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山木》(第二十)外篇

莊子《山木》 (第二十)外篇



原文


莊子行于山中,見大木,枝葉盛茂,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也。問其故,曰:“無所可用。”莊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

夫子出于山,舍于故人之家。故人喜,命豎子殺雁而烹之。豎子請曰:“其一能鳴,其一不能鳴,請奚殺?”主人曰:“殺不能鳴者。”

明日,弟子問于莊子曰:“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今主人之雁,以不材死;先生將何處?”

莊子笑曰:“周將處乎材與不材之間。材與不材之間,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若乎乘道德而浮游則不然。無譽(yù)無訾,一龍一蛇,與時俱化,而無肯專為;一上一下,以和為量,浮游乎萬物之祖;物物而不物于物 ,則胡可得而累邪!此神農(nóng)、黃帝之法則也。若夫萬物之情,人論之傳則不然。合則離,成則毀;廉則挫,尊則議,有為則虧,賢則謀,不肖則欺,胡可得而必乎哉!悲夫!弟子志之,其唯道德之鄉(xiāng)乎!”

市南宜僚見魯侯,魯侯有憂色。市南子曰:“君有憂色,何也?”

魯侯曰:“吾學(xué)先王之道,修先君之業(yè);吾敬鬼尊賢,親而行之,無須臾離居;然不免于患,吾是以憂。”

市南子曰:“君之除患之術(shù)淺矣!夫豐狐文豹,棲于山林,伏于巖穴,靜也;夜行晝居,戒也;雖饑渴隱約,猶且胥疏于江湖之上而求食焉,定也;然且不免于罔羅機(jī)辟之患。是何罪之有哉?其皮為之災(zāi)也。今魯國獨(dú)非君之皮邪?吾愿君刳形去皮,灑心去欲,而游于無人之野。南越有邑焉,名為建德之國。其民愚而樸,少私而寡欲;知作而不知藏;與而不求其報;不知義之所適,不知禮之所將。猖狂妄行,乃蹈乎大方;其生可樂,其死可葬。吾愿君去國捐俗,與道相輔而行。”

君曰:“彼其道遠(yuǎn)而險,又有江山,我無舟車,奈何?”

市南子曰:“君無形倨,無留居,以為君車。”

君曰:“彼其道幽遠(yuǎn)而無人,吾誰與為鄰?吾無糧,我無食,安得而至焉?”

市南子曰:“少君之費(fèi),寡君之欲,雖無糧而乃足。君其涉于江而浮于海,望之而不見其崖,愈往而不知其所窮。送君者皆自崖而反。君自此遠(yuǎn)矣!故有人者累,見有于人者憂。故堯非有人,非見有于人也。吾愿去君之累,除君之憂,而獨(dú)與道游于大莫之國。方舟而濟(jì)于河,有虛船來觸舟,雖有惼心之人不怒;有一人在其上,則呼張歙之;一呼而不聞,再呼而不聞,于是三呼邪,則必以惡聲隨之。向也不怒而今也怒,向也虛而今也實(shí)。人能虛己以游也,其孰能害之!”

北宮奢為衛(wèi)靈公賦斂以為鐘,為壇乎郭門之外。三月而成上下之縣。

王子慶忌見而問焉,曰:“子何術(shù)之設(shè)?”

奢曰:“一之間,無敢設(shè)也。奢聞之:'既雕既琢,復(fù)歸于樸。'侗乎其無識,儻乎其怠疑;萃乎芒乎,其送往而迎來;來者勿禁,往者勿止;從其強(qiáng)梁,隨其曲傅,因其自窮。故朝夕賦斂而毫毛不挫,而況有大涂者乎!”

