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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村后有一大片沙丘。沙丘上常年長著一種很像沙柳的植物,葉子像刺,草本,但是可以長成灌木的規格,長到結子的時候,比那時的我還要高,蓬成一個大球,及至深秋,莖葉盡枯。次年春來,風揚沙起,枯干的蓬球被連根拔起,在沙丘上隨風翻滾,像一只只奔跑的野豬,它的種子于是沿途散播。
那時,我常常在春風里奔跑在沙丘上,和小伙伴們一起,追趕那些飛騰翻滾的蓬球。風大的時候,我們要一口氣穿過兩個鄰村的田界才能追趕上一個,有時還會無功而返。但是不管追出去多遠,在追趕途中總是一路興致高昂,奔跑,呼喊。
直至我們停下來,集體癱倒在沙丘上,腿腳的酸軟立刻襲來,肺部涌上一股火辣辣的疼痛。當我們終于喘平氣息,相互對望,才發現我們臉上的汗跡沾滿了沙粒,滿身都是塵土,我們紛紛仰面朝天大笑,而后起身準備歸去時,感到腳底一陣刺痛,抬腳定睛一看,鞋底滿是蒺藜,利刺深深地扎進鞋底,甚至刺穿,直入腳底的皮肉??墒牵瑸槭裁?,小小的我們,在追逐奔跑的途中,對這一切的疲憊和傷痛渾然不覺呢?
原來,當我們的渴望變得純粹,我們會忘記追逐時的傷與累??珊?,我們還活著呢,怎么可以輕易停下腳步?
去追!
我和林夢在開始各自的戀愛之前,有一段時間常常通長途電話,確切地說,是我常常打給她。那時候,我在大學宿舍樓下買一張兩百分鐘的長途卡,除了打給家里的30分鐘,其余的一并打給了林夢。那段時間,無論我遇到了什么樣的不如意,只要聽到她接起電話后的那一聲“喂?”,我就可以就地滿血復活。常常是,憋了一肚子的郁悶事,想要傾訴,結果聽到她的聲音后,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堆開心事。
我喜歡過林夢,是喜歡過。是那種特別明顯的暗戀。
高中軍訓,她像一個異域來客般頂著大大的太陽出現在操場上,一臉與世無爭的恬淡,身形瘦瘦的,細細的胳膊拎著和她分量幾乎相當的暖水瓶,腳下是滿地的水杯,她來來回回地倒水。
我遠遠地看著她,在軍訓的隊列里發了呆。也許就是在那時,我就喜歡上這個女生了吧,我也不確定。
她成績很好,有點內向,但是經常找我解題,談心。我在家練習毛筆書法,自覺有意思的字,卷起來拿到學校送她一幅,做了好看的書簽,印上紅章,留她一枚。高三,我們沒有分到一個班,她撿了好多片銀杏葉,拿出其中的一片遞給我,上面寫著:“學業有成”,我留存至今。
高考之前,我送了林夢一枚小篆的書簽,上面有三個字:“夢無邊”。
大學里,我們通電話的那段時間,有過一個約定:如果誰在大學里談了戀愛,要第一時間通知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