個瑪瑙的玉墜。
第二章
第二天,褚遷一早來到大街上,穿街過戶,很快來到了一個巷子,這巷子破破爛爛,逼仄狹小。褚遷走走停停,終于在一戶人家停住了腳步。
他往里面望著,只見女孩小布正在院子里賣力地洗著衣服,褚遷看到這一幕忽然有些心酸。
門被褚遷推開了,“小布,看褚遷哥哥給你帶的什么?”
那個玉墜在褚遷的手中晃動著,伴著清晨的氤氳,顯得特別好看。
女孩一下子就被它吸引住了,變得異常興奮。
褚遷見她十分喜歡,于是小心翼翼把玉墜戴在了女孩的脖子上。
真好看,褚遷笑瞇瞇地說著。
女孩顯然被褚遷說的有些害羞,但很快就轉羞為樂,開心壞了。
喜歡嗎?褚遷問。
當然喜歡,褚遷哥哥送的我都喜歡,謝謝褚遷哥哥。女孩說著話,手中一直愛不釋手地摸著那個玉墜。
大叔怎么樣了?褚遷忽然轉移話題問道。
還在昏迷。女孩表情變得黯然起來。
讓我看看。
說罷褚遷便和女孩一起進了里屋,床榻上,躺著一個身形高大健碩的男人,男人一動不動,若不仔細去看,真仿佛以為已經死了。
這可怎么辦才好?褚遷看到這副情景心中感嘆著。
不要擔心,小布,我會努力救你爹的。也許是看到了小布的憂郁,褚遷忽然說道。
離開了小布的家,褚遷立即去找薛神醫。
薛先生,我想知道我史大叔還有沒有救?褚遷語氣有些焦急。
他所中之毒奇怪無比,表面看只是昏迷不醒,但卻并無性命之憂。薛神醫語氣不急不慢地說著。
無性命之憂?
沒錯!據我所知,北方羯人有一種類似的毒藥,叫云蕪散,可致人長期昏迷,但卻無性命之憂。但這種毒藥只在羯人貴族中流行,怎么可能會下到他的身上呢?
聽到這,褚遷也是一陣詫異:史大叔明明只是個擺攤的鐵匠,他怎么會接觸到這種毒藥?
那老先生可有解毒之策呢?懷著疑問,褚遷問道。
抱歉了,年輕人,這種毒只有羯人貴族中有解藥,老夫近日已在竭力為他診治了,可還是無能為力。
薛神醫的話說的很哀傷,也很無奈,褚遷的臉上卻并未見失落,取而代之的而是一連串的問號。
過了很久,褚遷才緩過神來,謝過了薛神醫,慢慢離開。
只要史大叔不會死就好。褚遷這樣想著。
羯人的貴族?我要怎么才能向他們討到解藥呢?
回到小巷,褚遷安慰了小布,并帶著小布到街上吃了一頓好吃的才離開。
晚上褚遷回到寺廟,卻久久無眠。
北方?他想,羯人的貴族不就都在北方嗎?
不行!我要到北方!他繼續想著,可是,我到北方哪有安身之處呢?
忽然,一封信從褚遷的懷中掉落,褚遷抬眼看去,發現正是昨天從那個軍官身上搜的密信,褚遷突然有些好奇,于是打開了信。
原來這李逖是北方抵抗羯人的大將軍,從信的內容看,他們好像打了很多勝仗,我何不投奔他去?也許能從潰敗的羯人那里找到解藥。
看完信褚遷心里這么想著,不久便睡去了。
第二天,褚遷在街上簡單吃完早飯,便匆匆前往小巷。一路上看到很多報喜的布告,說羯人退兵了,一夜之間全部撤往北方了增援了。
聽說北方正在打一場大仗。
第三章
褚遷可不管這些,褚遷雖然在這個城市生活了將近二十年,但這個城市人民的麻木讓褚遷一點都不喜歡。多年來,褚遷的心里時常有一種厭惡的情緒,這種情緒讓褚遷一次次地拷問著自己:總有一天要離開這個城市,哪怕到哪里都可以。
現在他真的要離開了,卻不是羯人因為打來了,而是因為羯人撤退了。
小布累的滿頭大汗,聽說褚遷褚遷哥哥要帶著她周游世界,她今天非常開心。這不,褚遷還未到呢,她已經提前全部收拾好了,該帶的該棄的,大包小包。只有坐下來休息的時候,小布才會望向爹爹,傷然地望著他依然躺在榻上一動不動。
褚遷進來了,看到屋里的小布,以及收拾得整整齊齊的一切,突然一愣,一種不知名的同情涌上心頭。
“小布,給,糖葫蘆!我們出發吧”褚遷努力裝出一副興奮不已的樣子。
“褚遷哥哥,我們走吧”,小布接過糖葫蘆開心地說著。
清早的街道,人并不很多,小布背著大包小包累的氣喘吁吁。
“小布,把大包放車上吧”褚遷推著推車說道。
“不好吧,我爹沒有地方躺了”小布回答。
“小布你看,可以放”
褚遷停下車,努力把車上謄出一點地方。小布這才有點不情愿地把大包放在上面。
走著走著,時間很快到了中午,他們來到一家酒樓。
酒樓不大,但是生意卻很好,褚遷領小布進來之后,便向老板要了三個小菜,一份米飯,選擇偏東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
隔壁桌是一個惡霸模樣的肥頭大耳的男人,他人倒年紀不大,但是說話吃飯卻粗來粗去,樣子很讓人無語。
只見惡霸對同桌上的兩個人說道,兄弟們,吃完這頓飯,咱們去望花樓找樂子去。
望花樓最近可是新來了很多年輕的姑娘啊,聽說有的才十二三歲,只可惜年紀輕輕……一個同桌附和著。
唉,現在兵荒馬亂的,有個安身之處就不錯了,總比被羯人虜去強過百倍吧。另一個同桌說著。
哎二位不要多言了,總之,今天我請客,大家玩個盡興。惡霸笑嘻嘻地說著。
哈哈,王兄,你的那點心思我們還不知道嗎?然而一個同桌還在繼續說著。
想必那老鴇已經給王兄你預留個最好的了吧,又是剛剛買來,又年輕又水靈,王兄你可真有福啊。另一個接道。
那惡霸被他兩個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于是連忙粗言惡語地對他兩人大罵一頓,然而那兩人卻并不生氣,反而更加笑嘻嘻的起來。
褚遷看著他們,心里不自覺涌出一陣惡心來。
我呸!褚遷內心鄙夷不已。
忽然門外一陣馬嘶聲響起,只見那馬凌空躍起,好像正要撲向什么似的。
喝酒的興頭被突然打斷,惡霸顯然很不高興,再一看受驚的是自己的馬,于是怒氣沖沖走到外面。
倒在地上的是一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那乞丐很小很瘦,一副可憐兮兮的惶恐的模樣。
惡霸卻并未因此生出一絲的憐憫之情,反而二話不說就對其一陣拳腳相加,嘴里跟著不停咒罵著:“好你個瞎眼的死小乞丐!本大爺的馬你也敢惹!”