孔子圍于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

大公任往弔之曰:“子幾死乎?”曰:“然。”

“子惡死乎?”曰:“然。”

任曰:“予嘗言不死之道。東海有鳥焉,其名曰意怠。其為鳥也,翂翂翐翐,而似無能;引援而飛,迫脅而棲,進(jìn)不敢為前,退不敢為后;食不敢先嘗,必取其緒。是故其行列不斥,而外人卒不得害,是以免于患。直木先伐,甘井先竭。子其意者飾知以驚愚,修身以明污,昭昭乎如揭日月而行,故不免也。昔吾聞之大成之人曰:'自伐者無功,功成者墮,名成者虧。'孰能去功與名而還與眾人!道流而不明居,得行而不名處;純純常常,乃比于狂;削跡捐勢,不為功名;是故無責(zé)于人,人亦無責(zé)焉。至人不聞,子何喜哉!”

孔子曰:“善哉!”辭其交游,去其弟子,逃于大澤;衣裘褐,食杼栗,入獸不亂群,入鳥不亂行。鳥獸不惡,而況人乎!

孔子問子桑雽曰:“吾再逐于魯,伐樹于宋,削跡于衛(wèi),窮于商周,圍于陳蔡之間。吾犯此數(shù)患,親交益疏,徒友益散,何與?”

子桑雽曰:“子獨(dú)不聞假人之亡與?林回棄千金之璧,負(fù)赤子而趨。或曰:'為其布與?赤子之布寡矣;為其累與?赤子之累多矣。棄千金之璧,負(fù)赤子而趨,何也?'林回曰:'彼以利合,此以天屬也。'夫以利合者,迫窮禍患相棄也;以天屬者,迫窮禍患相收也。夫相收之與相棄亦遠(yuǎn)矣。且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親,小人甘以絕。彼無故以合者,則無故以離。”

孔子曰:“敬聞命矣!”徐行翔佯而歸,絕學(xué)捐書,弟子無挹于前,其愛益加進(jìn)。

異日,桑雽又曰:“舜之將死,真泠禹曰:'汝戒之哉!形莫若緣,情莫若率。緣則不離,率則不勞;不離不勞,則不求文以待形;不求文以待形,固不待物。'”

莊子衣大布而補(bǔ)之,正緳系履而過魏王,魏王曰:“何先生之憊邪?”

莊子曰:“貧也,非憊也;士有道德不能行,憊也;衣弊履穿,貧也,非憊也;此所謂非遭時也。王獨(dú)不見夫騰猿乎?其得柟梓豫章也,攬蔓其枝而王長其間,雖羿、蓬蒙不能眄睨也。及其得柘棘枳枸之間也,危行側(cè)視,振動悼粟;此筋骨非有加急而不柔也,處勢不便,未足以逞其能也。今處昏上亂相之間,而欲無憊,奚可得邪?此比干之見剖心,徵也夫!”

孔子窮于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左據(jù)槁木,右擊槁枝,而歌焱氏之風(fēng),有其具而無其數(shù),有其聲而無宮角,木聲與人聲,犁然有當(dāng)于人之心。

顏回端拱還目而窺之。仲尼恐其廣己而造大也,愛己而造哀也,曰:“回,無受天損易,無受人益難。無始而非卒也,人與天一也。夫今之歌者其誰乎?”

回曰 :“敢問無受天損易。”

仲尼曰:“饑渴寒暑,窮桎不行,天地之行也,運(yùn)物之泄也,言與之偕逝之謂也。為人臣者,不敢去之。執(zhí)臣之道猶若是,而況乎所以待天乎!”

“何謂無受人益難?”

仲尼曰:“始用四達(dá),爵祿并至而不窮。物之所利,乃非己也,吾命其在外者也。君子不為盜,賢人不為竊。吾若取之,何哉?故曰,鳥莫知于鷾鴯,目之所不宜處,不給視,雖落其實(shí),棄之而走。其畏人也,而襲諸人間,社稷存焉爾!”

“何謂無始而非卒?”

仲尼曰:“化其萬物而不知其禪之者,焉知其所終?焉知其所始?正而待之而已耳。”

“何謂人與天一邪?”

