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來自隱匿七十一年盜墓者的信

一五年的秋天,我趕赴唐山遵化,帶著特殊的使命。主編派我來寫一篇特稿,挖一挖關于1928年清東陵盜寶一事的隱秘傳聞。我接連在那片破落的村莊里住了兩個星期,左尋右訪,但除了從小孩口中打探到一些虛虛實實的鬧鬼事件外一無所獲,最后我狼狽而歸。

從東陵歸來一個月后,我卻意外收到了來自遵化的一封信:

我叫穆馬忠,庚午年生的,屬馬所以名里帶馬,今年八十有六。

那年正好是我學木工活的第三年,我15歲。我娘在我10歲那年肺癆作了古,娘告訴我,我爹在我出生第二年就被抓去參加國民革命軍,再也沒回來過,那年和小日本鬧得厲害。二伯年紀大了點,得以幸免。娘過世后我便跟了二伯,二伯是附近幾個村唯一的木匠,我便一直跟著二伯學手藝。

我還有個大伯,叫穆樹軒,大伯五十多了沒娶媳婦,村里人都有點怕他,但不包括我,大伯對我還是不錯的。聽二娘跟隔壁嬸子碎嘴說,大伯早先跟長城北大名鼎鼎的土匪頭子“四海紅”混的,干過不少污女人、截官道的勾當。后邊土匪幫被八路打散,大伯就回村了,和二伯住在一起。我偷偷問過大伯村里人說的是不是真的,大伯卻說他也記不清了。

具體大伯長相如何,已經模糊了。我印象最深的是,大伯腰上一直別著個銅牌子,太陽一照,跟他一口黃牙一般寒光洌洌。那個牌子上面滿是七拐八扭我不懂,二丫告訴我那是滿文,寫的——大清東陵衛。牌子是我爺傳他的,到大伯這,已經是第九代了。

那些天剛入秋,天有點涼了,晚上總睡得不安穩,我正要起夜,聽到外面有細碎的腳步聲。我害怕是土匪流民偷跑到家里來偷東西,便不敢出聲,小心撩開簾子想看看。原來是大伯,他穿的整齊,躬著身子混像個做賊的。我很好奇,就悄悄的跟著他。

村頭的老槐樹有些年頭了,可我從未大半夜的來看它,此時看起來很是嚇人,我想回去了。大伯此時就站在樹下,撿了塊石頭對著樹,咚咚咚、咚咚咚,三下一停的敲,比老槐樹還要怪異。我正納悶著,右邊的草垛突然動了,鉆出來兩道黑影,嚇得我差點叫出來。

原來是兩個大活人,那高的走近大伯,對著他說:““跳子攆狗,盤里落下條好肉,你清了未?”

八路追鬼子去了,這里便有了空檔,大好機會,你想好了沒有?

大伯:“撂子順了,漏水未?”

想清楚了,事沒有泄漏出去吧。

“條棍光敞,裹緊實了!漏了便斷手腳,再撿來吃。”

這里個個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誰泄漏了就砍了他全家

我只懂了這句,這些家伙竟要吃人手腳!我驚恐往后退著,卻擱著塊石頭,摔了個四仰八叉,痛嚎了出來。

“誰!?”兩人沖了過來,死死的按住我。

“那個山頭的!?說!!老子斃咯你!”高的那個手往腰上一拔,抽出三八大蓋,頂住我腦門。遠處草垛里突的又竄出七八道身影,我嚇得一時失聲了。

“慢著,是蛐蛐,走岔路了。”大伯認出我來了,驚疑了會馬上發聲。

等等,是我親戚,估計走錯路了

高個猶豫了會兒,終于放開了我。我大口喘著氣,大伯過來一把撂起我。高個嘿嘿笑了聲:“既然來了,就一同上路吧。”

大伯沒回話只狠狠的盯著我,半響說了句:“你干嘛來的。”

我支支吾吾:“我,我起來撒尿,看著你出來,便跟到這了。”

大伯嘆了口氣,說:“跟著走吧,待會看到什么都不許出聲,聽到沒有。”看到我點頭,大伯一行人收拾起大包小包,向前走去,我跟了上去。深夜的林子里,一行噤聲趕路的人,伴著此起彼伏的不知名鳥叫,十分詭異。