不一會兒小乞丐便被打得鼻青臉腫。
褚遷靜靜地看著這一切,他一邊捂住小布的眼睛不讓她看。
一邊忽然問小布“小布,你想不想把我們的手推車換成馬車”
“想呀想呀”小布興奮答著。
“可是…褚遷哥哥,你快去幫幫他吧,他好可憐”小布接著很快轉喜為憂。
“小布,你放心,看我的”褚遷已不再思索,望著門外那個惡霸,褚遷的怒氣已經達到頂點。
第四章
“住手!”一陣洪鐘般的怒吼聲從背后響起。
惡霸顯然是被這聲音鎮住了,于是他停住了手上的動作,抬眼朝背后望去,只見聲音的出處竟然是一個穿著樸素身形瘦削的不起眼人物。
“你是誰?怎么!你想管本大爺的閑事?”惡霸顯然沒有把褚遷放在眼里。
“你別管我是誰,反正你的閑事我是管定了”褚遷笑瞇瞇的說著,顯得十分氣定神閑。
于是還未等惡霸出手,褚遷的掌力已經劈將過來,先是砰砰幾拳,打得惡霸已經雙眼青黑,口流鮮血,接著又是單腳一踢,將他一腳踢翻在地,褚遷的動作很快,直打得惡霸氣喘吁吁,趴在地上一陣哭爹喊娘起來。跟隨他的那兩個人本想幫忙,但是看到這副場景,也只得逃也似的悄悄溜了。
“小子,你知道你打的是誰嗎”惡霸氣急敗壞地叫著。
“我管你是誰,我所打的都是該打之人”褚遷一腳在地,一腳踩在惡霸的臉上說著。
人群中開始議論紛紛。
“哎呀,不得了了,王右軍家的管家被打了”
“小子,還不快走,你要倒霉了”
……
聽到這些議論,褚遷忽然感覺自己好像闖大禍了。
但是褚遷不得不強裝鎮定,他朝小布喊著:
“快點,上馬車”
小布靈機一動,立即明白了褚遷的意思,于是很快跳上那輛本屬于惡霸的馬車,把爹爹安頓妥當以后,朝車外叫道:
“褚遷哥哥,好了”
褚遷于是松開惡霸,抱起地上的小乞丐,快速上了馬車,一溜煙地沖開人群,向遠處駛去了。
第五章
那馬跑的很快,一路上塵煙四起,不久便跑出街市,來到荒郊。
暮色四合,遠遠的望見一片荒蕪的土地上,竟沒有一戶人家。
“我們已經跑出城外四十里地了,小布。”褚遷說著。
“那我們安全了嗎?”小布問。
“對啊,我想他們是不可能追來了”褚遷仿佛松了一口沉重的氣一般,突然轉頭問里面:“他怎么樣?小布”
“不礙事的,都是些皮外傷”小布一邊說著話一邊幫小乞丐擦拭著傷口。
而小乞丐只是神情漠然,一動不動,他看起來十分拘謹,連擦拭傷口時的疼痛都在努力克制著。
小布見他一直不說話,突然感到有些好奇,就首先自我介紹說:
“你好,我叫小布,那位是我的褚遷哥哥,他叫褚遷”
“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布接著問道。
小乞丐靜靜看著小布,忽然,他抬手擦了一下滿臉的污垢,很久才吐出兩個字:謝謝!
小布開心極了。
“你終于說話啦!你不用怕,我們都是好人,我們會幫你的……”小布仿佛發現了新大陸一般,自顧自的說個不停起來。
原來小乞丐的名字叫云勒,是一個大富豪家的奴隸,因為不堪欺辱折磨,于是逮住機會逃了出來。據云勒所說,他還有個姐姐,因為戰亂的原因,可能被人販子賣了,具體賣到了哪里,他一直在四處流浪打聽。最近他就瞄上了這王右軍的管家王胡,發現這人私底下其實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販子,專門趁著戰亂從事販賣年輕姑娘的勾當,所以他最近一直在跟蹤王胡,希望從他那里得到姐姐的消息。不想今天被王胡抓住,一頓拳腳相加。
“你覺得你的姐姐會在哪里呢?”褚遷忽然問道。
“他們說話時我一直在偷聽,根據我最近偷聽的內容,我猜姐姐很有可能是在望花樓”小乞丐神情專注地說著,“可是我……太小……去不了”
他的臉上露出一陣為難之色。
小布這時仿佛聽懂了什么,她把臉朝向褚遷,撒嬌似的央求著:“褚遷哥哥,你就幫幫他嘛”
第六章
“去一趟望花樓……也不是不可以”褚遷沉思了一會兒,然后略微有些尷尬地說道:“只是眼下……小布,你的意思是我們還回去嗎?”
