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波拿出手機,找到“Melody”,先翻了翻她的朋友圈,貌似前兩天樂音又去鄰城出差了,不知回來了沒有。他猶豫了一下,發了條消息過去:外地回來了嗎?
等待回復的時間過得異常漫長,陳波開始后悔自己一時的沖動,還找她干嘛呢?不該再添亂了……但時間已超過兩分鐘,沒辦法撤回了。陳波向停車場走去,剛上駕駛座,樂音的回復來了,“我還在H城,發高燒了,躺在酒店里。”
陳波剛想問看過醫生了嗎?一下子想起從前樂音生病就不喜歡去醫院,更不愛聽人說“多喝水”之類的P話,一時不知怎么接好。
正琢磨著,樂音來了條語音,“我這次病得挺厲害,一天沒吃東西了,站起來就頭暈想吐,打不動字了……你找我什么事?”她的聲音聽上去很虛弱,看來病得真是不輕。
陳波想象著樂音病怏怏躺在酒店床上的樣子,眉頭一皺,想去見她的念頭更加強烈了, “酒店地址給我,我來看看你。”很快地址就過來了。
陳波設置了一下導航就上路了,到了高速收費口,他突然反應過來,自己這是在干嘛?晚上不是還要去接老婆孩子嗎!
收費站服務員將計費卡從窗口遞來,職業性地微笑一下:“您好,一路順風!”他腦子懵懵的駛出收費站,將車停到緊急隔離帶,扶著方向盤,陷入沉思。
上次在北京見面,臨走前樂音說的話回想在耳邊:“如果一切都過去了,那你還來找我干嘛?”是啊,那晚自己為什么要去見她呢?事后陳波也自問。而此刻他仿佛找到了答案,不得不承認自己始終沒有放下。
當年的告別過于倉促,好像很多話都沒來及講,也沒有好好告別。分手后好幾年,他還是經常夢見樂音,夢見過去和她在一起的零星片段。樂音曾經一吐為快的那些話對他不是沒有影響,夢醒之后他常有種悵然,反思這自己當年對樂音的態度,如果時光倒流陳波想他一定不會再是那個樣子,即便分手不可避免,他也希望不是當年狼狽逃跑那般倉皇。
想到這里,他撥通了韓玫的手機,“老婆,飯吃完了嗎?”
韓玫說:“正吃著呢,怎么,你現在要過來了啊?”
“我正要跟你說呢,剛才客戶來電,他們國外老總明天就要回國,我想走前跟他見一下,現在就得開過去,臨時決定的,抱歉不能來接你和寶寶了。”
“這樣啊……”韓玫有點意外,“那你明天回來嗎?”
陳波說:“辦完事就回來了,現在吃不準。”他吃不準的是見了樂音會怎樣……
“好吧,那你開車小心點。”韓玫囑咐道。
“知道了,你打車回去哦。”陳波暗地里舒了一口氣。
韓玫這樣的老婆有點好,就是不耍小性子,男人不愿廢話的時候她也不會刨根問底,換了其他女人或許是要作一作的。
打點好家里,他終于可以安心上路了,心情放松了一些,想到等下就要見到樂音,竟有些莫名的興奮。
H城并不遙遠,一小時左右就到了。陳波這會兒有點饑腸轆轆,樂音也病了一天了,估計也沒吃飯,不如打包些吃的帶去酒店,腦子里開始合計待會買點啥。
轉眼間就下了高速,陳波靠邊停車稍作休息,一邊開始搜酒店周圍有什么飯店。
半小時后,陳波拎著幾個打包盒,按下酒店的電梯,望著移動的樓層亮燈,他覺得自己的心跳明顯加速了。
他敲響了樂音房間的門,半晌門開了。站在門后的樂音,跟上回見面神采飛揚的樣子判若兩人,面色蒼白,精神萎靡,一副病西施的模樣。
樂音攏了攏頭發,似乎也為自己眼下的形象有點不好意思,
“你來得挺快啊。”她猶豫一下,試探地問,“過來沒事嗎?”