深夜的林子里,一行噤聲趕路的人

后來我才知道那個帶頭的高個叫楊邵義。那年頭兵荒馬亂的,土匪幫亂竄,鬼子從南邊逃過來,沒幾天八路攆著鬼子跑更遠了。八路留了些人,把附近的土匪打死的打死,打散的打散,其中就有一個叫楊邵義的匪首,率著殘兵敗將躲在了東陵邊界的山坳里。

不知走了多久,終于出了樹林,眼前出現一座陵墓。這不是平安峪嗎,東陵的最西邊,這里荒山野嶺的,只有座定陵矗在這,我小時候跟著大人來過幾次。

娘還在的時候告訴過我,東陵以前是沒有人住的,后來來了個朝供風水先生,說這里龍虎砂手、來龍去水、明堂朝案,認定這塊地界是無上風水寶地,皇帝便把墓都安在這塊了。整個東陵有14座陵墓,而東陵界內的村子都是守陵人建立的,我們都是守陵人的后代,生下來便要守護這些陵墓。定陵里睡的就是咸豐,我家祖輩便是定陵守衛的守衛隊長,清朝雖然敗亡了,但守陵人還是傳承了下來。

初秋的月大又圓,陵園口神道邊排列著象馬官兵的白色石像,清冷月光打在石像上,散著皎白螢弱的光,像是活過來了,我大氣不敢喘,緊了緊腳步貼上大伯。穿過牌樓門、繞過小碑亭,路左右還有兩座值守房,分別叫東值和西值,往常都有守陵人小隊駐守,這時候卻一個人影都沒有,大伯停在一座陵門前,對楊邵義說:“進去吧,今天二禿當班,被我支開了。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借著火折子的光,看見陵門上寫著隆恩門,門頭有點破落。聽老人說過,里面便是咸豐皇帝的墓室所在了,除了守陵人其它人是不可以進去的。我想起幾十年前,有個叫孫殿英的國民黨軍長掘了乾隆和慈禧的墓,把墓穴糟蹋的一干二凈,還背走了不少好東西,這是村里人都知道的事。這些人背著叮啷作響的東西,難道是要學那孫殿英嗎?我感到好奇又惶恐,大半夜挖墳墓,還是皇帝的墓,總是不好的,晦氣。

一行人走到了神道的盡頭站在了隆恩門門口

突如其來,“咚”的一聲悶響,像是什么東西撞到了地磚上,所有人都驚了一跳。楊邵義火折打過去,原來是一行人中的一個跪了下來,他悲嚎著:“折壽咯,這掘墳這么損陰德的事,我祖上立過誓的,說出去是要絕后的,嗚...”

這不是村西石匠老姜叔么,聽人說,為了防止地宮入口泄密,所有的石匠必須是啞巴,陵修成后所有匠人都要陪葬。他爺爺便是其中之一,他爺爺不知是機靈還是倒霉,在修甬道的時候跌落摔暈過去,氣都沒了。負責修陵的官以為他死了,覺著還沒修成就死人太晦氣,就命人把他丟到山頭上去,沒想后面他又醒過來,就躲了起來,逃過一劫。他爺在村中也是長輩,平日受人敬重,于是這事村里人都沒有聲張,成為知而不宣的秘密。

楊紹義一腳狠狠的把老姜叔踹倒在地上,說:“到這份上了還跟老子玩這套,不是你知道入口我要你個老不死的作甚,你兒子還在我手上,信不信我回去就把他命根斷了喂狗。"

老姜叔聽到這立馬止了聲,哆哆嗦嗦的站了起來,向門中蹣跚走去。只見隆恩門內正向數十步有個臺階,臺階后便是一個約莫兩人高十丈寬的園頂,下面就是咸豐皇帝睡覺的地方,左右各一個側殿。楊紹義幾人燃起火把跟著老姜叔,走到了左側殿的拐角,停在了一扇圍墻下。圍墻上只筑著一方壁,正中朱紅的漆面有些斑駁裂痕,四角是些花紋,中間雕龍刻鳳栩栩如生,上頭還蓋著金色琉璃瓦,火光映照下仿佛有金光流轉。

