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_丁克夢碎_01_備孕_02_汶川地震_3_《鼓舞》奇女子:廖智

在鋪天蓋地的各種賑災義演中,一篇不起眼的報道引起了王睿奇的特別關注。

2008年7月14日晚,世界小姐重慶賽區的決賽中,出現了一段令人肅然起敬卻又潸然淚下的舞蹈節目——《鼓舞》。伴隨著一段鏗鏘有力、氣壯山河的鼓聲,一位身著一襲鮮紅色外衣的女舞者,跪坐在一面大鼓之上閃亮登場,而她接下來僅僅做的幾個動作便迅速抓住了所有在場觀眾的眼球,因為大家驚訝地發現,這位在舞臺上翩翩起舞的女舞者竟然沒有雙腳。即便是悠揚的音樂聲已經遠去,臺上的節目走到最后的終點時,臺下的觀眾朋友們依舊沒有從無盡的震撼中回過神來,當大家猛然意識到節目已經結束后,一段雷鳴般的掌聲這才姍姍來遲,而臺下的觀眾也無不對這個節目和舞者流下了感動的眼淚。

當晚,這段視頻被各大社交媒體瘋狂轉載,一時間這位首秀的殘疾舞者迅速在全國范圍內走紅,而她的幕后故事也逐漸被網友和媒體們所挖掘出來。廣大網友也就是在此時才驚訝地發現,這位名叫廖智的殘疾舞者在兩個月之前,還是一位身體健全、家庭幸福的舞蹈老師,而就在兩個月之后她自信地跪坐在聚光燈下的時候,其實她已經失去了一切。有時大家總是會抱怨自己的人生多么不易,也會時不時地感嘆一下自己人生中那一點一滴的“小幸福”,但相信絕大部分的人都曾幻想過,自己能夠擁有一種與現狀截然不同的人生,想著能夠走上一條與當下完全不一樣的道路,希望在那條道路上能夠做出更大的成就或者實現更多的愿望。可公廖智卻用自己的一生走出了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只不過這并非是她自己的選擇。如果光看她的前23年的人生,絕大多數人或許還會覺得這個女孩兒真的很幸福。

1985年出生的她趕上了國家飛速發展的時代,從小衣食無憂的她也在這個欣欣向榮的時代浪潮里追逐著自己的夢想,僅僅20出頭便擁有了無數人奮斗一生也未必能得到的一切。在學業上她始終追尋著自己的夢想,學習了與舞蹈相關的專業。在畢業之后的事業上,她又如自己所夢想的那般成為了舞蹈老師,甚至還有考慮過開辦舞蹈學校。而在家庭上她更是有著恩愛的丈夫,以及剛剛降生不久的女兒,就連她的婆媳關系也十分親昵,可以說是羨煞旁人。這樣的人生軌跡或許是許多人一生都在渴求的,而廖智卻年紀輕輕地擁有了這一切,而這也離不開她本人的努力與堅持,但上天還是作弄了這個愛笑愛堅持的女孩。

2008年5月初,廖智剛剛結束了長達數個月的辛苦工作,決定休息一段時間,而她原本的打算便是同閨蜜一起外出,遠行去有著藍天碧海的海南島度假,但就在臨行前的最后一刻,她決定留在家中陪自己的女兒,而這個決定卻意外改變了她的人生走向。5月12日,廖智與婆婆、不到1歲的大女兒蟲蟲待在綿竹市漢旺鎮的家中。地震發生后,她被埋在了自家房子的廢墟里,身上壓滿了混凝土預制板。救援人員不敢用吊車,怕脆弱的預制板發生斷裂,對廖智造成二次傷害,同時又怕人工打洞耗時太長,耽誤救援。就在救援工作一籌莫展時,一名個子小小的男生鉆到廢墟里,來到廖智跟前。她確定這個人不是救援隊的,只是一個講方言的本地人。被埋了十幾個小時后,終于見到了“外面的人”,這讓廖智非常激動。她抓住男生的手,舍不得讓他走。“他說沒事的,我就是來救你出去的。”廖智回憶道。男生帶了鐵鍬、鑿子之類的工具,與廖智輪流在她左腿上方打洞,外面的人員也在配合,一小時后,終于敲出了一個小小的口子。余震到來前,男生被叫了出去。余震后,男生又鉆了回來,他哭著說:“你一定不能死在里面,我們救了你這么久,你一定要活著出來。”被埋了26小時后,廖智真的活著出來了,但她的女兒蟲蟲和婆婆卻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廖智隨后被送到醫院,醫生快速地對她的身體狀況進行了檢查,幸運的是她的身體重要器官均沒有受到嚴重損傷,但不幸的是她的兩條小腿由于損傷嚴重以及開始病變,而任其這樣發展下去會危及到她的生命,為此醫生在征求了她本人的意見后,果斷為她進行了截肢手術。可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廖智最需要人安慰和陪伴的時候,她的丈夫卻選擇了與她離婚,在這樣艱難的時刻,確實無法要求那個剛失去母親和女兒的男人再堅強起來,畢竟他也只是個凡夫俗子而已。一夜之間廖智被命運的推手強行推上了一條她壓根沒有設想過的道路上,無奈地開始了一段原本不屬于她的人生。但在經歷了如此大的磨難之后,她卻在人生的谷底迎來了自己的新生。

