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班十年之約，轉眼已過10月·10 癸酉。

洗澡水放好之后，皮皮蹲在浴缸邊上，死活不愿意下來，哭著喊著要抱，還非得穿剛換下來的臟衣服抱。那件寬大的格子襯衫，摸起來絲滑冰涼，他很是喜歡，放水前突然生了要我抱的想法，豈料我動作太快，又懶得再為他套上。為此，他蹲在浴缸旁邊，哭了半晌，不愿輕易妥協。

洗完澡再抱好不好？不好！
那件衣服臟了，脫下來要洗的。不管！
洗澡水要涼了。要抱！
好說歹說，始終堅持己見。無法，只能讓他哭去，發泄完了自己會慢慢冷靜。我拿水試探性地潑在他身上，還好，沒有進一步爆炸。看到水滴在浴缸邊沿，有點滑，又叫我拿毛巾擦掉。水擦掉了，注意力也轉移了，開開心心地溜到水里玩起來。

這一茬過了，我總是難免要打趣他一下。再問他為什么要哭，他似乎也覺得自己方才的堅持好笑，嬉皮笑臉地打哈哈。

你總是哭，媽媽也哭一場好不好？他果斷回答，好！
我作勢號啕大哭，他就坐在水里看著我笑，大概以為媽媽哭起來和做鬼臉一樣好玩。
媽媽怎么沒有跟你一樣一臉的眼淚鼻涕呢？媽媽的眼淚去哪里了？我問他。
他睜圓了眼睛，思索了兩秒，忽而咧嘴一笑，流到肚子里去啦！

說得好，說的妙，可不就是這樣，大人眼淚都咽到肚子里。

被妹妹吃掉啦！他又補充一句，我看著他，直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最近一個月，幾乎天天都要看他哭鬧幾場，糟糕的兩歲好像真的來了。明明正常的時候極好說話，我講的道理他都懂，甚至還時不時地反過來給我說道說道。但就是有那么兩三次，他情緒一上來，如爆發的火山，摁都摁不住，說什么都不好使。

有一次去動物園，在停車場他把牛油果奶昔打翻了，倒出來一大半，哭著喊著，媽媽撿起來！
地上的臟了，不能要，有螞蟻小松鼠小鳥的臭臭混在一起哦。我試圖跟他講道理。
我要，我要！他不管，只想把潑出去的奶昔收回來。哭得臉蛋漲紅，鼻涕眼淚一大把。
而且也拿不起來呀，你要的話自己去舔吧，像狗狗一樣。我倒要看他會不會傻到這個程度。
媽媽擦一下給我舔！他抽出一張濕紙巾遞給我。
我哭笑不得，哪有這么不講道理又講道理的。往地上一抹，自然是沾了不少灰塵。這下哭得更兇了，這媽媽也太不會辦事了，怎么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樣，他崩潰得嚎啕大叫。
就這樣在停車場僵持了整整一個小時，他才終于走出情緒低谷，把杯子里還剩下的半杯喝完，像是什么也沒有發生過一樣，開開心心地進園里看海豹、棕熊和大象去了。
從動物園出來的時候，我打趣他，地上的奶昔還要嗎？
他笑呵呵地跑過去看了眼地上曬干的疙瘩，大喊，媽媽，這是小松鼠的臭臭！和方才分明判若兩人。

這兩次算遇著我心態好，能給他講道理、安慰、轉移注意力。有時沒有這樣的耐心，但也還足夠冷靜，索性關他在房間里，讓他自己哭夠了自我平復。但免不了有幾次在忙亂煩躁之中，靠獅吼功輸出來鎮壓他擾人心智的哭叫聲。這時，一旦他委屈巴巴地老實下來，我的心也跟著軟了，自責內疚涌上心頭。

唉，他不過是兩歲半的孩子，離了爸爸，離了熟悉的老師朋友，跟著媽媽到了全然陌生的環境，心里想必也有無法言說的壓力，需要有發泄的機會。而我竟然全然忘了。

有那么大半個月的時間，日子幾乎總是雞飛狗跳，手忙腳亂，加之身體仍有不適，心情也一塌糊涂。

好在事情總有轉機。隨著進入孕中期，身體爽利不少，胃口好些，精神也跟著提振起來。和Angela一聊天，發現Eva也和皮皮是一個狀態，她也一樣少不了吼孩子。好嘛，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問題，情有可原，負罪感緩解，心態也逐漸好轉。

事實證明，心情越差，狀態越差，隨之心情更差，陷入惡性死循環。一旦走出來這個怪圈，心情好了，狀態好了，心情也能更好，回歸一個良性循環。都說，愛笑的人運氣不會太差，大抵就是這個原因。擁有積極的態度可以讓我們用更樂觀更溫和的方式處理事情，自然更有希望得到讓人舒適的結果。

再說最近在看豐子愷散文，在他的文字里，看到了不一樣的視角。面對孩子的調皮搗蛋，他感嘆，孩子是難得的“真人”，以最純粹的赤誠之心面對全世界，什么事情都拼盡全力去對待。我常常感嘆、欣賞孩子無窮無盡的好奇心和探索精力，卻不小心忘卻了，是同樣的原因讓他發怒和崩潰。有何立場去怪罪他們帶來的小小麻煩呢？而我時常對他的“懂事”表示出來的贊賞，以及貪心不足地不斷期待他愈加懂事，不正是在拉扯他早早脫離自己的“黃金時代”么，這是何其殘忍，何其乖謬呀。

皮皮的天真無邪給我的生活帶來了那么多可愛逗趣的時刻。
夜里睡覺，總是要摸著我的頭發，直到困得不行，才翻身找一個舒適的姿勢沉沉睡去。
有一夜半夜做夢哭醒，坐在床上雙腳亂蹬，問他為什么呀？不要床單！具體床單怎么惹他了卻沒有問出來。
不小心打到我了，或者搗亂了，馬上就問，媽媽，Are you OK? 我若是搖頭，他便大聲堅持 OK OK，非要讓我也說OK才罷休。
我拍拍肚皮說，來跟妹妹打個招呼吧，他趴在我肚子上，使勁吹——噗——，“放完屁”便哈哈大笑。
有時撒嬌，非要讓我抱，我懶得動，便說媽媽抱不動你啦。他說，我抱你。一把摟住我的脖子，媽媽我抱你了，你也抱我吧。最終還是逃不過邏輯鬼才的奴役。
生活中有那么那么多溫暖的瞬間，讓我深刻感受到，這個和我骨血相連的孩子，毫無保留地愛著我。他接受我的一切，愛著我的一切，徹徹底底地，完完全全地，無可比擬地。他是我的小太陽，擁有治愈人心的愛、真和溫暖。有的人用自己的童年治愈一生，有的人需要用一生來治愈童年，而我的孩子，用他的童年治愈我的一生。

在這個即將完結的五月中，起伏跌宕后終于迎來難得的平靜，不管面對怎樣的生活，最終都要找到合適的節奏。那么現在問題來了，原本說好下半年把皮皮送到爸爸那邊帶，我會不會改變主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