“嗯嗯”小布極力點著頭。
看到小布這樣,褚遷頓覺無語,這個小布,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但是轉念一想,小乞丐的姐姐也許此刻還在受著非人的折磨呢,不能見死不救啊,褚遷這樣想著,最后終于下定了決心似的說道:
“那我們回去吧,小布”
褚遷說這話的時候特意裝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可是再看小布,卻一直在那笑嘻嘻的。
“真拿你沒辦法!”
于是褚遷一邊朝小布開著玩笑,一邊攬起韁繩,調轉馬頭,然后用鞭子朝馬后背奮力抽了一下。
“駕!”
馬很快又跑起來了。
夜晚的荒郊,有絲絲的微風拂過,褚遷感覺這晚風吹得十分舒服,想想自己現在是羊入虎穴,但褚遷卻并沒有緊張的感覺,反而輕松起來。
“小布,你唱首歌聽好不好啊”褚遷一邊趕車一邊朝里面的小布說著。
“唱什么歌啊?褚遷哥哥”小布有些驚訝。
“就唱你擅長的吧”褚遷說。
“嗯,讓我想想”小布低頭沉思起來。
過了一會兒,小布才抬起頭說道:“褚遷哥哥,我給你唱一首小時候娘親教過我的歌吧”
說罷,小布便咿咿呀呀地唱了起來:
“凜風吹,北雁還,雁過無痕亡留連,何處是家園,一月月,一年年,山遠天高煙水寒,相思楓葉山”
歌詞的意境雖然很悲傷,但小布卻并不明白,所以她唱得十分平靜歡快。
褚遷還是第一次聽見小布唱歌,才發現原來這小布唱起歌來聲音竟然那么好聽。
歌聲剛結束,云勒便率先鼓起掌來,他一邊鼓著掌一邊夸贊小布:“小布姐姐唱得真好!”
弄得小布竟然有些不好意起來,褚遷也在這時隨聲附和:“好好好,小布唱歌真好聽,褚遷哥哥在趕車,就不能鼓掌啦呀小布”
“我知道我知道,褚遷哥哥你好好趕車”小布沒好氣地回道。
接下來小布又唱了一些其它的歌,使得一路上大家心情十分愉快,不久便又到了城中。
那馬顯然是有些體力不支了,褚遷心想必須要先找個喂馬的地方才行。
第七章
褚遷于是下了車,牽著馬,慢慢走在街道上,可是他不敢往人多的地方走去,生怕一不小心被仇人撞到。
車子很快行到一個冷清的拐角處,一條小巷橫在眼前,褚遷抬眼奮力往前望去,但是卻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見。
褚遷嘆了口氣,肚子這時已經咕咕地開始叫起來。
好在前面不遠處有一家面館,三人在面館飽餐一頓之后便很快折了回來。
褚遷的手上提著滿滿的一些從面館老板那里要來的草料,有點可憐兮兮的對那馬說:“對不住了啊,老兄,你就先將就著吃點吧”
那馬也不客氣,于是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看來它真的是餓壞了呀”小布說。
“我們快點找個住的地方吧”看褚遷喂完馬,小布又趕快說道。
就在這時,突一陣喧嘩聲響起,一群侍衛模樣的人大踏步地來到褚遷他們面前,領頭的那個人長得兇神惡煞,態度十分蠻橫,二話不說就將褚遷他們一把推開,把馬車里里外外認真搜查了一遍,發現沒有什么異常之后,這才厲言厲語地向褚遷問道:
“有沒有看到一個受傷的人經過這里?”
褚遷早已被他的行為激得義憤填膺,只是一直隱忍不敢發作。看他這么問,于是裝作一副知道的樣子,隨口編道:
“哦,那個人啊,是有看到,剛才經過這里,已經往巷子里面跑去了”
“是嗎?”領頭的人聽得半信半疑。
“千真萬確,小的怎敢欺騙大人您吶”褚遷說這話的時候小布明顯已經開始憋笑了。
“走!”
隨著一聲厲喝,那群人便很快往巷子深處追去了。
“媽的,老子騙不死你們!”褚遷于是長長吁了一口粗氣,沒好氣地罵道。
小布這時終于憋不住笑了。
“小的怎敢欺騙大人您吶,褚遷哥哥,你可真厲害,哈哈”小布學著褚遷剛才的話,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充滿調皮地看向褚遷。
褚遷被小布這么一戲弄,倒一時語塞,臉憋的通紅,半天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旁邊的云勒這時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褚遷還是第一次見云勒笑得這么開心,于是也大笑起來。
“褚遷哥哥,剛才那些是什么人啊”小布問道。
“我也不清楚,不過看著好像王府的人”褚遷聲音有些沉重地說道:“不過沒事,跟我們沒有關系。”
突然,就聽見小布驚叫起來:
“褚遷哥哥,血!”
