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 院 葡 萄

鄰居家的院子荒蕪多年

主人未帶走的舊夢

長成一株身材高挑的葡萄樹

那蔥蘢的頭一直望著天空

修長的腰身足有三米高

而身骨卻枯瘦得像我半癱的祖母

蛐蛐間歇式的吟唱無比憂郁

一個老婦人提著蒼茫的暮色進入荒院

忽然，一陣風至吹走了她的靈魂

大門上的鎖從未打開過

她一定是像紙人一樣飄過院墻的

我唯一目擊的場景是她在葡萄架下頻繁出沒

這株蒼老的葡萄日漸光鮮

一個午后

我不知是夢游還是清醒

像一片透明的葉子

搖搖晃晃地落到葡萄樹上

我終于看到了這個神秘的婦人

她靜靜地坐在葡萄架下

不吃也不喝，偶爾閉上眼睛

鼻子湊近葡萄休息片刻

薄暮時分，夕陽里飛出幾只鳥

在院子里走來走去

時間在這里似乎是向前移動

我身上的花花繩

于一天夜里無緣無故地斷了

散落一地

變成一株棉花，向泥土走去

葡萄葉子認出了我這個不速之客

集體發出了逐客令

我又喬裝混進了野草莓的部落

這些紅裙綠帽的舞者

不知疲倦地在大地上旋轉

我感到一陣眩暈

還是葡萄靦腆，又略帶羞澀

像我初戀的女孩

晨露在葉子上等待愛情

微紅的臉頰儲滿霞光

幻滅的一瞬，太陽輕聲歌唱

露水消亡中

我看見一個酷似我的人影

“那是少年時的你”

“誰在說話？”

回頭一看，那株葡萄樹已然消失

原地站著一名少女

年老的婦人也不見了

我摘下一朵微笑準備送給她

但一陣風至，身邊的一切都瞬間消失

我俯身拾起那一簾舊夢

裝進月光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