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送你離去的時候,正是寒冬。蕭瑟的杭州城外,行人寥落稀少。只有漫天的雪花,像春天的楊花一樣,默默地在天空飛舞。那冰涼潔白無聲的雪花啊,它是否知道我的不舍與離情。
時光荏苒,不知不覺間,匆匆今年的春天將盡。對你的思念從未消弱,心中想著去滿目春光里走一走,也許可以些許消解對你的相思。
我走入明媚的春光,彷徨低回,四處顧望。只見漫天漫地的楊花,輕輕揚揚,飄撒在空中,好似冬天飛舞的雪花。
啊,一樣的潔白,一樣的輕揚,一樣的無聲,一樣的默默,一樣的亂花漸欲迷人眼,可我思念的你,為什么,還不回來……
我是如此地思念你,可道路卻遙遙阻隔,天涯杳杳難至。縱有萬般情思,又教人如何分散。
白天里躲不開的思念,深夜里濃烈的更加難遣。沒有你在我身邊,我是多么的孤單寂寞。
思念難眠,無由排遣。我唯有卷起珠簾,在庭中自斟自酌,學古人那樣,邀請天上的明月,來與我相伴。
春夜的寒風透過窗紗,絲絲涼涼,更覺孤寂。
皎皎的明月,照著我的庭院,把我獨個的影子映在墻上。
清涼的月輝下,庭院中的一切,都是那么分明,屋梁,還有屋梁間的燕巢。
是否,那月中美麗的嫦娥,她憐愛那燕巢中的一雙燕子,故此施予淡淡的清輝,明亮地撫慰它們啊。
而我,何時,才能見到你……
《少年游 》
潤州作,代人寄遠
(宋 蘇軾)
去年相送,馀杭門外,飛雪似楊花。今年春盡,楊花似雪,猶不見還家。
對酒卷簾邀明月,風露透窗紗。恰似姮娥憐雙燕,分明照,畫梁斜。
蘇軾的這首詞,唯美浪漫,比興風雅,出人意外,卻又柔情繾綣,余味無窮。
上闕,寥寥數句,便寫出了時間、地點,還有當時季節的特別標志景物。
時間,一是冬天。地點,杭州城外。景物,冬天的雪花。
用了一個比喻,像什么呢?楊花。
這個比喻很形象,貼切自然,毫不生澀突兀。
緊接著,時空轉換,如同電影中的蒙太奇鏡頭,如一把神奇造物的巨刷,瞬間換了場景。
時間,第二年的春天。
地點,不知何處,也許是馀杭城內,也許還是城外,也許是在迷茫的人群人流和街道中,也許是到處,也或者我因思念已不知身在何處。
這樣的不交待,不確定下來,讓思念更顯得彌漫,無處不在。
景物,春天的楊花。
情況,是你還沒有回來。
這個比喻,像是倒了回去,像是一個旋轉或循環,更是一種一直連接緊密、從來不曾斷開的思念。
從你離開的那一天,那一刻,在我的世界里,天地就從來不曾變過,全都是你。
不管是雪花,還是楊花,我都在想著你。
不管是冬天,還是春天,我都在想著你。
我在冬天里送你離開,思念了你一個冬季,如今春也將盡,我對你的思念,還像你剛離去時那般熾盛。
雪花,楊花,一樣的潔白,一樣的默默,一樣的安靜,一樣的飛舞,一樣的盛大,一樣的無處安放。
這樣深刻而長久的思念,怎么奈得從冬天持續到春天。
既是思念無果,相思無用,我又能如何排遣呢。
下闕,換了場景,從白天到了夜晚,思念繼續。
白天里,想你時我還可以到處走走,看看楊花,想著冒雪離開的你。可孤寂無人的夜晚,我怎么排遣對你的思念呢。
我唯有學學古人,舉杯邀請明月,聽聽風吹紗簾,望望月亮灑在庭院中的清輝。這樣安靜無奈的時光,只有獨自感受品嘗。
無意中看到屋梁上的燕窩,在明月清微的光芒下,兩只燕子在里面了了分明,交勁而眠。
我只有望著清輝,看它撫慰下的一切,安閑的燕子,斜光下的畫梁,一切歷歷分明,就像你清楚地不在一樣。
在詞人唯美的吟誦里,思念的情感濃烈,卻不消極悲傷。恰如其分地表達與釋放了相思者深刻的思念情感,余味深長而悠遠。
真正是文之所至,情之所至,行于所當行,止于其不可不止,深情婉轉,哀而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