“什么血?”褚遷快速沉下臉來。
“地上,馬車下面”
小布剛說完這句話,一個人便從馬車下憑空掉了下來,重重地栽在那攤血污上面。
褚遷于是立即朝馬車下看去,只見那是一個渾身血污的蒙著面的年輕人,年紀不大,但看著好像是受了很重的傷,剛才可能一直躲在車下,現在終于因為體力不支而昏迷。
“我們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了”三個人合力將年輕人抬上馬車,并安頓好,褚遷心事重重地說道。
“嗯,褚遷哥哥,我們快走吧”小布說著。
褚遷于是再次揚起馬鞭,一行人迅速離開巷口,往城北方向去了。
必須趕快找個住的地方,褚遷心想,一來是為了避開那些侍衛的嫌疑,二來是這個年輕人的傷勢確實很重,拖延不得了。
第八章
褚遷就這樣一開始漫無目的地朝北方跑著,因為不敢往繁華的地方去,所以對他來說,找個住宿的地方看起來實在太難了。
褚遷一時陷入了躊躇,腦子里面亂哄哄的,突然,他如靈光乍現一般,拍著自己的腦門叫道:
“哎呀對了,我怎么把薛神醫給忘了”
想到這里,褚遷不再猶豫,立即快馬加鞭,一路向北,順著偏僻之路,一路順到了薛神醫的家門。
薛神醫的家位于一條小巷的深處,位置較為偏僻,三間矮矮小小的土房,順帶連著一個不大不小的院子,薛神醫獨居多年,又無兒無女,倒自落得個清靜自在。褚遷到了這里才恍然覺得,原來這薛神醫家才是他們求之不得的好去處。
褚遷將馬車停在門口,便慌也似的敲起門來,他一邊砰砰砰地敲著一邊大聲叫著里面:
“薛神醫在家嗎,請開門,我是褚遷啊”
于是過了不久,門便開了,薛神醫一副哈欠連連的樣子。
“你小子怎么回來了?”薛神醫沒好氣地對褚遷說著。
“嘿嘿,老朋友可好啊!”褚遷嬉皮笑臉相迎著。
“你小子少給我無事獻殷勤,說吧,有什么事?”薛神醫一邊語氣不悅地說著話一邊扣著衣服上的扣子,顯然他是被打攪到了。
“哎說來話長,我現在…我這里現在有一個人,他傷得很重,請您幫忙看下”褚遷說罷開始牽馬。
薛神醫這才仿佛看出發生了什么似的,趕緊讓出門,說道:
“在外面說話不方便,快進來吧”
土房里陳設簡陋,燭光搖曳中,只見一張小小的窄床上躺著一個面容清俊但體格卻很健壯的年輕人。
小布遠遠地看著這個人的臉,竟莫名的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這張臉,我怎么感覺好像在哪兒見過?可是…在哪兒呢?小布的內心就這樣翻來覆去地嘀咕著。
“這個人的傷勢確實很重,特別是胸口一劍,差一點就不偏不倚刺入心臟。”只見薛神醫把完脈心事重重地說道。
“還有救嗎?”小布趕緊十分關切地問道。
“有救,有救”薛神醫面帶微笑:“這種程度的病人老夫還是可以救的”
“哈哈,那薛伯伯您趕快救他”小布開心道。
“好的”薛神醫一邊答道一邊吩咐:“小布啊,等下就要麻煩你幫忙為他擦拭傷口和敷藥嘍”
說罷薛神醫開始寫方子抓藥配藥,褚遷看小布答應得很快,也跟著一起幫忙起來。
等到藥敷好病人躺下,發現已經后半夜了。
這時褚遷才問起薛神醫:
“趙王府今天發生什么事了嗎?”
聽到這話,薛神醫一邊洗手一邊漫不經心地答道:
“聽說趙王府今天有人行刺……”
第九章
話剛說到一半,薛神醫突然愣住了。
“刺客……該不會就是他吧?”薛神醫問道。
褚遷尷尬一笑,露出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
“不過,我們和他可不是一伙的”褚遷立刻辯解道:“我們是在路上遇到他的,到現在還不知道他叫什么呢?”
薛神醫這才放下心來。
“不過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看那個趙王也不是什么好人,說不定這個人有什么苦衷呢?”褚遷繼續說著。
薛神醫聽完點頭表示認同。
“小遷,只要行刺的不是你們,我就放心”薛神醫神色淡然地說道:“不過,我這個地方也偏僻,相信他們也查不到這里”
褚遷顯然有些過意不去,于是用略微尷尬的語氣說:
“等他一醒來,我就帶他離開,到時候管他去哪”
小布聽到這里倒有些憂傷起來,本想說什么,但又想到趙王府的事情,于是不得不把話又咽了回去。
接著薛神醫又問了褚遷最近的經歷,褚遷一一說明了來龍去脈后,這才吐槽道:
“我褚遷現在不但要時刻防備著王右軍的人找我算賬,還要天天防著趙王府的人吶,我太難了”
聽到這話,大家都笑了,小布于是連忙過去安慰褚遷道:
“誰叫褚遷哥哥天生就是個大好人呢”
“大好人,褚褚遷哥哥”云勒這個時候也隨聲附和,使得整個屋子的氣氛立即變得輕松愉快起來。
薛神醫開心著,忽然故作姿態地朝小布認真問了一句:“那我呢?我是不是大好人?”