如果我們認為這場天災讓廖智失去了一切,是一出徹頭徹尾悲劇的話,那只能說是我們太小瞧這位堅強的“川妹子”了。在痛失了自己曾經擁有的一切后,就在她都以為今生再也無緣舞臺的時候,此時一個人的出現,讓她重燃了對舞臺的渴望。2008年5月21日,廖智轉院到重慶時,導演任虹霖正在那里籌備世界小姐重慶賽區的比賽,他帶了一群工作人員到醫院慰問。他聽說過廖智的故事,一個失去了孩子的“80后”母親的故事。站在病房門口,任虹霖看到一名個子小小的女孩坐在床上,和人說說笑笑,他不確定這是不是廖智。因為其他從震區轉來的傷者都哭喪著臉,這個女孩更像是去慰問的。任虹霖對廖智的印象太深了,知道她曾是舞蹈老師,便琢磨著能不能以藝術的形式做一個節目,去感染那些災難中的幸存者。“我問她,你還想不想跳舞?她很驚訝,說我想,但是我還能跳嗎?我說能跳啊,只要你想,就能跳。”任虹霖說,那番對話后,《鼓舞》應運而生。

在廖智看來,有人為她創作一支舞蹈,讓她可以因此多一些收入,這很現實,也是對她的幫助。這些人和那個幫她求生的男孩一樣,不圖回報。在那個時刻,廖智認為自己可以做些更有意義的事,比如完成《鼓舞》,或許人們會從她的經歷中看到另外一種詮釋生命的可能:沒有了雙腿,我依然可以創造價值。但對于一個失去雙腿的人,跪在鼓上跳舞并不容易,更何況當時廖智的雙腿只經過了簡單的截肢處理,殘肢下還有許多突兀的骨刺。每次練舞前,她都會為雙腿裹上一層又一層厚厚的紗布,可無論裹成什么樣,訓練結束后紗布都會變成“兩包血”。任虹霖看不下去了,主動表示自己做了一個錯誤的預估。“要不就不跳了。”任虹霖說。但廖智依然堅持,頂著重慶夏天40℃的高溫,在不吹空調、不讓傷口感染的條件下,練了一個多月。2008年7月14日,《鼓舞》首演當天,800人的場地座無虛席。從廖智亮相開始,所有人都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直鼓掌、叫好,直到節目結束。任虹霖站在臺下跟著觀眾一起哭,他說“這不是最好的舞美,沒有最好的燈光,但一定是最好的表達。”

《鼓舞》一炮而紅的同時,汶川災區以及災民們的心也被她所鼓舞。但隨著演出的結束,廖智卻迎來了自己的第二次截肢手術,而這其中的緣由則是她在訓練和表演中對還未恢復的殘肢造成了嚴重的傷害。雖然她不得不再次面對這種艱難的狀況,但對她而言,這一切都是值得的,這次成功的演出為她收獲掌聲和關注的同時,也讓這位剛剛變成“殘疾人”的廖智找到了信心。這支《鼓舞》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樣,鼓舞了廖智和一切逆流而上的人們。

陽光總在風雨后。就在廖智剛剛完成第二次手術還沒恢復的時候,廖智家的錢也花光了,家中的積蓄和產業全在地震中化為烏有,父母年事漸長,即便是豁出命去,也無力承擔養家以及為廖智下一步治療的費用,再加上狠心丈夫的拋棄,這重擔又一次壓在了她自己的身上。廖智在傷口還沒有完全愈合的情況下,便適配了一副假肢開始到處接商演,無論給多少錢她都會去,而她卻沒有選擇。隨著演出次數越來越多,廖智的假肢也損耗的比平常人要快,而為了更好的跳舞,她不得不聯系國外廠商定制可以進行舞蹈表演的假肢,而她與自己的第二任丈夫,也是在定制假肢時結識的。有一次一家電視節目的節目組找到廖智,詢問她的假肢能不能穿高跟鞋,并告知廖智高跟鞋的舞臺表現遠比平底鞋好。廖智或許對別的東西不追求什么,但作為舞者她對舞臺表現十分在意,之前自己從未想過假肢可以穿高跟鞋,但她卻也聽說了國外有這種技術,于是她便聯系了自己定制假肢的公司并親自來到了上海分部詢問這件事,而這次詢問卻也為她的下半生找到了依靠。她在此期間結識了負責研發新型假肢的外籍華人查爾斯。二人一見如故,在進行了一段時間的了解過后廖智就把自己的下半生托付給了他,二人一起走入了婚姻的殿堂,在經歷了無數的風雨后,廖智的人生終于再次迎來了曙光。

