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每年的寒暑假才會回家一趟,一路風塵仆仆下了車,沿著小區的路燈要走到樓下的時候,總會下意識的抬頭看看四樓的燈亮了沒有。
萬家燈火,總有一盞是為我點亮。
不言而喻,這種簡單的幸福顯得再平常不過卻又無比珍貴。
因為人是有歸屬感的動物。
傾向于群體生活,渴求群居的溫暖,總是試圖以血緣或是其他親密的關系融入對方的生活,讓姓氏作為這份信任堅不可摧的橋梁,結束一個人自我放逐的孤苦伶仃,然后指引著回家的路。
無論漂泊多久,游歷何方,倘若生命的最后不是回歸故里,到哪里都是客死他鄉。
高考后填報志愿,父母對我只有一個要求,別跑太遠,就留在省內吧。
他們放棄了讓我去當醫生和教師這兩個看上去很體面的職業,只是說,留在省內吧。
我媽甚至這樣跟我說,其實本地的大學也挺好的,你看離家又近,空氣也好,跑外面去多不方便。
我翻了個白眼反駁道,難得您希望我一輩子都待在這里嗎?
我媽沒說話,但看她欲言又止的表情,我還是能看得出來,她其實是這么想過的。
我在離家四百多公里以外的城市上大學,一年只回去兩次。每次我媽跟我打電話問我你什么時候回來啊?我跟她說了日期,下次打電話了還會問:你什么時候回來啊?
別著急,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所有交通工具里面只有火車是最便宜的,盡管耗時最長。為了省錢,我一直都是坐火車回家的,后來我媽跟我說,每次知道我要回來,她在我坐火車的那個晚上都會失眠。
我聽到這句話時卡了一下,末了給她支招,要不我到家門口了再告訴您?
她撇撇嘴調轉頭去,裝作什么都沒發生一樣,繼續繡她的十字繡了。
而現在我快要畢業了。
開學前跟我爸提起過,如果不出意外,就留在成都工作了。
他習慣性地點燃一支煙,維持著一個姿勢坐了好久,面孔隱沒在升騰的煙霧里,算是默許了我的想法。
我恍然間看到了他鬢角隱約的白發,細細的,像針扎在我心上。
他們在逐漸老去,是我成長必須交付的代價,而我無力挽回。
我走的前一晚收拾行李,雜七雜八的堆滿了沙發,我媽跟著我走進走出,一直在我耳邊重復:
把這個帶上吧,那個也帶上,你那邊不是沒有嗎……
直到我說,媽,我箱子都塞不下了。
她才罷休。
本來想帶點葡萄路上吃,我去的晚,樓下的市場早關門了,索性斷了這個念頭。因為家里來了親戚住不下,我就留宿在了舅舅家。
早上七點半不到,我剛洗漱完,聽到敲門聲去開門,就看到我爸拎著一袋新鮮的葡萄站在門外。
彼時外面正在下雨,他連傘都沒打就過來了。
爸?
我叫他,他朝我笑笑,其他的什么也沒說。
我只是隨口說了句我想吃,他就牢牢地記在了心里。
在火車站安檢排隊遇到一對父女,女兒排在我前面,快輪到她的時候她和旁邊的父親告別。
那個跟我爸爸年齡相仿的父親只說了這么一句話。
過去那邊,好好生活,好好工作。
嗯。
我也在心里默默點頭。
媽媽。別著急,我很快就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