“薛伯伯您啊……您是世界上最大最大最最大的大好人!”小布調皮地說道。
“哈哈哈!”薛神醫大笑。
第十章
夜。
深沉。
但是再深沉的夜也遮不住望花樓的熱鬧。
云勒默默跟在褚遷身后,一副童仆模樣的打扮,褚遷則華服貴飾,看起來十分闊綽,所以不用多說,二人很快便被熱情迎入。
那老鴇四十多歲年紀,雖然已經徐娘半老,但卻也有著不一樣的風韻。
“大爺要什么樣的姑娘啊?我們這里都有”她說話時湊得很近,但是因為身上的酒氣太濃,這讓褚遷倒有些喘不過氣來。
“啊,那個,這……給我找個漂亮的吧,漂亮就行”褚遷刻意與她保持著距離,并且有點結結巴巴地說著。
褚遷坐在桌子上,想到自己畢竟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心中自然是有些緊張。
但很快他就讓自己平靜下來,告訴自己不要忘了來這里的目的。
于是不久,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輕姑娘便輕飄飄地朝褚遷這邊走了過來,姑娘雖然很年輕,但確實談不上漂亮,再看看鄰桌的姑娘們,褚遷心中突然有種被忽悠的感覺。
“管他呢,老子今天又不是來找姑娘的”褚遷于是這樣自我安慰著自己。
然而那個姑娘卻殷勤異常,一直不住地給褚遷勸著酒,一句“大爺長大爺短”的叫得褚遷心煩不已。
褚遷終于應付不下去了,于是突然問道:
“那個……我說姑娘,請問您這茅房在什么地方?”
“茅房?”姑娘聽完先是一愣,然后接著說道:“大爺您這么快就要上茅房了嗎?不行,大爺您得再喝一杯。”
褚遷看她是在故意敷衍自己,于是沖她一頓發火,大吼大叫,驚得周圍客人連忙朝這邊看來。
老鴇看到這尷尬場面,慌忙走了過來,又是陪笑又是詢問情況。
褚遷于是假裝憤怒地說道:“本大爺要上茅房,她卻硬是不讓我上,是要憋死我嗎?”
老鴇聽到這話,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于是咳咳了兩聲,很快一個下人模樣的男人走了過來。
“去,帶這位公子去茅房”老板娘厲聲吩咐道。
“是!”
隨著一聲答應,褚遷便被帶出了熱鬧,一陣轉彎抹角之后,茅房赫然出現在眼前。
“謝謝小哥”褚遷笑嘻嘻地說道。
小哥轉身,正欲要走,忽然只覺后腦勺被重重一擊,便暈了過去。
一旁的云勒驚得目瞪口呆。
“褚褚遷哥哥,您不是要上茅房嗎?怎么……”
“我上個屁茅房”褚遷不等云勒說完,便又接著說道:“就趁現在,我們快點找,找你姐姐!”
云勒這才恍然大悟似的連連點頭。
沿著茅房往遠處看去,但見仿佛是一間間青灰色的類似柴房的屋子,那些房間雖然色彩暗淡,但看起來卻有一種密不透風的壓抑感。
“走,過去看看”褚遷一邊觀察著四周一邊對云勒說道。
兩個人于是就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往那邊貼去。
“這個地方可真偏”褚遷一邊摸索路一邊心想。
云勒似乎更敏捷一些,很快便跑到前頭去了。
“那間房亮著燈”云勒停住腳步朝后說。
“我們過去!”褚遷小聲回應。
于是由云勒領頭,兩個人躡手躡腳地來到了房子跟前。
隔著窗戶,可以聽見里面有說話的聲音。
“到了這里,可就由不得你啦!”說話的是一個男人。
褚遷于是小心踮起腳尖,朝窗戶里望去。
“我靠,怎么會是他?”褚遷心中一震。
匆忙將腳收回來之后,褚遷先是拍了拍自己狂跳不已的胸口,等心情平靜之后,才就又一次向窗戶望去。
只見那個滿臉橫肉的管家王胡正厲聲地向一個渾身遭受捆綁并且傷痕累累的姑娘咒罵道:
“哎我說你這個賤人,不就是個伺候男人嗎?有什么難的?”
“我呸!”那姑娘倒也不含糊,一聽這話,便不由分說地朝著王胡狠狠地啐了一口。
這口痰不偏不倚,卻正打在王胡的臉上。
王胡頓時被激怒了。
只聽啪的一聲,姑娘那張絕美的臉已經重重地挨了一個巴掌。
“賤人!叫你敬酒不吃吃罰酒!”王胡一邊罵一邊獰笑:“本大爺今天還非要嘗嘗新鮮了!”
說罷便開始撕扯姑娘的衣服,那姑娘本想大力反抗的,只可惜渾身被捆綁著動彈不得,只能一邊哭一邊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褚遷終于看不下去了。
“我靠,這個人渣!”
第十一章
門被猛地踹開了,震得整個房屋仿佛都要塌掉了一般。
褚遷不由分說,上前就是一腳,將王胡踹飛了起來。
那王胡本身就胖,于是重重地摔在旁邊的一堆干柴上面,將那干柴壓得干癟了一大半,痛得他不得不嗷嗷直叫起來。
“惡霸,還認識我嗎”褚遷惡狠狠地說道。
“小子,你……你!”王胡抬眼望去,這才發現原來是上次痛打自己的混蛋。
王胡被氣得聲音都顫抖了,過了許久才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你別跑!”
“快來人啊!快來人啊……”他叫嚷的聲音越來越大。
褚遷終于發現不妙,于是立刻解開那姑娘的捆綁,拉著她快速逃跑。
“快跑!”褚遷對云勒吼道。
云勒這才晃過神來,于是三個人很快離開了柴房。
只見后面這時已經不斷有人追來了。
褚遷拉著姑娘和云勒,仿佛無頭蒼蠅一般東奔西竄,眼見那些人越來越近,最后只能順著后面的一個樓梯往樓上爬去。
褚遷心里想只能到客房躲躲了,于是上樓之后便迅速撞開一間客房。
剛一鉆入客房,褚遷便感覺氣氛不對起來,因為里面住著的男子雖然是一個貴公子模樣,但陪著他的卻不是個女人,而是一個仆人模樣的瘦小男人。
兩個人好像正在做著什么正事似的,只見桌子上擺著滿滿的一堆東西。
“敢情這男人來這里不是找女人的?”褚遷納悶。
男子看到褚遷等人進來,先是一驚,但卻并沒有生氣,而是十分淡定而好奇地問了一句:
“怎么?有人追殺你們?”
