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段日子,鬧了饑荒。

? 成片成片的田地上,見不到金黃的麥穗;倒是那田埂邊的餓殍,相隔不遠便能又出現一個。

? 皮包骨的餓殍一面滋生著蛆蟲,一面吸引著同樣是皮包骨的狗。那狗曾經很溫順,現在卻在啃食著曾經撫摸過自己皮毛的手掌。

? 天色昏黃,風帶起一片破爛的衣角,吹送到泥房的墻角。泥房里住著一戶人家,炕上有個女人,抱著一個降世不久的幼兒。

? 房里的氣氛很沉悶,沒有人言語。咬破乳頭也沒有得到乳汁的幼兒,無力地哭泣到暈厥,手里死攥著女人的衣襟。女人也落淚,多半為了孩子,少半為了自己。

? 房外的風又大了些。吹冷了田埂上的一群人,那些人發著抖緊了緊衣裳,又四下望了望。

? 月亮上了枝頭,田埂上的餓殍之間,出現了幾個只剩下頭顱的另類。

? 鍋里冒著熱氣,心里泛著苦楚。

? 肚子里有了東西,心里卻多了東西。

? 伸手不見五指,卻聽見兩個老婦帶著哭腔的私語:“快,快拿了走,要命嘞…”“給恁,造孽嘞…”

? 月光照在泥房的房頂,房門又響了一次。

? 炕上的女人臉上有了血色,婆婆和丈夫靠在炕頭和炕尾,呼出了有熱氣的悲嘆。

? 幼兒去了別家,別家的幼兒也到了這里。

? 兩家的灶底藏著火星,兩家的屋里藏著大人。

? 腹中的饑火焚燒著理性,更把廉恥一并焚盡。

? 丈夫騎著三輪,拉著商品;妻子坐在三輪上,被丈夫拉著。

? 巷子很長,光線昏暗。巷口的丈夫瞪著通紅的眼,為客人放風。

? 風吹動著丈夫枯草一般的頭發,也吹拂著巷子深處同樣紅著眼的妻子。

? 三輪騎了很多次,客人也換了許多面孔。丈夫的眼睛已不再通紅,深巷里的妻子眼眶也不再濕潤。

? 在某一天清晨,那輛三輪再也不會被移動,丈夫和妻子也同三輪一樣……

? 那段日子,終究會過去。

? 那段日子,很難會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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