仲尼曰:“有人,天也;有天,亦天也。人之不能有天,性也,圣人晏然體逝而終矣!”

莊周游于雕陵之樊,睹一異鵲自南方來者,翼廣七尺,目大運(yùn)寸,感周之顙而集于栗林。莊周曰:“此何鳥哉!翼殷不逝,目大不睹?”蹇裳躩步,執(zhí)彈而留之。睹一蟬,方得美蔭而忘其身;螳蜋執(zhí)翳而搏之,見得而忘其形;異鵲從而利之,見利而忘其真。莊周怵然曰:“噫!物固相累,二類相召也。捐彈而反走,虞人逐而誶之。

莊周反之,三日不庭。藺且從而問之:“夫子何為頃間甚不庭乎?”

莊周曰:“吾守形而忘身,觀于濁水而迷于清淵。且吾聞諸夫子曰:'入其俗,從其俗。'今吾游于雕陵而忘吾身,異鵲感吾顙,游于栗林而忘真,栗林虞人以吾為戮,吾所以不庭也。”

陽子之宋,宿于逆旅。逆旅人有妾二人,其一人美,其一人惡,惡者貴而美者賤。陽子問其故,逆旅小子對曰:“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其惡者自惡,吾不知其惡也。”

陽子曰:“弟子記之!行賢而去自賢之行,安往而不愛哉!”


譯文


莊子在山中行走,看到了一棵大樹,長得枝繁葉茂的。伐木人停在樹旁,卻不動手砍伐它。莊子便問伐木者,為什么不砍伐呢?伐木人對莊子說:“因?yàn)樗鼪]有用處。”莊子對此評述說:“這棵大樹正因?yàn)椋核怀刹牟诺靡浴⑾肀M天賦的壽命。”

莊子從山里出來,寄宿在友人家中。朋友高興款待他,就命仆童去殺鵝。仆童向主人請示:“家中現(xiàn)有兩只鵝,一只鵝能夠鳴叫,一只鵝卻不出聲,請問殺哪只鵝呢?”主人就對仆童說:“殺那一只不鳴鵝。”

等到第二天之時,弟子就求問莊子:“昨天山中的大樹,因不成材才得以、終其自然的壽命;你朋友家中的鵝,因不成材而被殺。對成材和不成材,先生將作何選擇,作為立身處世道?”

莊子笑著回答說:“我莊周將會處在,成材與不成材間。人在有才無才間,好像和大道相似,其實(shí)不然最終會、不能幸免于害累。若順其自然處世,茫然無心游人生,那就不是這樣了;沒有贊譽(yù)無詆毀,時而像龍般騰飛,時而像蛇樣蟄伏,順時推移而變化,不偏執(zhí)守某一端,上下進(jìn)退都能以、順應(yīng)自然為準(zhǔn)則,讓心能夠漫游于、原始混沌的狀態(tài),役使外物卻不會、受到外物的役使,也不受外物牽累。這是神農(nóng)和黃帝、他們處世的原則。至于萬物的情理,以及人世的習(xí)俗,那就不是這樣了;有聚合就有分離,有成功就有失敗,剛直將會受挫傷,尊貴就會受非議,有作為會受虧損,賢能就會受暗算,無能則會受欺侮;誰知榮辱和禍福,來臨離去的原則?這是多么可悲啊!我的弟子要記住,處世要免于物累,只能讓精神回到、清靜無為的境界。”

市南宜僚他前去、謁見魯國的國君,見魯侯面有憂色,市南子對魯侯說:“國君面容有憂色,這是什么原因啊?”