老姜叔顫抖著說:““這就是琉璃影壁了,下邊就是地宮入口。”

楊紹義聽完手一揮,幾名手下解開麻袋,操著鐵鎬和鋤頭便挖了起來。

琉璃影壁在火光的映照下金光流轉

地上青石條磚,雖然有些年頭,但看上去很重,挖起來挺費功夫。我站在大伯邊上,緊張的四處張望,怕有人此刻突然趕來發現了,那我豈不是就成了同伙?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影壁下最后一塊條磚被翻了上來,大伙呼的圍了上去,只見洞約莫一米深,下面是道階梯,再往里便看不清了,不知內里深淺。看來便是入口了。

這入口是找到了,可聽說皇帝墓里重重機關,誰先去做那探路先鋒?楊紹義抬起頭掃了一眼,指著老姜:“你,先下去。”

不顧老姜哭訴抗議,手下幾人把老姜用麻繩腰上一捆,押到洞口,放了下去,還給他拿了個火把。老姜嚇得魂也沒了,拼命想要爬上來,又被腳踩了下去。楊紹義大怒便拿槍一指:”你的命還是你崽子的命,選一個罷!“

老姜終于屈服了,楊又忽的笑了幾聲:“放心,我也不是想要你命,若碰著門了,便拉一下繩,若碰著別的了,就用力拉。”聽完這話,我很擔憂老姜叔,這要是碰見別的了,還有命回嗎,這土匪頭子怎么看,也不像會把老姜命放心上的。

繩子慢慢往里放著,我盯著繩子眼都不敢多眨一下。放了十幾米,突然繩子崩的一下拉直了,緩又松了下來,幾人趕忙向里喊話,也沒有回應。大伯搶過繩子用力往回拉,另一端卻是斷口,像是被利器割的。大伙面面相覷,楊紹義大腿一拍,罵道:“格他娘的,沒搜他身,就一個口還想跑,追!”說完便指揮手下洞了。

楊紹義看向大伯,右手按著槍:“大軒,夠意思了,下去吧,你中間。”

大伯陰著臉,一把拉過我:“行,我侄跟我一起。”

這通道外面還有三人寬,越往里走越窄。洞里不知哪來的水氣蒙著眼,火光也很微弱,只能看見兩三米遠的地方。洞壁上滿是經文與叫不出名的天王浮雕,與過年貼門上的門神很相似。我想,雕這些玩意是辟邪嗎,出現在這里讓我很不心安。

陰暗的甬道墻壁上滿是天王浮雕

“這雕像是活的,他一直盯著我!眼珠子會動!”我跌坐在地上,驚惶的叫著。就在剛才我分明看到旁邊那個天王像眼珠子隨著我走動而轉動了。

這時,大伯緊緊的盯著這個天王像,突然暴起,腰中斜插的獵刀不知幾時被他抽出,一刀橫劈,落地時,那兩只石眼珠才慢慢裂開縫來,有綠色的液體從中流出,接著整個眼珠子爆開,兩只黑亮的蟲子從石眼眶內吊了下來,迅速癟了下去,從尾部里到眼眶還連著青銅色鏈子。事情就在恍惚間,我驚訝的收不攏嘴。

“是尸鱉,活好多年了,這個機關厲害。”大伯靠近看著壁上的殘跡,喃喃自語。感覺到大家都在看著他,大伯輕咳了一下:“繼續走吧。”我滿腦子的問號,想要問大伯探聽更多的事,比如他是怎么知道的,比如他剛才那功夫。但我想這眼下這境況或許命也難保,終究是忍住了。我們繼續向前走去,可我還是覺得還是有什么在看著我。

通道的盡頭,是一扇半開的石門,楊紹義站在門口向腳下唾了一口:“娘的,這老不死先一步了,兄弟們,發財就是今天,遇見了老姜要活的!”匪眾應了一聲便進去了。

墓室中是一條直道,不知深幾許,墓頂上也滿是菩薩圖。往前走,左右兩側各出現了一道拱門,門樓上有石檐,邊角上立著兩只雕鑿精巧的小獸,石門兩壁各浮雕四天王像,已是半掩的。借著火光看上去通體潤白色,像是白玉做的。我不禁咂舌,這么大塊白玉,值多少錢啊。楊的手下摸著玉門,用力聳動,但門紋絲不動。