“哎快別問了,快找個地方讓我們躲躲”褚遷一邊不耐煩地應付著一邊往床下看去。
“哎先別急,到底是誰在追殺你們?”男子固執地問道。
“是個男人,一個胖男人”云勒這時怯聲聲地回道。
“唉,王胡,王右軍家的管家,你知道嗎?那個人真是太壞了”褚遷于是更加不耐煩地接著云勒的話說道。
“好!好!實在太好了!”男子忽然興奮起來:“王家的仇人就是我的朋友,現在你們是我的朋友了,我會幫你們到底的。”
褚遷被這話繞得云里霧里,半天沒聽明白。
“什么!”褚遷叫道。
“在整個洛城,誰人不知,王家的仇人就是我石家的朋友,難道你們不知道嗎?”男子驚疑不已。
褚遷這才恍然大悟一般,敢情今天是遇到貴人了,想想在整個洛城,誰人不知,石家和王家是世代的對頭,而作為洛城最有錢勢的兩個家族,兩家經常明里暗里相互斗來斗去,其中最典型的就是斗富,所謂斗富,就是比誰家有錢,所以他們每年都會舉行好幾場斗富大會,意圖通過這種方式來讓對方顏面掃盡。
想到這里,褚遷于是連忙笑臉相迎:“哎呀,原來是石亭石大公子呀,久仰久仰!不知…那個……我們……我們幾個都跟那王管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吶!”
“就比如她…”褚遷指著那個剛救下的姑娘,繼續說道:“先是被王管家賣到這里做那個啥,然后又被他天天暴打,幸虧我今天趕得巧,不然差點就被他先那個啥后那個啥了……”
褚遷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比劃著,仿佛生怕那石亭不明白似的。
“再比如……”褚遷正打算繼續滔滔不絕呢,門卻忽然被猛地撞開了。
“給我搜!”管家王胡站在門外,聲音急切而嚴厲。
“不必搜了,王管家!”石亭神色淡然態度冷漠。
“哎吆,這不是石亭石大公子嗎?真是不好意思,沖撞了您!”王胡說話笑嘻嘻的。
石亭卻只是兀自站著,并不理他。
“不過,我說石大公子,您這……房里,我要的人,您得給我呀!”王胡繼續笑嘻嘻說著。
“他們,都是我石某的朋友!”石亭的話如同堅冰一般,有一種讓人透不過氣來的寒冷。
“您這是什么意思?”王胡假裝不懂。
“他們,是我石某的朋友,王管家,請您離開!”
話聽到這里,王胡才總算確定,石亭今天這是鐵了心要跟自己過不去了。
于是他強壓自己心頭的怒火,臉色變得鐵青起來,王胡心里自然明白,如果再繼續糾纏下去也只能是自討沒趣。所以只好選擇匆匆離去,并且惡狠狠說道:
“石亭,你可真有種,我們走著瞧!”
王胡走后,房間頓時安靜下來,不知怎么,氣氛突然變得尷尬起來,也沒有人說話,石亭也不說話。
褚遷突然抬頭看向云勒,用手指著那個姑娘,開口問道:
“她……是你姐姐嗎?”
“不是”云勒顯然是失望地搖了搖頭。
“不是啊!”褚遷驚訝,扯著嗓子,聲音變得大了起來。
“那你是……”褚遷于是問姑娘。
只見那姑娘只是一直低著頭,也不說話。
褚遷接著又連續問了好幾個問題,比如“你叫什么名字啊”、“家住哪里啊?”、“有沒有親人啊”之類,可姑娘卻依然不說話,她的眼神怯怯的,仿佛誰都不敢相信似的。
褚遷于是有些郁悶了,內心嘀咕:“明明不是個啞巴啊!”
這時只見石亭突然走了過來,不過看到姑娘那張絕美臉龐的剎那,石亭的內心咯噔一下,于是他溫聲說道:“你不要怕,我們都不是壞人,而且我石亭可以向你保證,我會讓你永遠擺脫王胡那個滾蛋的糾纏……誰不知道我石家……他王家敢……”
聽石亭啰啰嗦嗦說了一大堆,那姑娘最后終于抬起頭,開口說了句:
“我叫暮棠,我是……墨城……氐族人”
聽到這話,屋里的人全部震驚了。
“你是……墨城氐人?”褚遷驚叫:“被羯族屠城的氐人?”
“是的”姑娘小聲說著。
“聽說墨城一戰,氐人大敗,獲勝的羯人對墨城實行了屠城的政策,男女老幼,概不放過,真是可憐”石亭輕輕嘆了口氣說道。
“姑娘,如果不嫌棄,就到我們石府吧”石亭接著一邊熱情邀請著暮棠,一邊對褚遷和云勒說道:“還有你們兩個,也來吧,大家交個朋友,在我們石府住上個一年半載也成,我保證那王胡再也不敢找上門來。”
褚遷于是心花怒放,叫道“石兄弟,你可真夠仗義的,你這個朋友我褚遷交定了!”說罷便用力去抱了抱石亭,這一抱倒把石亭給抱愣住了,他可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禮儀,于是哈哈大笑起來。
第十二章
洛城。
石府。
褚遷還是人生第一次到有錢人家做客,而且是到石家這么有錢的人家做客。
“你家這也太大了吧?”褚遷站在庭院中央,在極目遠望完東西南北四個方向之后,隨手抓住一個仆人驚奇地問道。
“這還只是我們石府的其中一個院子呢,您有所不知,我們石府大著呢。”仆人一邊回答,一邊手里拎著個什么東西,那東西金黃金黃的,從外表看,真是名貴十足。
“你這手里的東西,不會是黃金做得吧”
“沒錯,就是黃金做的啊。”
“我天,這到底是個什么寶貝,快給我看看”聽說是黃金,褚遷一下子變得激動不已。
“哎,別別別,您快別碰它,您知道它是什么嗎?”