魯侯這樣對他說:“我學(xué)先王治世道,繼承前輩的事業(yè),虔誠地敬仰鬼神,篤誠地尊重賢能,身體力行不懈怠,可仍難免受禍患,因此我深感憂慮。”

市南子對魯侯說:“國君你所采用這、解除憂患的方法,實(shí)在是屬淺陋呀!皮毛豐厚的狐貍,花紋美麗的豹子,它們棲息山林中,隱伏在巖洞之內(nèi),這是多么安靜啊;夜晚出來捕食物,白天隱居著休息,這是高度的警戒;有時饑渴難忍受,也要小心地隱藏,瞻前顧后地出行,遠(yuǎn)離江湖人跡處,在山林里覓食物,這是多么的審慎;然而還是難逃脫,羅網(wǎng)機(jī)關(guān)的災(zāi)禍。它們有什么過錯?就因它們的皮毛,給自己帶來災(zāi)禍。如今魯國的權(quán)力,它像美麗的皮毛,附在魯君你身上,是它帶給你憂慮。我希望你現(xiàn)在就、拋棄權(quán)力的皮毛,蕩滌心智除欲望,然后自由遨游在、廣漠無人的曠野。南越有一個城邑,名字叫建德之國。百姓純厚而質(zhì)樸,沒有私心淡情欲;只知辛勤地耕作,不會行私家斂藏;給予幫助了別人,從來不渴望報答;不懂道義有何用,不知禮儀如何行;隨心任意而作為,行為自然合大道;他們活著的時候,能夠適性而快樂,死去也安然而葬。我希望你能做到、舍棄國政離世俗,自然而然合大道。”

魯侯聽了回答說:“道的境界路途遠(yuǎn),而又充滿了險阻,還有山河的阻隔,我既無船又無車,如何能夠抵達(dá)呢?”

市南子對魯侯說:“國君能不憑借著、權(quán)力地位傲視人,也不留戀于王位,這就是你的車船。”

魯侯又繼續(xù)問說:“路途幽暗又遙遠(yuǎn),而且還渺無人煙,誰和我相伴而行?我無遠(yuǎn)行的干糧,也沒有食品供給,怎么能夠到達(dá)呢?”

市南子就對他說:“減少了你的費(fèi)用,節(jié)制住你的欲望,雖然沒有了儲備,糧食也夠你食用。你將能渡過江河,浮游廣闊的大海,舉目遠(yuǎn)望無涯岸,漸行漸遠(yuǎn)無盡頭。送行的人早已回。從此你遠(yuǎn)離塵世!所以把人民國家、視為己有的君王,人民國家也必會、變成為他的累害;以治好人民國家,作為自己的責(zé)任,他也必然地會被、國家人民所役使。所以堯不把天下,看著自己的私物,任人民和諧生活,而不行干預(yù)治理,這就無累害役使。我希望能幫助你、去除勞累和憂患,從而使國君能夠、獨(dú)自跟大道一塊、遨游太虛的境界。坐舫舟渡河的人,見條無人的空船,馬上會碰撞上來,即使心地最偏狹,性子最火暴的人,也不會對此發(fā)怒;后見有人在船上,眼看船要撞舫舟,坐舫舟渡河的人,會大喊大叫起來,喊第一次沒回應(yīng),喊第二次無回應(yīng),喊第三次的時候,必定會怒罵起來。先不發(fā)脾氣的人,現(xiàn)在動起肝火來,是因先見是空船,后又見船上有人。心能像待空船樣,虛化自我待事物,淡漠包容游于世,誰還能加害于他!”

北宮奢替衛(wèi)靈公,募集資金以用來,鑄造一套好編鐘。他是先在城門外,虔誠設(shè)下了祭壇;經(jīng)過三個月時間,他就鑄造出一套、上下兩層的編鐘。

王子慶忌見編鐘,就求問于北宮奢:“你是用什么辦法,鑄鐘如此順利呀?”