自打《鼓舞》成名以后,廖智身邊從不缺乏追求者,可她為何偏偏接受了查爾斯呢?查爾斯是一個“超級學霸”,早年曾在兩座美國名校學習,主修生物醫學工程專業,而他究其一生都在致力于研究輕便耐用舒適的新型假肢,所以他經常同殘疾人接觸。在長期的接觸下,他逐漸對殘疾人這個“特殊群體”產生了某種共鳴,他不再把殘疾人當作特殊群體,而是當成了普通人,雖然我們大多數人對殘疾人并不抱有偏見,但能真正做到一視同仁的還是少數,大部分人都會對殘疾人抱有同情或者敬重之類的情緒,很少有能夠突破這層隔閡,從而同他們打成一片的人,而查爾斯就是這樣的一個“與眾不同”的人。就這樣,廖智在收獲愛情、婚姻、家庭的同時,也因著丈夫的原因收獲了信仰。

如果說廖智同查爾斯結婚后最大的改變是什么,那一定是她的人生態度。在同查爾斯結婚前,廖智雖然可以勇敢的在舞臺上展現出自己“殘疾”的一面,但卻也十分在意在日常生活中被人們議論她的腿。自從認識了查爾斯之后,她逐漸擺脫了自己的心魔,不再害怕別人看她時那異樣的目光,她也不再沉浸在過去的傷痛中無法自拔。在國內,許多穿戴義肢的人會用塑料泡沫把金屬連接管包裹起來,外面再加上一層膚色的硅膠,這樣的義肢更像真腿。但廖智不會,她喜歡連接管裸露在外面的感覺,因為這樣看起來很酷。廖智時常用自己的經歷來鼓舞其他殘障人士和他們的家庭,因為她知道,只有當他們愿意接受自己時,社會才有可能會接納他們。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這些人會在街頭看到別人異樣的目光。但更可能的是,他們根本不會走上街頭。廖智接觸過一個家長,因為孩子是聾啞人,家長從不帶他出門。還有一位媽媽,孩子的聽力沒問題,只是天生沒有耳郭,可媽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甚至說過“恨不得從來沒生過這個孩子”。“這些家長有很強的病恥感,為什么別人的孩子都健健康康,只有我的孩子是這樣?他們會覺得這是一件很丟臉的事。”廖智說。但這個群體人數不少,據中國殘疾人聯合會統計,中國的殘疾人有8500萬。當大部分殘疾人不愿出門時,出門的那些就可能被當作異類。汶川地震前,廖智從未在生活中見過穿戴義肢的人,現在,她想鼓勵更多的殘疾人走出家門:“走出去,被人看到了,才有可能解決問題。”在她看來,很多時候,大家對殘疾人群體缺乏了解,就是因為在生活中根本沒有接觸過這類人,見不到,更不要說相處之道了。廖智到美國換義肢時發現,在那里沒人把義肢和身體殘障當回事,義肢上的金屬都是露在外面的,穿義肢的人還可以當模特參加時裝秀。“這就跟戴眼鏡一樣,我相信第一個戴眼鏡的人也受到過很多關注,但現在大家都覺得很正常,沒人會因為你戴眼鏡而多看你兩眼。”廖智說,自己從那時開始去掉了義肢的膚色外殼,穿上一條短裙,就出門逛街了。

2013年從美國回來后,廖智和查爾斯組織了多次殘疾人的聚會,大家分享工作、生活中的趣事和煩惱,再一起嘗試著解決問題。并且之后她積極在國內推廣殘疾人和普通人“共融”的理念,比如在網上幫助殘疾人創業、舉辦由殘疾人主導的時裝秀等,這些活動可以幫助殘疾人找到自身價值。“發現別人的價值和找到自己的價值,這是很重要的事情。”廖智說,“我不覺得這是在幫助別人,沒有人是一座孤島,我也是在幫助自己。”

而廖智更大的改變,就是再次成為母親。在那次地震痛失11個月大的女兒后,她始終不敢再想孩子的問題。但隨著查爾斯進入她的生活,她的思想也逐漸開化,最終釋懷了當年的一切。如果說《鼓舞》讓她再次“站了起來”,那與查爾斯的婚姻則讓她再次“活了過來”。他們二人在婚后幸福美滿,時常在社交媒體上曬出自己幸福的生活,如今他們已經誕下了一男一女兩個子女,成為了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廖智用自己的故事,闡釋了“苦難是化了妝的祝福“這個真理。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轉載或內容合作請聯系作者
平臺聲明:文章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由作者上傳并發布,文章內容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簡書系信息發布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推薦閱讀更多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