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李娟的《我的阿勒泰》,喜歡上這個被稱為傳奇的作家。通常看完一本書,尤其是一本帶著自傳性質(zhì)的書往往會去八卦作家本人,可是看完李娟的阿勒泰,卻只想再接著看她的文字,就這么一直看下去,不要停。你看,李娟的文字是有魔力的。
她寫自己經(jīng)歷過的阿勒泰,寫荒無人煙的小賣部,寫外婆,寫媽媽,寫暗戀著的彈吉他的男孩……她寫生活里的一切,可是生活里的一切在她的筆下卻是那么自然流淌,仿佛她不是在借文字表達,而是這些經(jīng)歷本身通過她的筆端傾瀉而下。
作為一個喜歡文字的人,看完李娟的書,突然覺得這才是文字的作用,不控訴,只表達。我借著文字在聲嘶力竭的控訴,害怕別人不能明白我,不能明白我寫的東西。事實卻是,我對文字越賣力,寫出來的東西越無趣。李娟的文字也有愛,有寂寞,有孤獨,有無奈,可是她的文字底色是明亮,讓人看著感官是愉快的。
她寫那個暗戀的男生時,只寫自己如何焦慮的在午夜的聚會上等待他的出現(xiàn),他終于出現(xiàn),卻沒有多看她一眼,她主動說話,她聽他彈琴,可是她也知道自己不是漢人,男孩是不會和她結(jié)婚的,可是她還是想多呆一會,坐在他的旁邊,即使姿勢不優(yōu)雅,即使衣服太凌亂,她就是想多呆一會,一會就好。她呆了很久,他只是自顧自的彈琴,忘了她。后來,她一個人走了。她沒有寫愛,卻處處是愛的味道。
她寫外婆:“外婆多么寂寞。我們之間遙遠陌生的七十年人生距離讓這種寂寞更為孤獨,不可忍受。她生命中的鳥永遠不會飛進我的生命,哪怕只有一只。因為有七十年的時間我們沒有在一起。”
她寫媽媽:“我站在帳篷門口一直目送她的身影遠去,漸漸走得又細又小。卻始終非常清晰,直到清晰地從草地的碧綠色消失進高處森林的藍綠色中為止。像一枚針,尖銳地消失了,消失后仍然還那樣尖銳。”
她寫自己:“在澡堂洗澡,我這平凡的身子,平凡的四肢,不久將裹以重重的衣裳,平凡地走在黃昏之中。這平凡的生活,這樣的平安。我不再年輕了,但遠未曾老去。千萬根頭發(fā)正在生長,幾處傷口正在愈合,患關(guān)節(jié)炎的雙膝“嘎吱”微響,頸椎骨刺輕輕地抵著只能以想象感覺到的某處。疾病在身體深處安詳?shù)爻了粑鶆颍啻涸谝慌员鼰羧找故刈o。她想喚醒他,但忍了又忍,淚水長流……這些都由我的身體小心裹藏著。我的身體站在水龍頭下的激流中。”
她寫烏魯木齊:“我在烏魯木齊打工,沒賺上什么錢。但即使沒賺上什么錢,還是愿意在那個城市呆著。烏魯木齊這么大,有著那么多的人。走在路上,無數(shù)種生活的可能性紛至沓來。走在街上,簡直想張開雙臂。 晚上卻只能緊縮成一團睡。”
她寫的東西,最后都變成了讀者的感受。 李娟筆下的烏魯木齊就是我現(xiàn)實世界中的北京,李娟筆下的外婆就是我記憶中的奶奶,李娟筆下的媽媽就是很多年前我的媽媽。李娟的文字就這么輕易的讓我沉淪。
生活一場,誰還沒點苦,又何必拿著那點苦,那點失落,那點雞毛蒜皮,那點不得志一直嘚嘚呢。重要的是不因每一種狀態(tài)而失去對生活的該有的熱情和好奇,就像李娟對她在阿勒泰的生活持有探求的心,也安于成名后的作家生活。
作家里缺少李娟這樣的文字,生活里缺少李娟這樣的心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