北宮奢就對他說:“專心致志地鑄鐘,不敢有私心雜念。我是曾經(jīng)聽說過:'既已雕刻又琢磨,還應(yīng)復(fù)歸于真樸。'我待人和事物時,無知無識的天真,淡漠無心的笨拙;財物聚而茫然待,無心智迎來送往;來幫的人不拒絕,想走的人不挽留;強(qiáng)橫不肯合作者,平和地聽其自便;曲意存心附合的,也是任隨其自由;一任人們的心愿,各盡其力不勉強(qiáng)。雖然我一天到晚,募集人力和物資,但是人民卻沒有,受到絲毫的損傷;何況幫助的人里,還有遵循道的人!”

孔子一行被困在、陳國蔡國交界處,七天沒生火做飯。

大公任來慰問說:“先生快餓死了嗎?”孔子對大公任說:“我受饑餓近死亡。”

大公任就問孔子:“先生厭惡死亡嗎?”孔子坦誠回答說:“我是厭惡死亡的。”

大公任對孔子說:“我來嘗試說一說:有關(guān)長壽的道理。東海里有一種鳥,它的名字叫意怠。它飛行時不矯健,像是無能的樣子;它靠鳥群帶動著,這樣才能夠起飛;棲息擠在眾鳥中,前進(jìn)不敢列前面,后退不敢落后面,吃食不敢先動嘴,只吃鳥群吃剩的;因此它在鳥群里,也就沒有被排斥;人終沒能加害它,所以得免于禍難。挺拔樹木先遭伐,甘甜水井被喝干。你用心智飾禮儀,以此想喚醒愚俗;表現(xiàn)自身的修養(yǎng),以顯別人的卑污;炫耀自己就像是、舉著日月在行走;所以總是在遭受、各種各樣的災(zāi)禍。我聽德高的人說:'喜歡自我夸耀者,這樣的人無功績;功業(yè)成就不退隱,這樣的人會毀敗;名聲彰顯而不知、韜光晦跡般收斂,這樣的人遭損傷。'誰能舍棄掉功名,混跡普通人之中,廣布大道于天下,卻不明亮耀人眼;德成于身他卻是、藏譽(yù)匿耀不居名;純一恒常的真性,就是率性無心機(jī);消除文飾棄權(quán)勢,而不去求取功名。這樣去做的人是、不會去責(zé)備別人,別人也不責(zé)備他。道德修養(yǎng)高的人,不去求聞名于世,你又為什么會有、那么多的追求呢?”

孔子聽了感悟說:“先生說得真好啊!”于是辭別了朋友,離開眾多的弟子,逃往山澤曠野中,穿著獸皮麻布衣,摘食各種的野果,進(jìn)入獸群獸不驚,接近鳥群鳥不怕。鳥獸都不厭惡他,何況與人交往呢!

孔子求問子桑雽:“我在魯國經(jīng)受了、兩次被驅(qū)逐離境;在宋國講學(xué)之時,遮蔭講習(xí)的大樹,被人伐倒以羞辱;衛(wèi)國拒絕我入境,鏟除我留的足印;而在周和商兩地,窮困潦倒無出路;陳蔡兩國交界處,我被包圍了起來。我受這么多災(zāi)難,親朋好友們卻是、越來越疏遠(yuǎn)了我,弟子不斷離開我,這究竟是為什么?”

子桑雽對孔子說:“你難道沒聽說過,假國人逃亡的事?有個叫林回的人,他逃亡時放棄了、價值千金的玉璧,卻背個嬰兒逃跑。有人對他這樣說:'若說你為了錢財,初生嬰兒的價值,遠(yuǎn)不如玉璧值錢;若說你怕累贅嗎?初生嬰兒的煩重,可比玉璧煩重啊!舍棄值千金玉璧,背個嬰兒去逃亡,這究竟是為什么?'林回對此回答說:'你分析的出發(fā)點(diǎn),是以利益為基礎(chǔ);而我所要做的是、維系天性的相連。'若以利益為基礎(chǔ),結(jié)合到一塊的人,遇到窮困和災(zāi)禍,就會相互地拋棄;以天性相連的人,遇到窮困和災(zāi)禍,就會相助和悅納。對比相互地拋棄,與相互幫助悅納,差別也就太遠(yuǎn)了。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甜若醴,君子淡泊而相親,小人親密易絕情;人若無緣無故地、走到一起相親熱;也會無緣無故地、相互分離和反目。”