楊紹義踹了手下一腳罵道:“出息!里面有更值錢的,趕緊的。”他左右看了看,指著左邊,領著眾人往里走去。

向里走去,原來是一間類似書房樣的。石臺上擺滿了書券、字畫,看來咸豐皇帝也是風雅中人,這些便是他的寶貝吧。我伸手想要拿起一卷,剛提起就支零破碎散落一地。一股灰氣騰起,正沖我的面門。大伯一把將我往旁邊一推,一只手捂住我的口鼻,另一只手自捂著自己的。其它人見我們如此,也趕緊跟著趴下捂住口鼻,有一個卻趴慢了,吸進了些許灰氣。他捂著喉嚨,發出嘶嘶聲,一臉痛苦不堪的在地上翻滾,不一會兒就不動了,臉色紫黑。估計是去了。

我仍然緊捂著口鼻看著這一切,腦門直冒汗,生怕吸進一點。大伯拍打了下我的手,站了起來:“行了,沒毒死就憋死了。”

楊紹義一眾嗖的都拿槍指著我和大伯,大吼:“你們放毒!害死我弟兄!你們都得死!"我剛想辯解,只見那個已不動彈的匪眾尸體突然翻騰了起來,身上凸起一個個鼓包,像是有什么東西要沖出來。

噗、噗,包一個一個破了,沖出一只只甬道中見過的那種尸鱉,尸體癟了下去。近百只剛才甬道中見過的尸鱉向我們沖來,靠近的兩個匪眾腿上爬了好幾只,他們大聲嘶吼,手拍腿抖都無用,蟲子像掛在肉里。門邊的楊紹義大驚,帶著剩下的手下往門外逃去,把門給合上了。

我腿一軟心想完了,我這么年輕就要死了,還是被蟲子吃了。大伯一把扶住我,縮往角落,一手拿著火把揮舞著。原來這些蟲子是怕火的,墓室里只有我們這兩個目標,蟲子都圍在火光外圍涌動,像是等待進餐。

火越來越弱了,尸鱉圍成的圈越來越小,這種絕望的感覺,我仿佛回到兩年前,那時跟著二伯上山砍柴,我落單在山里迷路被山狼追趕的場景,不過那時二伯趕來救了我。我大概是那時把一輩子的運氣都用光了。

就在我絕望等死的時候,頭上半米的墓墻上掉下來一塊方磚,砸在我腳邊順帶碾死好幾只尸鱉,我嚇一跳趕忙往上一瞧,嚯,一個一人大小的缺口,里邊有人說了一句話:“這里,往這里。”簡直是救命稻草,大伯和我對視一眼,就屈下膝示意我踮著他上去,我趕忙使出我被村口土狗趕上樹的勁,提溜下就攀上去了,再把他給拉了上來。可這尸鱉六只腳粗壯的很,哧溜一下好幾只就跟上來了。我慌忙用腳踹下去幾只,大伯轉過火把放在洞口。這火油也所剩無幾,我們只好把外衣的脫下點燃,放在洞口繼續阻擋著蟲潮。這時我才松了口氣打量一下周遭,這通道人半人高、兩人寬,也站不直,只能貓著腰。

“大伯,剛才救我們的人呢?是不是老姜叔啊?”我驚魂未定。

“不知道。”大伯從懷里摸索一會兒,掏出一根火折子,總算有光亮了,雖然微弱的可憐。

“大伯,那,那你咋知道這些蟲子呀?”側無旁人,我把之前的疑問一并提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懂了,就應該是那樣。”大伯怔了一下,沉吟道。當然我也沒有認為他瞞我,大概是真不知道。大伯橫著獵刀,遞給了我一把割肉小刀,我們就一前一后順著通道徐徐前進,雖不知前方等待我們的是什么,但回頭絕對死路一條。

