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為一名未檢人,我能哭嗎?

我是一名未檢檢察官。

剛剛安排完一場親情會見,此刻已經下班,我換下制服,獨自一人坐在公交車上,望著窗外疾馳而過的喧囂,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我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卻依舊能感受到眼角的液體在聚集。

我真的不想哭,可是我忍不住。

剛剛安排親情會見的小孩,一歲就沒了娘,父親為了養家,常年在外打工,這孩子便跟著爺爺過,小學六年級爺爺去世后,只能靠伯父接濟照顧。初中到中專畢業,一直處于無人監管狀態,一路過來信奉拳頭說話,這次終于把自己打進了看守所。

孩子可氣也可憐,原生家庭的影響固然重要,但路終歸是他自己選的。

最為可憐的是這些孩子的父母。

來看守所之前,我與他父親通過一次電話。他父親用戰戰巍巍的方言,給我講述了大段他的不易,自己身體有病,沒文化,為了孩子只能在武漢做苦力,孩子小不懂事,求我們從輕處理。

不見其人只聞其聲,我腦海里勾勒出一個皮膚黝黑,滿臉溝壑,身體微駝的老父親形象,心里一陣泛酸。

親情會見是孩子伯父來的,他跟孩子說到,孩子的父親沒見過世面,聽說孩子犯事了,覺得天都塌下來了,一個月之內從一百七十多斤瘦到了只有一百零幾斤……

我耳邊又回響起那個父親的老實巴交的語調,恨鐵不成鋼地教育孩子到:“你父親在工地上流血流汗是為了什么?!他這么大年紀不跟別的人一樣回家享福,一個人在外地拼命工作是為的什么?!你拿著父親的錢揮霍的時候想過你父親的不容易嗎?!你一個堂堂男子漢,有沒有想過要回報你父親孝順你父親?你就是這樣對待你在這世上的唯一的至親的?!”

也不知道這孩子聽進去沒,反正說到我自己先動容了。

我又在忍,不能讓孩子看到我內心的波瀾,我得義正言辭,保持高冷。


其實我們辦理的案件中,類似情況的很多。不滿十八歲就能犯罪的孩子大多存在于一個問題家庭,一個問題家庭往往承載著很多無奈和辛酸。

而親情會見、心理疏導、法庭教育,通常就是把他們的短處,扒開了說,屢清了說,越扎心才能越痛,痛才能讓這些孩子悔悟。

而我,只有越走心,才能讓他們越扎心,我絕不能讓教育淪為了套路。

走心的結果,就是我總是把自己感動得一塌糊涂……

坐在車上,我又想起那些母親隔著鐵柵欄抱著兒子臉龐的雙手,想起那些四十多歲男人低頭默默抹去的眼角的淚水,想起父母對孩子說的“好好改造,出來以后咱們娘倆相依為命,媽媽不會放棄你”。

可能見多了就會麻木了吧,麻木了我就不用擔心自己的失態了吧。

搖搖頭,不對,那樣豈不是與機器無異?

未檢工作是一項有溫度的工作,它需要理性嚴謹的作風,同時也需要悲天憫人的情懷!

工作的人有情懷,這個工作才會有溫度。

哭吧,我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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