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見到阿英是三十年后的昨天。
冥冥之中注定了我們是還會有緣相聚的,因為我們共同度過了滄桑的青春歲月,我們是患難以共的姐妹。她是我與過去的鏈接,是埋在水里的故土和青春歲月。
四十年前,報紙和信件是人們了解世界或與外界交流聯(lián)系的唯一方式,大大的綠色郵包從長江上的輪船上被工人卸下來,因了我家在輪船碼頭上,這樣的情境是我每天都見到的,有時候看見輪船上大量肩扛背駝著行李的男人女人,就和小伙伴們呆呆的站在路邊,看稀奇樣的看著,只到那些人們都被車接走碼頭又恢復(fù)寂寥蕭瑟的樣子,燉船上水手們懶洋洋的抽回木跳板,脫下橘色的救生衣,走回他們神秘的小房子里。而延續(xù)著剛才熱鬧氛圍的就是來燉船上背郵件的喬媽和另一個大叔了。
喬媽當時有四十多歲,她女兒阿英是我同學,我們于是成了好朋友,這樣的友誼持續(xù)到我們初中畢業(yè)。
她因為姊妹多,就直接進了縣織布廠上班,20歲在她大姐介紹下認識了一個食品公司的職員,就結(jié)婚了。有一天她到我上班的地方來找我,挺著大肚子,憔悴蠟黃的容貌看了讓人心疼。我們熱烈的寒暄好開心呀!可是,問到她老公,她卻說出了讓我震驚不已的話,這個年輕的男人在阿英懷了孩子后就和街上一個裁縫師傅好上了,還說那女人比阿英有趣,在床上很有竅門,能讓他爽得很。當時的我還沒結(jié)婚,對于發(fā)小的遭遇,我很氣憤,就把她男人狠狠地批了一頓。
但是,這段婚姻最后還是在小孩一歲多時走到了盡頭。后來我只斷斷續(xù)續(xù)聽到了她的一些消息,下崗后廠里戶口要撤掉,沒地方落戶的她只好把自己和孩子的戶口關(guān)系都隨離婚了的丈夫遷到一個叫芝蘭的小集鎮(zhèn),兩人為了過日子還是在一起生活,她種菜,喂豬,打魚賣,經(jīng)歷了很多挫折和困難,還是沒法弄到交社保的錢。好在有人提醒她到外省打工,她于是就隨熟人到廣州去了。
這時候英的兒子初中畢業(yè)也隨母親到廣州去?,F(xiàn)在孩子在縫紉廠里是個樣樣工序都精通的老師傅了。他結(jié)婚后孩子也快六歲了,也就是說阿英的孫子都到上學年紀了。
這次我們姐兒見到很高興,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又回到了自己家鄉(xiāng),還是小時候的味道。沒心沒肺暢所欲言。
唉,苦命的阿英原是辭了工作回來照顧年邁的父親,他87歲的老父因腦梗阻住院了,年近60的大姐再不愿承擔這個責任,就將在廣州做工的她叫回來,每個月在世的另外四姊妹一人出800元錢,將老父和英租房子住到別處,讓她照顧病人膏肓的老人。善良的她二話不說就辭掉了在廣州舒適的工作,回到冬天異常寒冷的家鄉(xiāng)來。
我們見面后,到她租住的地方,那個十多平米的臥室里,放著兩張單人床,行將就木的老父躺在床上,任我怎樣大聲說話介紹自己他也沒啥表情和反映??粗帐幨幍姆块g,我心里很難受,雖然是有廚房衛(wèi)生間的出租屋,卻沒有基本的生活必須品。不過,小客廳里有個老式電視,我于是找來天線接上讓她有個消磨時間的娛樂活動,免得對著病父沒人說話。
我兩不時見面說說話,上街轉(zhuǎn)一圈,她說馬上要改造有線電視了,出三百元不劃算,要是沒啥娛樂活動,就在我家找書看,不過現(xiàn)在要帶眼鏡了。
我很珍惜我們之間的友誼,她和我一直有很多話說,那么放松,摯誠,就好像我們一直沒變,一直是那個被水淹沒的小鎮(zhèn)上沒見過世面,沒長大變化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