“它是什么?”褚遷僵住伸出來的手,驚奇問道。
“不瞞您說,這是我們家老爺的夜壺,我這是在給老爺倒夜壺呢?您呀,可別想著碰這東西”
聽完這話,褚遷一下子尷尬住了,想起自己剛才的行為,真是又羞又臊。
“那你慢忙,我還有事”為了緩解尷尬,褚遷于是就這樣訕訕地說了一句,便快步向別處走去了。
來到一處偏僻之地,褚遷這才停下腳步。
天吶!褚遷心想,這石府該是多有錢呀,連他們老爺的夜壺都是黃金打造的!
褚遷一邊這樣想著一邊覺得這石府真是不可思議,于是突然又產生了好奇之心。
不行不行,我得多走走看看,這石家真不愧是洛城第一富。
褚遷于是故意整理整理自己的衣襟,又恢復成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
往前去,便又是一處院子,這院子相對偏僻,褚遷穿廊過道,很快便來到這里。
“原來又是一處望不到邊的大院子”褚遷心里嘀咕。
太多的仆人侍女在這里忙忙碌碌著,褚遷并不知道他們在干嘛,于是攔住一個侍女隨口問道:
“你們在干嘛”
“你看不到嗎?我們都在忙碌呢”侍女不耐煩地回答。
“哎吆,您快離開這里,這里是廁洗的地方,很臟的,若是玷污了您我們可擔待不起呀……”這時,一個管理者模樣的人拉著褚遷的嘮嘮叨叨地說著。
褚遷回頭一看,才發現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剛才那個倒夜壺的老仆人,于是只好略顯尷尬地撓著頭皮,跟著他離開這里。
“他們這是在忙碌什么?怎么在這里洗棗子”出了院子,褚遷這樣好奇地問道。
“這個客人您有所不知,我們石府……”
老仆人正待要說下去,突然遠遠聽見一個小仆人急慌慌跑來。
“馮管家!馮管家!老爺……老爺讓您急速過去……”小仆人一邊說一邊喘著氣,顯然是跑得太急的緣故。
老仆人于是只好向褚遷告辭,隨著那個小仆人快速離開。
“什么事”老仆人問。
“不知道,老爺催的急……”小仆人回答。
褚遷看到兩人這樣并排一邊走一邊說著的背影,心里想,這個姓馮的老頭人不錯,不錯,有點像……像老和尚,嘮嘮叨叨。
想起老和尚,他的嘴角突然略過一絲淺笑,忽又神情變得凝重起來。
別想啦,褚遷自言自語。
也許是昨天吃得太好了,褚遷早晨起來就感覺肚子有點不舒服,但是當時忍一忍就過去了。
這下倒好,也許是想起了老和尚的緣故,這會肚子卻不爭氣地又鬧了起來。
得找茅廁!褚遷這樣急切地想著。
廁洗?
他想起了馮老頭的話,于是又一溜煙向那個院子奔去。
“茅廁在哪?”褚遷臉色漲紅,抓住剛才那個侍女的手臂說道。
“喏”那侍女看他臉紅,不禁有些好笑,語氣略顯調皮地說道。
褚遷于是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快步跑去,等急慌慌奔進茅廁,褚遷這才發現,這茅廁真大,不但大,而且里面裝修的富麗堂皇,皇家廁所也不過如此。
褚遷被震驚了。
這石家該是多有錢啊。褚遷一邊感嘆一邊就站在蹲位上拉了起來。
等到拉完,褚遷簡單用廁紙擦了擦屁股,但他并沒有很快離開,而是目光盯上了里面的一個個制作精美的木犀盒子,褚遷于是走近它們,摸了又摸,愛不釋手似的,于是打開一看,里面裝的竟是一個個排列整齊的干棗子,那些棗子全部顆粒飽滿,色澤紅艷,看著非常誘人。
褚遷心想,這些棗子看著可真好,肚子正好餓了,不如嘗嘗。
于是伸手往盒子里挑來一個又大又飽滿的棗子吃了起來。
褚遷可從來沒有吃過這么好吃的棗子,于是不自覺很快又吃了六七個。走的時候又戀戀不舍抓了一把,一邊離開一邊吃著。
直到出了茅廁,褚遷這才發現,茅廁門口什么時候站了許多人,而且清一色都是婢女。他們中有一個手捧裝滿水的金澡盤,有一個手捧裝滿澡豆的琉璃碗。
那些女孩子也不說話,褚遷看到這個情景,先是驚了一下,接著轉念又一想,難道她們手捧的是便后點心?于是把澡豆倒進金澡盤,大口大口把澡豆粥喝了個精光。
褚遷的這個行為讓婢女們忍不住捂嘴大笑,為首的那個婢女叫綠珠,過來笑問道:
“里面的棗子……你也吃了?”