孔子聽了感悟說:“我敬聽你的教誨!”他緩慢地走回去,從此放棄了學(xué)說,拋棄圣賢的書籍,不讓學(xué)生在面前、作揖鞠躬行禮節(jié),然而學(xué)生們對他、敬愛更深了一層。

有一天子桑雽說:“舜在快死的時候,他對夏禹這樣說:'你可是要當(dāng)心啊!儀容舉止順自然,情感要純樸率真;順其自然就能夠、和萬事物相融合;純樸率真就不會、勞心費(fèi)神而焦慮。你沒背離萬事物,也沒有勞心費(fèi)神,無需對儀容舉止、加以文飾和裝扮;沒有文飾和裝扮,這樣一來就無需、依靠外物輔助了。'”

莊子穿著粗布衣,上面綴滿了補(bǔ)丁,系鞋是用麻繩絲,就這樣去見魏王。魏王看了對他說:“先生究竟為什么,這樣疲乏困頓呀?”

莊子就對魏王說:“我這樣是屬貧窮,而不是屬于疲困。士人身懷著道德,卻又不能去推行,這樣才是屬疲困;衣服壞了鞋子破,不是疲困是貧窮;這是人們所說的,沒有碰上好世道。大王難道沒見過、善于跳躍的猿猴?它們在楠梓豫章、這類高大樹木上,跳躍大枝攀小枝,自由躍行林木間。后羿蓬蒙神箭手,面對靈巧的猿猴,也難施展其箭術(shù)。如果猿猴是處在、柘棘枳枸刺灌叢,則會行動很謹(jǐn)慎,左顧右盼找路徑,內(nèi)心驚恐而戰(zhàn)栗;這時不是因筋骨、變得僵硬不靈活,而是所處的環(huán)境,對它們是很不利;這樣它們就很難、施展原有的本領(lǐng)。如今人們是處在、昏君亂臣的時代,要想內(nèi)心不疲困,卻是難以改變的。比干因推行道德,遭受剖心的刑戮,就是明顯的例證!”

孔子一行被困在、陳國蔡國交界處,七天沒生火做飯。孔子左臂靠枯樹,右手以枯枝擊節(jié),口中舒緩唱起了、神農(nóng)氏時的歌謠;雖有枯枝打節(jié)奏,但卻不太合節(jié)拍;雖還有力氣在唱,聲音卻不合音律。敲打木枝擊節(jié)聲,伴著孔子的歌聲;聽者仍然能聽到、歌聲優(yōu)美而感人,心中十分地爽快。

顏回端端正正地、拱手恭敬地站著,轉(zhuǎn)過眼來看孔子。孔子擔(dān)心顏回他、過分推崇于老師,會有夸大的行為;由于愛老師過深,會有過分的哀傷,就對顏回這樣說:“顏回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不受天損害容易;不受人利祿就難;每產(chǎn)生一個起點(diǎn),都意味著是終點(diǎn);人天都是同一的。一切都變化不停,誰知今天唱歌者,到底是什么人呢?”

顏回求問于孔子:“請問老師什么是:不受天損害容易?”

孔子就告訴顏回:“饑渴寒暑的侵襲,困窮不通的滯礙,都是天地的運(yùn)行,萬物變遷的結(jié)果,這就是說一切要、順從自然的變化。作為臣子的人是、不敢違抗君命令;人遵守為臣之道,尚不敢違抗君命,何況是人面對著、自然之道的結(jié)果,哪有絲毫的反抗!不可違抗的損害,怎能算是損害呢?”