我和大伯佝僂在不知通往何處的暗道

這暗道有些陰冷,墻上也是潮濕的,估計是滲水了。只是現在外套也給點了,我環著雙臂躬身,就這樣走著。不知走了多久,我們看見前邊有微弱的光,趕緊三步并一步跑了過去,原來是個方才那個墓室的暗門,光就是從縫里透出來的,大伯和我把眼往往暗門邊縫里探去。這墻后面是一個墓室,墓室中一大一小兩個房型棺槨,而墓室中此刻站著一個人,竟是老姜叔。只見他左顧右盼,全然不是之前那種怯懦模樣。他從懷里摸出一個袖珍石塤,靠近嘴邊,雙手起止間“嗚”的一聲悠揚而出,然后他把火把一熄,接著陷入了黑暗。

我正疑惑他的怪異舉動,墓室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墓室重見光明。原來是楊紹義和七個手下聞聲而來,有兩個腿上還綁著紗布一瘸一拐。他們罵罵咧咧的,但見到兩個棺槨眼都直了。方才注意力都在老姜叔身上,這會兒才仔細瞧著兩個棺槨,這一大一小兩個棺槨都雖然蒙了塵,但還是能看出花崗巖紋路,棺蓋由整塊石頭雕刻而成,蓋下部分由6塊石塊鑲為一體,中間開門,兩側開窗,四周刻有斗拱、門窗、瓦當,并線刻有青龍、朱雀以及侍從圖案,儼然是一座清宮殿縮影。如此精巧的棺槨,這估摸得是咸豐皇帝最親的人了罷。

楊紹義他們此刻正圍著墓室中央一個碩大的棺槨七嘴八舌,大意是要怎么開這棺、先開哪個、里邊睡的是誰。半響,楊紹義大手一招喊停,伸手指著兩個棺槨說:“一顆豆豆兩顆米,點到哪里算哪里。好,就從這小的開始吧。”話罷,楊的手下便合力把較小棺槨的“屋頂蓋”給掀了,現出一個鎏金鴛鴦游溪紋路的木棺。果然楊是個土狍子,見棺蓋封死抬不起,便叫幾人拿刀一頓劈砍,硬生把棺蓋給劈爛了。楊上前一探,怔了一下,接著把刀往內里一插,串出個金色胎尸,兩個拳頭般大,尾巴尚未褪去。我想,皇帝陵哪來的胎尸?我聽聞定陵里葬的還有孝德顯皇后,那這一大一小該不會就是孝德顯皇后和她的胎兒,我有些吃驚,誰都知道,咸豐皇帝只有一個兒子,是慈禧生的。這胎尸當年要是活下來,同治可能就不叫同治了,不過那是外話。

楊把這胎尸舉在火光下端詳一番便往后一甩,孤單的掉在了角落里。而其余的人早就急不可耐,用手在棺內一把把的掏著。小指粗細的足金項圈、白玉鑲金琢的手環腳環還有翡翠精雕的各式花果一件一件往麻袋里塞,看得我眼睛都直了,巴不得也化身成他們的一員。直到把小棺槨掏了個一干二凈,他們又把注意力轉向大棺槨,一雙雙眼睛仿佛能透視般狠狠的盯著。

正是緊張的時刻,一陣嬰兒的哭聲在墓室里回蕩了起來,我汗毛都豎了起來。那角落里的胎尸突然站了起來,身上的金箔一片片裂開,白色的長毛從中透出,胎尸尸變了!一眾人嚇得歇斯底里大叫有鬼有鬼,屁股尿流的往門外退著。楊紹義頓了下來,大罵著抽出三八大蓋子往胎尸射擊,胎尸在墓室中上蹦下跳比猴子還敏捷,楊一槍也沒有射中。胎尸張開開了小嘴向著楊發出了更尖銳的嬰兒哭聲,猛的一下向他撲去。楊紹義拉過身邊的一個手下往前一推,飛也似的跟著其它人跑了出去。這個倒霉手下被尸胎正好蓋在臉上,只發出一聲聲悶哼,踉踉蹌蹌的往門外倒退了出去。墓室外呼喊與腳步漸遠,接著重歸沉寂,只剩下墓室內的一片狼藉。一切就發生在轉瞬之間,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側過頭看看大伯,大伯也是滿面驚愕。

