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皮克斯核心團隊開始老了吧，都到了開始深入思考死亡的年紀。繼《尋夢環游記》之后，最近上映的《心靈奇旅》再次叩問生死的意義，并且這次問得更深更狠。有意思的是，除了皮克斯一貫的親情、友情主題之外，這部新片中又加入了一個新概念，就是——火花（spark）。

看完電影后，相信很多人都在問，“火花”到底是什么？這也成為看懂片子主旨的關鍵。

對于火花的闡述，編劇用了一些小手法。在影片前半截，估計所有人都跟著情節暗示，誤以為火花就是指天賦，比如主人公中學音樂教師喬伊，他的天賦就是音樂，或者再細致些，就是爵士樂鋼琴演奏，這也成為他人生的唯一目標。

影片開始，剛拿到全職教師資格的喬伊仍不忘音樂夢想，去樂隊面試自己夢寐以求的爵士鋼琴師職位，演奏時進入了忘我的“心流”狀態，打動在場的樂隊老板，一舉拿下當晚演出的席位。但樂極生悲，在出門不遠處就落井身亡，故事就從這里開始。

火花這個概念首次出現是在“生命來處”，也叫靈魂學院。即將出生的靈魂寶寶在這里養成完整的人格，獲得地球通行證，方可“投胎”。而取得地球通行證的關鍵就是找到自己的“火花”。

喬伊在這里成為22號靈魂寶寶的導師。22號很難搞，她“難產”幾千年，幾乎所有人類歷史上的偉人都曾是她的導師，卻仍然找不到屬于自己的那枚火花。她說，自己從內心深處就沒有動力去真正活一次，直到她看到喬伊過著如此無聊的人生，還那么迫切希望回到地球，這終于燃起了她的好奇心。

相信看到這里，很多人對火花的認知已很確定了。這就是一個幫熊孩子尋找天賦、實現人生目標的故事。有點意思，但略顯老套。

然而，皮克斯早已看穿了我們的厭倦。在22號借喬伊的肉身“下凡人間”的一場重頭戲——理發店中，22號與理發師聊起了人生。喬伊本以為，理發師的手藝爐火純青，他的火花一定就是理發無疑。然而，理發師的回復很打臉，他的理想是做一名獸醫，只是因為窮，才學了理發。詭異的是，他做理發也很投入，甚至非常享受自己的技藝給大家帶來的價值。

敏感的觀眾看到這，可能已經感覺哪里不對了，納尼？火花可以與最終獲取成就感的職業不同的？

人間一陣折騰后，喬伊和22號被抓回了靈魂學院。大家忽然發現，22號不知在何時，已獲得了地球通行證，但是誰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湊齊那枚火花的。急于重回地球參加演出的喬伊大發雷霆，指責22號說：你只是通過我的身體和音樂天賦得到了那枚火花，那是我的通行證，而你仍然是個沒有人生目標的熊孩子。

這段話讓22號陷入了自閉和抑郁，卻也招來了靈魂學院天使的反對：你們這些導師總是喜歡說那些宏大的“人生目標”，真是無聊，其實火花怎么會是目標啊？！

原本自信滿滿的觀眾看到這里終于糊涂了，如果不是天賦，不是人生目標，那火花到底是什么？

陪孩子們二刷時，我仔細收集了一下編導們留下的各種蛛絲馬跡，發現一刷時，是我的自以為是誤導了我，片子里給出的關鍵線索還是挺明確的。

本片隱喻很深，但卻不算晦澀。在喬伊取得了演出成功后，他略帶失望地發現，預期中的成就感并沒有如期而來，他一如既往地坐著人人低迷易怒、悶熱破舊的地鐵回家，等待自己的依然是日復一日的單調生活，與以往沒有任何不同。

進了家門，他在鋼琴旁坐下，掏出口袋里22號留下的披薩餅、棒棒糖、線團和花瓣，在按下琴鍵，樂聲漸起之際，喬伊突然省悟，人生中那些難忘的場景一幅幅閃現：與媽媽一起慶祝生日，陪爸爸安享晚年，在山地間騎自行車穿行，在海邊踩著沙灘感受海水漫過腳面，還有愛人在側依偎。所有這些真實活過的感受，讓平淡無奇的人生變得閃耀斑斕。那些帶著溫度的場景，通過眼耳鼻舌身意諸般感官，涌上心頭，終匯成讓生命具有意義的“火花”。

與其說喬伊是22號的導師，讓22號淺嘗了一次活著的意義，不如說，22號幫喬伊真正活了一回，讓喬伊明白了人生的價值無需外求，無論他從事教書還是琴師，抑或是干點別的什么工作，只要他認真用心投入，就會體驗其中的樂趣和意義。靈肉相融，火花自現。

影片結尾，喬伊的靈魂第二次站在死亡彼岸的階梯前，心態卻完全不同。第一次時，他焦慮、恐懼、不甘、逃避。這一次，他坦然面對、欣然赴死。這也許是人類面對死亡的最好狀態——若每天認真面對生活、用心體驗，擁有無數一生難忘的動人場景，那么在任何活著的時候，都不會畏懼死亡的降臨，在死亡真的降臨時，也可欣然歸去。

在此，用影片中那段頗有禪意的對話作結，也呼應題中之意：

我曾經聽說這樣一個故事。

一條小魚游到老魚身邊，問它：“我要找到他們稱之為海洋的東西。”

老魚說：“海洋?可是你現在就在海洋里啊?！?/p>

小魚說：“這兒？這是水。我想要的是海洋。”

祝愿每一個看到這篇文字的人，都能帶著自己的火花，珍惜活著的每一分鐘。