“吃了啊”褚遷一臉疑惑,不知道她們都在笑什么。
綠珠還想笑,但又考慮到這樣不好,于是這才用力地沉住臉,解釋道:
“那些棗子可不是吃的,是如廁時專門用來堵鼻子的。”
綠珠說著又望了望一邊的金澡盤子,接著說:
“至于那些澡豆嘛,它們如廁完是用來洗手的,就更不能吃了,但是你竟然……全部……吃了它們……”
綠珠說到最后竟開始吞吞吐吐起來。
褚遷這才恍然大悟,好似遇到洪水猛獸一般慌不擇路,直直往前方逃竄過去,直到沒人處,才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一邊喘一邊嘔吐起來。
雖然有些尷尬,但褚遷很快便平覆下來,心想:一個個的,笑我沒見過世面嗎?那有什么,我是當然沒見過這些,不過有錢人可真能浪費,老和尚好像教過一個什么詞語來著,叫什么“暴殄天物”,對對,說的可不就是這些有錢人。
正這樣想著,忽然對面走來一個人,急急慌慌,捂著肚子,褚遷一看,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云勒。
“大哥,茅房在哪里?”云勒遠遠叫道。
“喏,那邊”褚遷順手指了指自己方才來的路。
看到云勒離去時的急切背影,褚遷忽然內心一陣壞笑,于是他高聲又對云勒叫道:“廁所里面有好東西,在盒子里,你注意看一下啊”
“好的,大哥”云勒遠遠回應著,很快便消失于褚遷的視野之中。
褚遷卻并沒有離開,而是想等云勒回來,他內心打著試圖捉弄一下云勒的小算盤,不由竊喜起來。
過了不久,便見云勒緩緩走來,他走的很慢,褚遷知道,他這是內急解決掉了的緣故。
褚遷于是遠遠過來,問道:
“怎么樣?有沒有好東西?”
“有,大紅的干棗子,很好吃”云勒道。
“你沒遇到端著金澡盤子的婢女?”褚遷問。
“沒有啊,茅房什么人都沒有”云勒說。
“哦”褚遷若有所思,忽然又問:“你吃了幾個?”
“六七個吧”云勒想了想說。
“你手里攥著的是什么?”褚遷看了看云勒的拳頭壞笑道。
“棗子啊,你要嗎?大哥”云勒天真地說著。
“我不要我不要”褚遷于是慌忙擺手。
“你趕快吃,呆會兒我跟你說個秘密”褚遷催促著。
“什么秘密?”云勒疑惑。
“你先吃完”褚遷故意說道
“好”云勒一邊說著一邊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直到云勒吃完,褚遷這才開心地說道:
“這下公平啦,哈哈!”
“什么意思大哥?”云勒不解。
“我跟你講啊,他們家這棗子,可不是吃的,這些棗子全部都是如廁時用來堵鼻子的……”
“什么?”云勒大叫:“大哥,你……”
“別慌別慌”褚遷一邊安撫云勒一邊訕笑道:“其實我也吃了,我比你吃的多,挺干凈的棗子”
“不是,大哥,我是在想,會不會有人堵過鼻子后然后又把棗子放回了那盒子,然后我們……”
“你你……快……快打住”褚遷大吼,又要吐的樣子。
過了好久,褚遷終于緩過氣來,于是拍了拍云勒的肩膀說道:
“好兄弟,咱這叫有難同當,知道嗎?走吧!”
說著二人便離去了。
第十三章
房間內燭影搖曳,燈火通明,十來支碗口粗的蠟燭將整個房間照射得仿佛白晝一般。
石亭衣著莊重,默默站立著,低頭不敢說話,但眉宇間卻透著一種焦灼與忿恨的東西。
“聽說你今天又出去惹事了?“躺在床上的老者語氣有些嚴厲。
“不是,爹,是那王胡……“
“王胡怎么了,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去主動招惹王家不要去主動招惹王家…你就是不聽話…哼!“老者說話語氣越來越嚴厲。
“爹,今天真不是孩兒的錯“石亭一邊看著父親一邊聲音幽怨地說道:“其實今天……是那王胡正在欺負一個弱女子,一直追到我望花樓的房間,我氣不過才跟他……“
“望花樓?哎呀好小子,你沒事老跑去那種地方干什么?“
“爹,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這不是去談生意了嗎?我最近遇上一個大客戶,他約我去的那里談生意……“
“那……生意談的怎么樣了啊?“
“唉,還談什么啊,全被王胡那家伙給攪和了,我們約好下次再談“石亭嘆氣說道。
老者忽然不說話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又問道:
“你救的那個姑娘,她是……什么來歷?“
“孩兒目前還不清楚,只知道她叫暮棠,是氐族人……“
“哦……她是氐族人?“
“是的,父親,就是從墨城逃出來的“
“哦……聽說墨城之戰,城中百姓無一活口,她竟然是……逃出來的?“老者的臉上露出驚疑的神色。
“是啊,這點我也想不明白“
“不過,那個王胡肯定是不會善罷甘休的……“老者挪了挪躺在床上的身子,語氣沉靜,繼續說道:“亭兒,你可一定要記住,那王家的背后可是趙王,這幾年我們石王兩家雖然斗來斗去,但都是在打著聯誼的幌子暗地里較量,如今為了朝廷和睦的大局,咱們可斷不能主動去招惹他們,免得授人把柄啊!“
“好的父親,孩兒記住了!“石亭答應著施禮,正要起身告退。忽又聽老者問道:
“賀禮的事情準備得怎么樣了?“
“哦,賀禮我已經準備好了,父親您放心吧楊丞相一定會滿意的。“
“好,你退下吧……“老者的語氣變得微弱起來,顯然是有些累了,遠遠望去,可以看到他那床上下半身子的衣服地方,里面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