“沒事。”陳波含糊地回答,拎著的東西進了房間。他環顧著四周,這是間商務套房,設施豪華,落地玻璃窗望出去心曠神怡,有個不小的客廳和一張巨大的床。看來樂音這幾年做得還不錯,出差能有這樣的待遇。
樂音身穿一套米色的家居服,蜷進沙發里,支著腦袋。
“怎么樣,還發燒嗎?”陳波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
“應該還在燒吧,幾度也不知道,沒有溫度計。”樂音有氣無力地回答。
真應該帶個溫度計上來陳波暗自哎呀一聲,“喏,剛去藥房買了點藥,你先吃起來。”他邊看說明,邊把藥片掰出來,又起身倒了杯溫水遞到樂音手中,看著她皺眉把藥吞下。
“來,吃顆巧克力。”陳波轉身從包里拿出一盒費列羅。
樂音笑了,“你怎么跟以前一樣,還當我是小孩子。”
陳波愣了一下,以前哄樂音吃藥,她就吵著沒有巧克力就不吃,所以今天買完藥,他特意去了隔壁超市。曾經留下的習慣,很自然的復蘇了。
窗外正是落日時分,金色的余暉照進房間里,樂音逆光而坐的身影,仿佛鑲了一道毛茸茸的金邊。
“坐著吃力的話,就躺床上去吧。”陳波開口說,聲音異常溫柔。
樂音聽罷從沙發上站起來,“那就不好意思了,我的確有點頭暈。”她指了指那幾個打包盒,“晚飯沒吃吧?你餓你先吃,我現在沒什么胃口。”邊說邊向床邊走去。
陳波的確餓得不行,也就不客氣地吃起來。吃完收拾了雜物,不知道接下去該做什么,干坐在沙發上也不是辦法。他站起來朝樂音走去,聽見她微弱的呼吸聲,好像藥效發作睡著了。
他輕輕坐到床邊,望著樂音安詳的臉龐,她比以前瘦了,皮膚似乎也沒有那么光潔了,到底十年不見,誰的臉上沒有留下歲月的痕跡?樂音的嘴唇干澀地微微開啟,睡夢中眉頭也沒有舒展開,像是滿懷心事。陳波剛開公司那會兒也是這樣,韓玫說他夢里常蹩著眉。
陳波突然有些心疼,不知道這些年樂音都是怎么過來的。分手后,他就從共同的圈子里撤出來了,跟樂音認識的朋友很少聯系聯系,就怕聽到有關她的消息,哪怕是有人提到她的名字,都讓他如驚弓之鳥。
知道樂音出國,還是一次在街上偶遇那位當年幫樂音找實習單位的哥們,他手下一個小姑娘后來跟樂音成了閨蜜,一直保持聯系。有一天小姑娘給他帶了包喜糖,說是樂音托她轉交的,這才聽說她嫁到美國去了,老公是個老外。
那天晚上陳波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心情低落到極點,獨自澆愁喝了不少酒,醉后把家里砸了個七零八落。第二早上當他從廢墟中醒來,宿醉頭痛欲裂,望著眼前一片狼藉,就像自己的生活支離破碎,糟糕透頂!那一刻陳波突然清醒過來,自己再不能這樣沉淪下去了。他決定要振作起來。
雖然外債還沒有還清,但陳波決定拿手頭的錢先裝修一下出租屋,從改變環境開始迎接新生活。這是一個大動作,墻重新粉刷了一遍,家具通通更新,衛浴買最好的牌子,廚房也大整了一下。臥室里特別空出一面墻,添了張舒適的沙發,又買了個投影儀回來,把那面墻當大屏幕,有空的時候可以看看喜歡的片子。其實陳波是個影迷,但戀愛的時候沒有自己的時間,這個愛好就慢慢擱淺了。現在回到一個人的生活,他又可以找回曾經的自己了。
出租屋的房租是一個季度一收,裝修好之后房東老太太第一次上門,當時就嚇了一大跳,以為跑錯了人家,半天才認出那的確是自己的房子,立即暴跳如雷,怎么能不聲不響就擅自裝修了呢!陳波給了她一個滿意的答復,這屋里的東西等他搬走時通通都會留下。這套房子是房東留給兒子將來結婚用的,沒怎么好好裝修過,被陳波這番折騰之后,簡直都趕上婚房的標準了,東西都是好牌子,房東心里一合計,就算陳波不租了,兒子暫時也沒結婚,再租出去,憑這條件絕對可以要個好價錢,劃算的!就這樣,后面幾年也沒給陳波漲過房租。
因為裝修了房子,陳波手頭又沒錢了,更加把精力都撲在工作上,很快升了職,從來沒出國旅游過的他,后來成了空中飛人,出差到國外一待十天半個月也是家常便飯,各方面能力,見識都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漸漸地陳波生出自己做老板的念頭,正好有家規模不大的同行業公司挖他過去做一把手,他想今后做老板很多事務性工作也需要鍛煉,但在500強公司一個蘿卜一個坑,是沒有太多這方面機會的,于是毅然辭職去了那家小公司,歷練了幾年之后,人脈、資金都到位了,便成立了目前這家自己的公司。
那筆當年看起來是巨款的債務早就還清了。新公司剛裝修好的時候,有一天傍晚,他站在嶄新的辦公室落地窗前,望著下面高架上川流不息的車輛,回首這一路走來感概萬千。
他突然想起一句話:“看窗外,這是朕為你打下的江山!”當年說這句話的人,正是樂音。如果現在還在一起,他就可以帶她站到這窗前,對她自豪地說出這句話了。這個閃念晃過的時候,距離他們分手已有七八年的光景了。
如果當年沒有那場變故,他曾對戀人許下的承諾都會兌現了。可世事就是這樣弄人,有些愛等不及開花結果就凋零了。
做夢也沒有想到,有一天還會遇見樂音。而現在,她竟然就睡在自己眼前,一時有種時光倒流的錯覺,又像是在夢中。
他忍不住俯下身,仔細端詳初戀情人熟睡的臉龐,一種久違熟氣息隨著她的呼吸飄散到空氣中,令陳波的眼眶不禁有些微微的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