一陣轟隆的關門聲把我我們的目光拉回了墓室,老姜叔不知何時又出現了,一臉獰笑的把門合上,扭過頭來對著我們的方向說:“這出戲合不合二位眼。”原來他一直知道我們躲在這里看的,我愣著不知該如何是好,大伯已一把推開暗門,跳了下去,我只好跟著下去了。

“老姜,你到底是誰?”大伯沉著眼看著他,仿佛要把他看穿。

“嘿嘿,我是誰?大軒你真忘事兒,當年咱們可在這里共生死啊。”老姜沒有發出笑聲,那張老臉上卻硬擠出笑的樣子,滿臉褶子比哭還難看。

“洋子還躺在里邊呢,你都忘干凈了?”老姜看著大伯一臉茫然的樣子,突而提高聲線,把手指向大棺槨。

“啊,我,頭好痛。”大伯閉上了眼,雙手抱頭滿臉痛苦的蹲了下去。

我看向那大棺槨,老姜說里邊躺著洋子哥,洋子哥是誰?里面不應該是皇后嗎?聯想起大伯進墓室后的種種,難道大伯和老姜來過,究竟發生過什么?

半響,大伯緩緩站了起來,雙眼通紅:“該死,我們怎么又進來了,是報應嗎!”

聽了他們接著的對話,我腦海中凌亂的線索終于給拼接上了。原來,大伯當年和老姜一同投靠的“四海紅”,不多久就混的風生水起,還和“四海紅”喝了血酒。“四海紅”可是個有野心的人,那些年軍閥割據,兵荒馬亂,他不甘心只做個山頭霸王,想要收歸長城邊的土匪獨大一方,可人和軍火都是要錢的。他想起來了老姜提過他祖上的事,一再逼迫下,老姜終于道出他確實知道定陵地宮的線路,當年,他爺四處躲藏時便把地形圖給畫了下來,待熬到咸豐帝駕崩后,回到了村里娶妻生娃,將死時,把老姜叫過來讓他把整張圖背下來,然后燒掉了,從此這個地宮的秘密便只有老姜一人知曉。之后“四海紅”便帶著二當家洋子、老姜和大伯從陵外的暗道進到了地宮里。他們下了過暗道直接進了主墓室,開了咸豐的棺,只見尸身上穿著件玉色俑衣,便伸手去扒,沒想到里面竟是個沉睡的清式裝扮男子,肌膚通透尚有呼吸。眾人大驚,咸豐明明在爺爺輩都死透了,那這玉俑難不成是傳說中可以使人長生的金縷玉衣!一時間四人都起了據為已有之意,“四海紅”先手把這“活尸”從玉俑中拉了出來,一把捏住了喉嚨想掐死他,卻被身后的洋子捅了一刀。

這時“活尸”四肢扭曲,口出尖嘯,四面八方涌出了無數尸鱉,三人便什么也不顧了,落下受傷的“四海紅”往外跑了。后面跑到了這個墓室,三人想既然來了便不能空手而回,就開了大棺槨,只見內里的女子竟面若凝脂,明艷動人。“洋子”色心大起,竟與那女尸行男女之事。大伯定力稍強,打了自己一巴掌再瞧過去。天,這分明是一架干尸,不知施了什么障眼法。這干尸擰過頭,看了大伯一眼,大伯便昏厥過去了。老姜這時也清醒過來,大驚之下把棺槨給合上了。鎮定下來,自知者陵中萬分古怪,就拉起大伯往陵外逃出去了。大伯出去后醒轉在家門口,之前的事如失憶一般再也想不起來,村里人也只當他是浪子回頭。而老姜自覺一切因己而起,心有所愧,也沒再來會過大伯。本以這件事,會隨著他們死去而歸入黃土,只是不想,命運的鎖鏈又在30年后將他們重拉回了這里。

”我想,再去看一眼,萬一大哥沒死呢。“大伯的話語拉回了我的思緒。

老姜笑了出來:“哈,可能嗎,估計都爛成骨頭了。當年我們逃出那里的時候可沒顧這么多的。”

大伯眼神無比堅定:“你不去我去。”話罷大伯便轉過身向外走去,我眼神復雜的看了一眼大棺槨,跟著大伯推開石門走了出去。老姜咬咬牙定了一會,最后也跟了上來。再重進這墓道,我擔心撞見楊紹義,不過有大伯和老姜領在前面我稍感安心。

