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仿佛已經完全忘卻了故鄉的模樣,出現在夢里都是那么朦朧,但是那一種感覺卻始終縈繞在我的心頭,不可名狀也無法揮去,那橫亙在群山盡頭的晚霞,是我心頭最燦爛的風景。
小時候學過一篇火燒云的課文,從此就迷醉于黃昏時分西邊繾綣的景色。一座座算不上十分高大的山綿延起伏在視線里頭,仿佛我縱身一躍就能夠踏進山那一邊遙遠的海洋,茂密的植被遮蓋了發青的峭壁,陽光灑下,樹木的陰影遮蓋了一層又一層,你追我趕,像個孩童般嬉戲。那一抹晚霞就慵懶的靠在山的肩膀上,就像一個老友碰見,搭著肩閑聊著一天的滄海變化,云生云滅。矗立在馬路旁邊的電線桿被延伸至了無窮的遠方,像一只只觸手,去看看未來的遙遠世界,影子是敏感的靈魂,所有的東西在這一刻都能夠與原來觸不可及的事物相連結。
每天傍晚,發黃的西方天空里,總會有一架飛機拉著長長的線經過,我經常守候著,從開始到結束,我好奇那些美妙的線條如何在遙遠的天空繪就,好奇那架闖入我的小世界的飛機從何處來又將飛往何處。偶爾有一只孤雁劃破天空,它不斷地拍打的翅膀,翱翔的身姿,都將我的思緒引到了千里萬里之外的天邊。我愛這晚風拂面的時刻,時間可以隨著慵懶的夕陽余暉而變得停滯下來。老爺爺們在樹底下車二平五的吆喝,路旁躺在搖椅里悠閑的賣著西瓜的小販,村莊上空一縷縷裊繞的青煙,構成了一副絕妙的畫卷,讓人心曠神怡,寵辱偕忘。
長大后,離故鄉越來越遠,生命里原初的那一份情感也漸漸被埋在心底,靜待歲月的打磨。我在別處看到的晚霞,雖然不同,但是仍然是我生命中特殊的顏色,仍然能夠勾起我的那份熱愛。總要去看看不一樣的風景,總要去走一走陌生的道路,總要去體味曾經幻想中的那天,會比幻想更唯美。“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在異鄉看到的晚霞,倒影映向天邊,燦爛的天空像一面鏡子,滿滿的都是我自己曾經的影子和原來憧憬的遙遠未來的路。
“江月年年望相似”,我看到的其實都是從前我看到的景色,它們從未變過,變的是我。一年年光陰的逝去,在我的心上雕刻著各種圖案的花紋,改變著我所處的人生坐標。這里沒有遠山如黛,沒有群峰回響,只有一條小河蜿蜒流淌,不疾不徐的穿行在廣袤的原野上,狹窄的峽谷中。夕陽落山,波光粼粼的河面將那抹晚霞模糊,它也并沒有慵懶的掛在樹的枝椏上,而是遵循著客觀規律準點落下,留給大地一片漆黑與寒冷。突然就想到靈魂只能獨行,那些曾經伸向無窮遠方的靈魂,都是在穿越未知的孤獨的航程,很多時候你只能去獨自面對風霜雨雪,唯一能做的,是記住這燦爛晚霞的余溫,讓我們在黑暗的路途中還能相信光明與溫暖的存在。曾經志在四方少年,羨慕孩童時飛過火燒云的那一只勇敢的孤鴻。現在天空里滂沱的大雨變得越來越頻繁,但這里的天氣卻依然萬里晴空,等過太多黑夜,才開始明白盛大的晚霞綻放的是沉默。 我現在仍然沒有能夠得知那天翻滾的云彩叫什么名字,但我依然熱愛著那一抹晚霞,因為曾經擁有,才會倍加懷念。我也相信人生是一個循環,所有失去的,都會以不同的面貌回來,所以現在盡管夜色涼如水,我依然還堅信那一抹晚霞的溫暖會在下一個黃昏等我,美好的東西總是值得等待,我回頭再去看遠山那一只孤獨果敢的大雁,滿滿的都是我未來的模樣。
不知將晚幾人歸,落陽搖情滿江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