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童年，首先要說夏天的晚上。

我家住在河邊，夏天吃完晚飯，有時會走到河邊的石凳上站著，吹吹微涼的風，旁邊是枝葉繁茂的龍眼樹，噴過白色驅蟲劑的樹干在晚上不那么顯眼，沙沙的樹葉擺動聲跟蟬鳴一唱一和，偶爾傳來對岸扔石頭落水的聲音，就像一首無人指揮的小夜曲。月亮在水中的倒影總是不安定，魚兒輕輕一碰水面，就蕩起波紋，像柔軟的絲綢。星星也有，很多的時候我會跑到天臺去數，卻總數不完。

河邊一般有各種岸頭，用來洗衣服和打水，也是小孩游泳時玩耍休息的地方。有時候實在太熱，就跑到河里游泳。晚上游泳特別舒服，河邊沒有傍晚放學后那么擁擠，可以一個人獨享岸頭，游到對岸，再游回來，偶爾遇到河中央劃過一條草船，就靜靜的浮在水面，像等紅綠燈一樣，等船走了，再慢悠悠的游過去。我爸或我媽就在月光下看守著我，等游的時間差不多了，就會叫我回家。

有時候我爸也會跟我一起游，他游得更遠更快。當年我第一次游泳，我爸直接把我一抱，往河中央一扔，雙腳蹬了幾下就學會了，我爸估計也是很有信心，就算我不會游，他也能瞬間把我撈起來。我當時就想，如果我爸跟我媽掉水里，我肯定先救我媽，因為我爸游泳很厲害，不需要我救他。

大部分的夜晚不游泳，就到天臺乘涼。在地上鋪一張竹席，邊拍蚊子邊吹風，夏夜的風就像一個大花灑，把清涼沐浴在燥熱的皮膚上，帶走炎熱。吹的時間差不多了，我媽就會把席子收起來，讓我回房里睡。那個時候沒有空調，只有風扇，悶悶的非常不舒服，我就偷偷的把席子再鋪好，還把枕頭拿出來，躺在席子上，把衣服撩起來，好讓風吹得更舒服，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雖然我媽說蚊子很多還容易感冒，但誰管這些呀，夏天的風多么舒服，就想吹著睡覺。每次半夜醒來，瞇著眼睛，總會發現我媽已經把我抱到床上，掛上蚊帳，一邊用葵扇給我扇風一邊拍蚊子，然后我迷迷糊糊又睡著了。

經常會做奇奇怪怪的夢，有時候發現整個世界都懸在頭上，有時會看見很多石頭從山上不斷滾下來，有時會發現自己往下掉，卻一直不到谷底，一般這種情況，第二天就會發現自己滾到床底下了。

偶爾半夜會醒來。

有時會感覺胡子扎臉，那是我爸回來了。

有時會感覺自己被抱起來又放下，那是我頭又歪到風扇前了。

有時會感覺陣陣清涼，那是停電后我媽在給我扇風。

可能還有很多我睡著后不知道的事。

二十多個夏夜過去，童年的記憶已經慢慢模糊，做過什么事已經記得不大清楚。

但那些夏天微風吹過的觸感，依然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