遠遠的望去,墓道主路是一條分段向下的階梯樣式,只是左右又分出很多岔路,各自的終點都是一處墓室,看不見里面。沿路邊還有些殘肢,想來是楊紹義那幫人的,這些家伙之前還想害死我,一路受到巨大驚嚇的我對這個都麻木了,只不過沒見到那胎尸,膽還是有點顫。每略過一個岔路我都提著心,怕又自某個黑暗處串出不知名的怪物。

終于是風平浪靜的走到了墓道的盡頭,那是一道墨玉石門,上面刻著蒼勁的字:協天翊運執中垂謨懋德振武圣孝淵恭端仁寬敏莊儉顯皇帝,瑰麗而肅穆。這便是皇帝睡覺的地方了,也是“四海紅”的“葬身之處”。

不過它此刻是半敞的,地上還散落著開門用的器具,竟然有人先來一步,大伯和老姜相視一驚,緩步往門內探去。只見宮殿樣式的墓室正中立著一個人,果然是楊紹義,他滿臉鮮血面目猙獰盯著手中一件白玉甲片的俑衣,身后的棺槨已被打開,地上躺著一個赤裸的男人。

大伯和老姜盯著那個地上的人,眼睛發直,嘴里喃喃大哥、大哥。這男人真是“四海紅”嗎?怎么還是三四十歲的模樣,難道那時沒死,躲在玉俑里了?大伯和老姜眼睛發紅,青筋暴起,二話不說拔出獵刀往楊紹義沖去。楊紹義有感,扭身拔槍朝著奔來的二人連開幾槍。四下空蕩并無遮掩之物,老姜和大伯左騰右挪還是中了槍,老姜胸口中了一槍,大伯腹部中槍,雙雙倒地。咔噠咔噠,空針撞擊聲回蕩在空氣中,沒子彈了。楊拔出了刀向著大伯走了過去,大伯不能死!我突然涌起一鼓勇氣,操起小刀大叫著朝著楊沖去。

事實證明只有勇氣是沒用的,我刺去的刀被楊扭身一躲,反手重重的刀背往我背后一劈,我直被砍翻了,后背的劇痛讓我在地上不能動彈,直打牙顫,叫都叫不出來。大伯不知什么時候爬起來朝楊狠狠的撲了過來,把楊撲倒在地,刀捅進了楊的肚子,楊痛的吼了出來。但他還有力氣,他握著刀把一下一下狠砸大伯的頭。

我看著這一幕撕心裂肺,大伯死死的壓著楊紹義,臉部青筋暴起,啞著聲對我說:“你走、你走。”

我艱難的站起了身,突然一聲尖嘯在墓室中響起,“四海紅”的尸體瞬間長滿了白毛,四肢扭曲著像下一刻就要起來。整個墓室開始顫抖,上方傳來石頭挪動的嗡嗡聲,沙子像水柱一般灌了下來。我四周張望,原來是老姜叔不知何時爬到了一面墓壁下,按落了機關。

他朝我慘然一笑,手指著一個地方,嘴嚅嚅動著說些什么,但我看懂了,他說,暗道。

我還想救大伯,可他和楊紹義都已經一動不動了。再不走都得死!我心下一狠,沖進暗道,逃出了地宮。

回到二伯家中,已是正午,趕上二嬸做好了飯,責罵我一早偷懶去哪了,我只說去村西樹林逮蛐蛐了。

這么多年過去,此事一直按捺心中不敢對人說起。見過你之后我便反反復復,這個壓著我多年的大石不如就此放下吧。如今我已時日無多,你不用來尋我。我要說的,都在信上。

就這樣吧。

放下信件,我暫收腦中的驚駭,撥通了老村長的電話,他告訴我穆馬忠一星期前已經過世了。

我翻開清東陵盜寶案的史料,查到還真有這么一段記載,上面寫著:

1945年9月23日,匪首楊紹義伙同守陵人穆樹軒、石匠姜守義欲盜掘清定陵,不慎引發機關,流沙倒灌,皆卒于陵中...


內容原創,是建立在真實事件上的二次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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