顏回又求問老師:“請問老師什么是:不受人的利祿難?”

孔子就告訴顏回:“我初被任用時候,辦什么事都順利,爵位俸祿一齊至,似乎能無窮的多。外物帶來的好處,本來不屬于自己,只是因我有機(jī)遇,得到了這些外物,又受外物的役使。君子不會當(dāng)強(qiáng)盜,賢人不會做竊賊;我不得已受利祿,怎么能不難受呢?所以說起燕子來,都比其它鳥聰明,對不適宜停歇處,不會去多看一眼;網(wǎng)羅中雖有誘餌,它們會棄之而飛。燕子是害怕人的,卻進(jìn)入人的房子,筑巢寄居以免害。人把巢筑國家中,也是求生免害呀!”

顏回又求問孔子:“請問老師什么是、每產(chǎn)生一個起點(diǎn),都意味著是終點(diǎn)?”

孔子就告訴顏回:“萬物都是處在于、生滅變化無窮中,而不知相互更替。人哪里能夠知道,萬物的終點(diǎn)起點(diǎn)?只有持守著正道,以待其變化而已。”

顏回又求問孔子:“請問老師什么是:人天都是同一的?”

孔子就告訴顏回:“所有大事的變化,無不受天道支配;然而自然的變化,都是出自于天道。人不能支配天道,是其本性決定的。圣人安然體悟道,順任自然的變化,恬靜地終其天年。”宇宙產(chǎn)生后元素、在天空聚成星球。

莊子游玩雕陵園,看見一只怪鵲鳥,正從南方飛過來,翅膀就有七尺寬,眼睛直徑一寸長。鵲鳥飛行時翅膀、碰到莊子的額頭,它落在了栗園中。莊子不禁感嘆說:“這究竟是什么鳥!翅膀大卻不遠(yuǎn)飛,眼睛大而不敏銳。”莊子提衣跟過去,拿著彈弓悄悄地、窺伺著它的行動,伺機(jī)發(fā)彈擊殺鳥;這時看到一只蟬,藏在濃密樹蔭下,自得享受著風(fēng)涼,忘記自身的危險;它身后有只螳螂,躲在樹葉的背后,準(zhǔn)備伺機(jī)偷襲蟬,螳螂只顧盯著蟬,忘記自身的危險;沒想到那只鵲鳥,正在螳螂的背后,要捕食這只螳螂。看見私利忘真性。莊子頓感驚恐說:“唉呀世上的物類,原來互相牽累呀,兩類事物之間是、互相對立又招引。”丟下彈弓往回跑。這時看管栗園人,以為他來偷栗子,追在后面辱罵他。

莊子返回家中后,一連三天不愉快。學(xué)生藺且就問他:“老師最近這幾天,為何一直不高興?”

莊子就對藺且說:“我留意外物情況,卻忘自己的安危;看透俗流的渾濁,卻迷失清流真性。而且我聽先生說:'入鄉(xiāng)隨俗遵禁令。'那天我在雕陵園,游玩竟忘了自身,怪鵲觸碰我額頭,我提彈弓跟過去,卻忘清流的真性;看栗園人竟認(rèn)為、我偷他家的東西,追著責(zé)罵羞辱我,所以我感到不快。”

陽朱他到宋國去,住在一家旅店里。店主有兩個小妾,一個長得很漂亮,一個長得卻丑陋。長得丑陋的小妾,很受店主的寵愛;長得漂亮的小妾,卻受店主的冷落。陽朱問其中緣由。年輕店主回答說:“那個長得漂亮的,自認(rèn)漂亮而驕矜,我由此就不覺得、她有什么漂亮的;那個長得丑陋的,自認(rèn)為丑很安分,對此我反而覺得、她沒有啥丑陋的。”

陽朱就對弟子說:“弟子們可要記住,品行賢良又能夠、不自認(rèn)為賢的人,無論是走到那里,都會受到愛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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